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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也寄不出的信

        2021-12-17 05:20:33靳薇
        美文 2021年24期
        關(guān)鍵詞:姑姑家念書盒子

        靳薇

        夜,微涼;風(fēng),微澀;月,微戚。她獨自一人,站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手中的盒子——一個破舊沾滿灰塵的木制盒子。打開,滿滿的一盒信,有些發(fā)黃的信紙,棱角已有些破損,但信封上字跡仍然清晰可見,仿佛被人很好地保護起來一般。淚水無聲地落下,打在紙上,暈染開一行行字跡:“爸爸收”。這墨般的花就這樣盛開著,在這無盡的黑夜中,她的思緒也如這墨線,被拉至很遠很遠……

        無邊無際的黃土地,彌漫著灰蒙蒙的塵土,不透過一絲光亮,這就是她出生的地方,貧窮又落后。但,她很幸福,她遇到了世上最愛她的爸爸媽媽。別人家的女孩子上到小學(xué)畢業(yè)就很好了,有的甚至連筆都沒見過,村里老人都覺得女孩子上學(xué)沒用處??伤灰粯?,父母雖然都是樸實的農(nóng)民,但硬是要供她上大學(xué),砸鍋賣鐵也要讓她念書,父親曾對她說:“娃?。∵@苦日子我和你媽是熬不出頭了,以后還不是一抔黃土的事。但我們不能讓你受苦??!你一定要好好念書??!走出這個地方,見見外面的世界,別像我和你媽一樣,我也就放心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正是因為父親的這番話,才能讓她有動力繼續(xù)前行。

        寒冬臘月,每天她都要早早地起床,翻過兩座山去上學(xué)。北風(fēng)無情地刮著,冷冽而又蕭瑟,一路上滑倒了,站起來再走,掉進了雪坑里再爬出來,那行深深淺淺的腳印很快又被風(fēng)雪掩埋,不留一絲痕跡。

        黃沙刮了又刮,來了又走,當(dāng)她拿著那張鮮紅的高中錄取通知書給父母看時,一時全家人都濕了眼眶。

        臨走那天她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裹,心里緊緊攥著父母日夜辛勞跑南奔北,才湊齊的一千塊錢,在父母的注視下,一步步地走遠。轉(zhuǎn)身,看到的仍然是父母駐足的身影,在夕陽的映襯下,那樣單薄瘦小,父母額前的銀絲在光輝中清晰可見,她轉(zhuǎn)頭,捂嘴哭了。

        進入高中學(xué)習(xí)壓力更大了,每天的消費也更大了。她知道姑姑家也并不寬裕,所以只有放假時她才會去姑姑家,平時都住在學(xué)校。周末同學(xué)叫她出去吃大餐時,她總說自己吃過了,下次吧。但只有她知道口袋里的那些錢有多么來之不易。

        對她來說,每天最開心的除了閱讀課,就是計算著父親下次來信的時間。

        父親不識字,所以信都是父親讓別人幫忙寫的,每封信的內(nèi)容都很簡單,不過是一些家常的問候:“每天吃得飽嗎?要穿暖和,天降溫了。我和你媽身體都很好,別操心。別太累著自己,錢夠嗎?不夠我再給你寄。要不讓你媽給你收拾件毛衣,你媽織的毛衣可暖和了?!彼幕匦乓埠芎唵危骸鞍?,我也很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啥也不缺,你和媽媽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多少個日夜,她都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些信,每次放假她都想回家,但媽媽總說路途太遠又費錢,讓自己好好待在姑姑家,而她也只能望著家的方向,憧憬著自己實現(xiàn)夢想回家的那一刻。

        城里的夏天沒有家鄉(xiāng)那樣干燥,反而是充滿了潮濕的氣味,夾雜著泥土的芬芳,混合著綠葉的清新,惹人心醉。當(dāng)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考場時,姑姑卻跑來告訴她,父親快不行了,讓她趕緊回家看看,頓時,她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了呼吸。

        終于,當(dāng)她氣喘吁吁地站在自家門前,望著那破敗的木門,望著母親被風(fēng)吹亂的滿頭的銀發(fā),她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屋子,父親安靜地躺在床上,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在她進門時就笑著走上前,一邊責(zé)怪她這么遠跑回家,一邊趕緊讓母親去包餃子。他再也不會在她傷心時安慰她,不會對她說:“別怕,有爸爸在?!辈粫?,永遠不會了。

        她跪在床邊,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沙啞的嗓子里艱難地擠出一個一個的音節(jié),耳邊,不斷回響著母親的話:“醫(yī)生說是胃癌,已經(jīng)是晚期了,哎,我真是的,當(dāng)時他胃疼就應(yīng)該堅持讓他去醫(yī)院的。哎,你爸還說要親自送你去大學(xué)呢,怎么就先走了??!哎……”她想起父親那時總是胃疼,她還勸父親去醫(yī)院看看,可父親總說是吃的不對勁了,也沒什么,她也就沒有多想。但現(xiàn)在呢,父親為什么走了呢?

        她仍舊跪著,母親走到她身邊,也在她身旁慢慢跪下,拿出一個木質(zhì)的小盒子,拿過她的手放在盒子上,對她說:“這是你爸給你的,里面是他托人給你寫的信,還有你所有的成績單,你爸說讓你好好念書,一定要走出這座大山,去外面看一看,讓你要好好的!”母親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她小心地打開盒子,望著盒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垙?,她再也忍不住了,抱住母親,口中吐出不清的話語:“爸爸,你個大騙子……”

        不是說好等我考上大學(xué)就給我慶祝嗎?不是說好要看我結(jié)婚嗎?不是說好咱要一起環(huán)游世界嗎?不是說好要等我回來嗎?女兒回來了!女兒回來了!爸爸你怎么沒等女兒呢?你不是最疼女兒了嗎?怎么忍心看著我哭呢?爸爸你不守信用,女兒想你,女兒想你呀!

        不知何時,風(fēng)停了,太陽難得出來了,那光輝絲絲點點灑向大地,照耀著少得可憐的綠色,平和卻又孤獨。爸爸,你感受到了嗎?

        天真是轉(zhuǎn)涼了,竟下起了雨,她放下那個小木盒,起身將窗子關(guān)上,隔絕了嘈雜紛亂的雨聲,臥室里傳來母親平穩(wěn)的呼吸聲,她笑了。

        桌上又是一封寫完的信:“致天國的父親”。盡管這封信永遠也不可能寄到,但她還是希望爸爸能看到,自己和媽媽生活的很好,她還是想叮囑爸爸一聲:“天涼了,記得多添衣?!?/p>

        窗外雨點密集地打在地上,急切又不失節(jié)奏,似要洗去這世間所有的燥熱。是啊,天涼了,要記得添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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