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燕
(上饒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江西 上饒 334000)
服飾象征著人類從蠻荒走向文明,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已從最初蔽體御寒的實用功能,發(fā)展出更加多樣的功能和象征意義,如古代的漢服、民國的旗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的布拉吉等,充分顯示了在時代的推動下,服飾作為一種文化載體和外界折射的重要作用。因此,服飾的非語言交際功能在漫長的時代發(fā)展中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當服飾上升到文學意義層面時,在作品中不僅反映了人物的社會地位,還體現出人物形象的塑造、作家情感的表達、價值的抉擇,特別是在現代文學視域中,服飾的非語言交際功能在作品描述中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人們經常通過一個人的服飾來判斷其社會地位、角色、經濟情況等,以此產生某種印象,且在這一基礎上進行交往。以沃特斯的《荊棘之城》為例,文中蘇珊假扮成女仆來到荊棘山莊成為莫德的貼身侍女時,始終穿著唯一一件樸素的褐色洋裝,從這里可以了解到維多利亞時代的著衣規(guī)范,即主人與仆人的衣著完全不同,體現出雙方地位上的極大差異。中產階級婦女穿著非常華美且造型多樣的服裝,而女仆都是穿著黑衣服、扎白圍裙并戴白帽子,僅從外觀就能夠區(qū)分身份;又如沃特斯的《小小陌生人》,故事的創(chuàng)作背景是二戰(zhàn)以后,在百廈莊園這棟古老宅邸里,法拉第醫(yī)生見到貝蒂時,貝蒂依然穿著古色古香的黑色連衣裙、白色圍裙等,頭戴一頂花哨的荷葉邊帽子,這時醫(yī)生一眼就明白貝蒂是這棟古老宅邸里的女傭;再如張恨水的《金粉世家》,其中關于金燕西服飾的描寫:“將身上的堆花青緞馬褂脫下,單穿一件寶藍色細絲駝絨長袍,將兩只衫袖,微微挽起一點,露出里面豆綠春綢的短夾襖……兩只漆皮鞋,踏著馬鐙子。”從這段描寫就可以看出金燕西身為高門貴族的精致生活。
在現代文學作品中,作家們不僅通過服飾來展示人物的社會地位,還借助服飾來表情達意,體現人物形象的設置與命運走向。一篇優(yōu)秀的小說往往都塑造了典型的人物,作家們可借助服飾來表達內涵,讓各色人物真實化,在風格不同的穿著打扮中表現人物的悲歡離合,暗示豐富的人物心理[1]。
如魯迅先生的《傷逝》,創(chuàng)作背景是“五四運動”時期,這一時期的中國女性開始真正走出深閨,第一次走入社會,成為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她們認為“我是我自己的,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她們以最為純真和簡單的思路來看世界,她們眼中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善與惡、是與非、真與假、美與丑也是分明的,而她們的服飾也充分體現了這一世界觀,即這一時期的女性穿著都以黑白為主,流行白面黑發(fā)、白衫黑裙、白襪黑鞋,表達了該時期女性所具有的純真的美、樸素的美、自然的美、永恒的美,這些美中蘊含著很多快樂和哀傷、理想和幻滅、激越和平靜、剛強和柔弱?!秱拧分嘘P于這一時期新女性—子君的衣飾描寫包括:“帶著笑渦的蒼白的圓臉,蒼白的瘦瘦的胳膊,布的有條紋的衫子,玄色的裙”“皮鞋的高底尖觸著磚路的清響”,通過這兩段文字的描寫,可以讓讀者看到一個柔弱、嫻雅、文靜且好像沒有徹底擺脫舊社會影響的小女人形象。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不斷發(fā)展,讀者會發(fā)現這種以衣貌取人的思想是不正確的,子君并不是一個深受舊社會影響的女子,而是擁有五四新思想的新女性。
再如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文章的開頭是:“那個戴太陽眼鏡、身上攤本小說的女人,衣服極斯文講究……那男孩子的母親已有三十開外,穿件半舊的黑紗旗袍,滿面勞碌困倦加上天生的倒掛眉毛,愈覺愁苦可憐?!逼渲?,通過“半舊的黑紗旗袍、局促的眉眼”可以了解到,這個母親盡管隨著丈夫到歐洲陪讀,仍然是一個沒有經過任何改造的舊中國女人,思想狹隘、刻薄世俗且目光短淺。通過“戴太陽鏡、衣服極斯文講究”并結合當時的審美風氣可以了解到,蘇小姐穿著質地精良、樣式新潮的旗袍,是一個貌似新時代的女性。接下來一位時髦新潮的性感尤物登場了—鮑小姐,只穿著緋霞色抹胸、海藍色貼肉短褲,且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紅的指甲。在當時的場景下,鮑小姐的穿著是最合理的,然而蘇小姐認為其赤身露體,傷及中國國體。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蘇小姐雖然接受了一些新思想,在精神意識中依然保留著時代的傳統(tǒng)積垢。在《圍城》中,錢鐘書先生還通過服飾來描摹女性的隱秘心理:“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使她腳痛,同時使她擔心……她到內地前最后的奢侈品?!蹦捍旱亩虝?,就像是曼倩韶華將逝的傷感,其所經歷的事情極大程度地影響了心理狀態(tài),盡管高跟鞋讓其異常疲累,但這時擔心的卻是自己腳上的高跟鞋,這是最后的奢侈品,就像是自己最后給予天健的誘惑。由此可以看出,對于女性而言,對服飾這一附屬物已經勝過對自身的關注[2]。
在沃特斯的《輕舔絲絨》中,凱蒂送給南希一件洋裝,南希是這樣描述這件洋裝的:“擁有過最美的洋裝,一件修長的深藍色晚禮服,在腰際系著奶油色的緞質腰帶,胸前和裙擺則縫著厚重的蕾絲。”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蕾絲花邊的象征意義為良家婦女式的溫柔、純潔與美好,凱蒂想要通過這件洋裝來表達自己對南希陪伴的感激以及不能言說的情愫。然而,當南希穿上這件非常女性化的洋裝時,感覺自己如同一個男孩子穿上了姐姐的洋裝,并不適合自己。南希從小生活在惠茨特布爾,家中經營一家牡蠣店,她每天的生活都是在洗牡蠣、剖牡蠣,只因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了凱蒂的表演,被舞臺上凱蒂的服飾深深吸引,“套剪裁合宜的帥氣男用西裝,袖口內襯縫上絲綢……領口系著白色蝴蝶結,頭上則戴一頂高禮帽”,讓她找到了自己發(fā)展的方向,也就是與凱蒂搭檔成為舞臺上的男裝表演藝人。南希認為自己作為一個女孩,不管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及自己扮成帶有女孩子氣的男孩時所獲得的成功。因此,這件華麗的洋裝并不適合這時的南希,從另一方面說明凱蒂并不真正了解南希,預示著二人最終分道揚鑣的結局。
隨著時代的不斷發(fā)展,必然會衍生出不同的歷史及不同的服飾文化,也推動著服飾不斷演變,不論是在外國文學作品還是中國文學作品中,這一點都能充分地體現出來[3]。以中國現代文學作品為例,民國初期,軍閥混戰(zhàn),整個社會動蕩不安,人們的保守價值觀反映在保守的服飾審美上,但也存在小部分的變動。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fā)展,外國思想涌入我國,極大程度地沖擊了當時人們的思想,也涌現出更多新潮的服裝樣式,但穿著的人并不多。在“五四運動”時期,國人的思想發(fā)生了極大的改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受新思想、新理念,服飾審美也呈現出一種新的改觀局面。如魯迅的《傷逝》中,女學生剪去了長發(fā),開始穿著西式洋裝;又如張恨水的《金粉世家》中,金燕西剪辮易服,穿戴各種精美的西裝、領帶,代表當時社會的新時尚;到了張愛玲寫作的年代,人們也將其看作舊上海的一個符號,通過她的作品可以了解到當時上海的包容性與開放性,也能夠看到無數關于女性穿著華美旗袍的描寫,如“束身旗袍、流蘇披肩、陰暗的花紋里透著陰霾”“她穿著一件曳地的長袍,是最鮮辣的潮濕的綠色,沾著什么就染綠了……兩邊迸開一寸半的裂縫,用綠緞帶十字交叉一路絡了起來,露出里面深粉色的襯裙……”通過閱讀張愛玲的文學作品,可以了解當時女性對服飾的獨特審美。
服飾能夠美化一個人的外表,也能夠表現出人與人之間的不同之處。而在文學作品中,作家們通過對人物服飾的描述,讓這個人活靈活現地“站在”讀者面前,也讓讀者能夠了解到人物的社會地位、性格特征、心理活動、時代與人物的審美等。可以說,文學作品中的服飾蘊含著非常豐富的文化信息,是一種古典與現代的交融,這也正是服飾所具有的非語言交際功能,能讓讀者更好地解析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