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廣州市天河區(qū)龍洞小學 崔效鋒

《中小學教育懲戒規(guī)則（試行）》（以下簡稱《規(guī)則》）一經(jīng)頒布，即刻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各種意見建議紛至沓來。毫無疑問，在夯實學生規(guī)則意識、規(guī)范學校教育秩序方面，教育懲戒起著基礎性、先導性作用，體現(xiàn)著國家意志，是教育法治化進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但是，作為一種教育方式，教育懲戒積極價值的發(fā)揮，還需要教育各方強化共同體理念，厘清邊界，做到目標清晰，協(xié)同配合，不缺位、不越位，將這一重要改革舉措落實到位，全力推動新時代教育的高質量發(fā)展。筆者認為，教育懲戒中的邊界思維，主要是強化三個方面的認識。

一、教育懲戒是基于教育目的的一種理性教育行為

懲戒只是必要的補充性手段，不是目的，懲戒更不能削弱甚至替代常規(guī)的教育管理方式，否則，教育就是冰冷而沒有溫度的。保護學生合法權益，促進學生健康成長、全面發(fā)展，是學校推動教育懲戒的根本目標。為罰而罰，以罰代管，從本質上看，是因為淡化了目標意識，使得教育行為更加短視與急功近利，使得教育過度追求短平快。

這種現(xiàn)象，當然不是學校教育的專利，家庭教育與社會教育中，也是屢見不鮮的。在家庭教育中，不少家長也會對孩子進行懲罰，甚至是體罰，盡管對此有各種各樣的爭論和聲音，但畢竟是家務事，只要控制在一定程度內(nèi)，還是被默認的。然而，家庭懲戒就效果而言，往往不如人意。為什么？規(guī)則不明，方式隨意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家長往往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出手”的，“懲罰”成了非理性情緒的產(chǎn)物，而不再是教育孩子的必要手段。懲罰孩子，并不是為了幫助孩子認識與改正自己的錯誤，并不是讓孩子承擔犯錯應有的后果，而是為了發(fā)泄自己瞬間的情緒。在不良情緒的控制下，出言不知道深淺、下手不知道輕重，發(fā)泄完了自己自責、孩子遭殃。因為懲罰沒有目的性，懲罰本身就成了目的。孩子錯了，按照規(guī)則約定，愛好剝奪也好，額外勞動也好，甚至戒尺打手也罷，罰之前告訴孩子錯在哪里，罰之后不必繼續(xù)不依不饒，讓孩子體驗犯錯代價，這才是凸顯教育性的懲罰。

至于以罰代管，也是備受詬病。這在交通違章管理方面曾經(jīng)掀起過一番熱論。但即便如今，以罰代管仍然大行其道。為什么？根本原因是這種方式成本最低、見效最快。交通執(zhí)法中的以罰代管，并沒有達到教育的目的，反而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墻梯，各種電子狗與各種流動隱蔽監(jiān)控輪番博弈，尊重規(guī)則、敬畏規(guī)則始終無法真正成為更多駕駛員心中不可逾越的紅線。

彰顯明確教育目的的教育懲戒，必須把教育放在首位，把教育貫徹到懲戒的過程與結果之中。何可為何不可為，要有明文規(guī)定，要讓孩子應知盡知。懲戒還得符合孩子身心發(fā)展特點與規(guī)律，不能一條規(guī)定管六年，更不可無視孩子認知發(fā)展階段以及行為習慣養(yǎng)成特點。懲戒還必須為孩子預留改正與進步的空間，時時處處體現(xiàn)出教育的等待與期許。《規(guī)則》也要求各地各學校根據(jù)實際情況，廣泛征求各方意見建議，制定符合校情學情的個性化細則等。所有這些做法與要求，都是為了避免教育懲戒本身成為目的。懲罰是簡單粗暴直接的，但教育懲戒不能走這條路子。教育懲戒將教育性貫徹始終，才能最大限度消除其“傷心”之弊，弘揚其“育心”之利。

二、教育懲戒在方式方法上有著嚴格的相對性與有限性

邊界清晰，學校和教師才不會動輒揮舞懲戒的大棒，堅守“教書育人”的主業(yè)。即使沒有《規(guī)則》，有些懲戒方式教師也是經(jīng)常使用的，比如點名批評、責令賠禮道歉、做口頭或者書面檢討、適當留堂或者承擔班級公益性服務等。只不過之前是名不正言不順，遇到特別挑剔特別較真的家長，等于自找麻煩，所以是否做、如何做還要區(qū)別對待。如今，即使有了《規(guī)則》，有些懲戒方式也不是可以一廂情愿強行通過并予以執(zhí)行的，比如不能罰站超過正常限度、不能罰孩子站到課室外面、不能有造成身體痛苦的體罰以及侵犯學生人格尊嚴的言語懲罰等。

《規(guī)則》明確列出了一些相對性與限制性要求，就是以保護和發(fā)展未成年孩子為根本，最大限度發(fā)揮教育的正向激勵作用，預防懲戒過度，超越邊界。反過來，這也是對學校、對教師的最好保護。正如交通違法造成了“貓鼠游戲”一樣，懲罰對消除孩子不當行為的效用是有限的，只會讓孩子在避免懲罰上習得更多技巧。在大庭廣眾之下懲罰孩子，會不可避免地傷害孩子的自尊心，一定程度上孤立孩子，為其自信心培養(yǎng)與建立帶來諸多的挑戰(zhàn)等。所以，盡可能地將懲戒內(nèi)容與方式限制、鎖定在相對溫和的范圍內(nèi)，是避免教育制造“失敗兒童”與“挫折兒童”的必然要求。事實上，對某些行為習慣不良的問題孩子而言，懲罰只能帶來更多的懲罰，于孩子心理成長與行為矯正作用極其有限。孩子最終會離開學校，但仍然要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學校與教師的麻煩是沒了，但國家與社會的麻煩就來了。

《規(guī)則》出臺，不少教師認為教育行為的掣肘少了、權力大了、權威感強了，這是大錯特錯的。教育懲戒，因為其相對性與限制性的邊界，對教師的專業(yè)性與教育智慧提出了更大的考驗，對學校的管理水平與育人標準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清醒認識到這一點，才能以《規(guī)則》的實施為契機，推動學校管理體系與教育質量的高水平發(fā)展。

三、教育懲戒在規(guī)則運行上有著明確的非僭越性

在《規(guī)則》指導下，校紀班規(guī)一旦制定并通過，教育懲戒實施的主體就是教師和學校。學生和家長可以有異議、可以申辯和申訴，然而不能僭越權限，不能妄加干涉，更不能無理取鬧。教育各方在“游戲規(guī)則”的框架內(nèi)，有自己明確的職責，企圖越過邊界，到另一領域充當權威，展示“言語霸權”或者“權力霸權”，必然造成錯位與混亂。

教育懲戒的效果，與家長理解、支持與配合的程度密切關聯(lián)。說白了，只有家校均以孩子長遠發(fā)展為本，以規(guī)則行為養(yǎng)成以及規(guī)則意識內(nèi)化為要，教育懲戒才能真正發(fā)揮預期價值。筆者就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一學生午休，連續(xù)三次出現(xiàn)影響干擾他人的嚴重行為，教師批評教育無果，讓家長帶孩子回家反省兩周。這本來是一種懲戒教育，旨在讓孩子知道規(guī)則無處不在，違規(guī)必然承擔相應責任。但家長不答應，且理由多多，比如自己接送孩子太不方便了，比如都是一些小問題多教育一下就行了等。找校領導求情無果，最后直接動用個人關系找到上級教育行政部門，給學校施加壓力。一個本來可以通過尊重學校規(guī)則教育引領孩子的契機，一個盡管自己要付出一些麻煩能深度影響孩子的契機，遇到如此“自私”和“越界”的家長，也是徒喚奈何?！兑?guī)則》試行后，肯定有更嚴厲的教育懲戒措施出臺，比如暫停或限制參加游覽、校外集體活動以及其他外出集體活動，比如停課或停學一周并要求家長在家進行教育、管教等，如果沒有嚴格的“邊界”意識或者“越界”處罰干預措施，學校必然會被教育懲戒搞得焦頭爛額，惶恐不安。

《規(guī)則》對各方權益有了明確的界定，比如什么行為教師可以視情況直接懲戒，什么情況由德育工作負責人予以訓導，又是什么情況需要法治副校長或者法治輔導員給予訓誡，哪些行為屬于教師制止和批評教育范疇等，這是在劃清教育懲戒實施者之間的邊界。再者，在告知家長的順序上，也有著相對分明的層次化要求，比如有些是實施懲戒措施后，以適當方式告知學生家長；有些則需要在實施懲戒后即刻告知家長；還有的，則是在實施懲戒前必須知會家長等。明確懲戒實施的主體以及與家長溝通的先后順序，就是在規(guī)則運行上確認各方責任與義務，厘清邊界，防止越權。教師權限范圍內(nèi)的可為，超越則禁止，防止了不受監(jiān)督的教育懲戒行為出現(xiàn)，規(guī)避了教育懲戒的濫用，從而保障教育懲戒為教育服務之根本目標。

總之，教育懲戒是有邊界的。邊界意識，讓我們恪守教育懲戒的初心與目的；邊界視角，讓我們清醒教育懲戒的相對性與限制性；邊界思維，讓我們彼此尊重教育懲戒的原則與權限。中小學教育既是義務教育，又是基礎教育。顧明遠先生曾經(jīng)提及基礎教育的三個“基礎性”作用：為孩子身心發(fā)展奠定基礎，為孩子終身學習奠定基礎，為孩子進入社會奠定基礎。三個基礎性教育目標的達成，都離不開規(guī)則意識與法治精神的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社會層面的要求是“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法治是基礎，在此前提下，才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平等與公正。

法治精神培養(yǎng)不是一蹴而就的，教育懲戒因為牽涉面廣、參與者眾，成了傳遞與陶冶法治精神的重要平臺。清醒認知與尊重教育懲戒的邊界，方可讓教育懲戒帶動教育法治行穩(wěn)致遠，從而捍衛(wèi)教育立德樹人的主旋律，并最終惠及億萬少年兒童的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