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淇
(中國傳媒大學 北京 100024)
接受美學在20 世紀60 年代中期由聯(lián)邦德國的漢斯·羅伯特·姚斯首次提出,它的主要觀點是:作品的教育功能和娛樂功能要在讀者閱讀中實現,而實現過程即是作品獲得生命力和最后完成的過程。在接受美學的理論中強調了讀者在整個意蘊傳達中的重要地位,整個作品的完成不僅僅要求藝術家本身賦予作品的意象,還重視讀者如何去理解作品的意象,把審美放在具體的社會關系和歷史發(fā)展中進行梳理。審美不是被動地,而是主動地選擇理解或者否定,才能完成美的實踐。在這樣的理論之下,讀者往往會成為藝術生產的一種動力,因此藝術就能夠在藝術家和讀者之間實現動態(tài)交流。
紀錄片是在真實的基礎上對素材進行藝術加工的一種視聽藝術形式,曾經被人冠上乏味的頭銜,而在互聯(lián)網發(fā)達的今天,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這樣的藝術形式,受到啟迪。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在今天應該如何有效地和觀眾進行動態(tài)的溝通成了我們需要研究和思考的問題。紀錄片不能只關注自己本身,更要關注受眾對于紀錄片的解讀和理解,審美主體在整個審美過程中貫穿著,他們會時刻讓自己的視野改變,并隨著創(chuàng)作者的帶動和時代的發(fā)展更新?lián)Q代。這種思維也是今天那些不再乏味、被人關注的紀錄片成功的原因。本文以紀錄片《人間世》第二季為例,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分析它的創(chuàng)作思路和創(chuàng)作細節(jié),從而為今后紀錄片的制作提出建議,指明方向。
《人間世》本身是醫(yī)療題材類的紀錄片,記錄了醫(yī)院中的人物和故事,把真實展現在人們面前,讓觀眾自己去思考其中的藝術。醫(yī)患關系一直是社會上關注的話題,因此通過這樣的主題能夠展示出醫(yī)生的工作狀態(tài),面臨的病患問題。從這個層面上講,這部紀錄片就考慮到受眾對于這類問題的關注和好奇,擁有了一定的定向關注群體。特別是第二季在第一季創(chuàng)作成功的基礎上給大家?guī)硇碌钠诖?。一檔節(jié)目、電影、紀錄片如果第一季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自然人們就會期待他能有更新的作品,這種期待既是一種創(chuàng)作動力,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壓力,本身的期待值升高就要求在制作時要秉持第一季的精良,同時還要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和奇思妙想,這就是接下來我們要說到的創(chuàng)新期待。
《人間世》第一季的關注點主要是在醫(yī)生身上,很多主題都是這群面對生死的醫(yī)生,而第二季就把視角調換到了病人身上,他們時刻生活在死亡之下,又有著不同的情緒態(tài)度的轉變。而思考的價值延伸到了社會、家庭、親情的層面。法國思想家列斐伏爾說:“空間不僅是物質的存在,也是形式的存在,是社會關系的容器?!贬t(yī)院不僅僅是一個空間,更是一個載體,是很多集體和情感的載體,讓人能把思想的筆觸伸得更遠,想得更多?!度碎g世》在選題的角度和意象構建上都滿足了受眾在創(chuàng)新上的期待,接下來筆者就從敘事選題和意象構建這兩個元素分析這部紀錄片帶給受眾的創(chuàng)新期待。
在敘事選題上,《人間世》第二季把骨癌患兒、難產孕婦、肺癌患者、抗癌患者、精神病人、認知障礙老人等這些病患者作為每一集的核心線索。把中國的醫(yī)生、醫(yī)療器材、醫(yī)療體系的構建和人的生命哲學勾連在一起,從個體視角到社會視角,從個人痛苦到生命的希望,展現真實的事件背后的藝術思考。如《莊子》中說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醫(yī)院醫(yī)療和每個人的生活都息息相關,一方面有類似經歷的人想要從中尋找情感認同和共鳴;另一方面,這些不同的疑難雜癥也會給沒有經歷過這樣故事的受眾帶來講述,讓大家能夠在影視畫面中體會百樣的人生,實現共情和理解。除此之外,能夠在不同的故事中展現我們的醫(yī)療水平,醫(yī)生團隊的全心全意,給病人和醫(yī)生相互理解的契機,傳遞了醫(yī)院醫(yī)生的精神面貌和人道主義關懷。不同的視角契合又激發(fā)了觀眾的審美期待。
在意象構建中,人們在一個項目作品中,首先是奇觀,也就是我們剛說到的引起人們好奇的部分;其次就是共鳴,讓人們能在展示的故事和人物中,找到自己,建立起情感的勾連,觀眾和情節(jié)中人物的勾連或是和項目本身的情感勾連。情感是建立起最后最高級的聯(lián)系?!度碎g世》不僅僅在記錄真實,同時也在追求一種浪漫的詩意世界,故事超越了客觀真實,達到一種人情合一的平衡,看似平靜的敘述背后仿佛是一種無聲的激烈,也好讓人們在其中不斷地揣摩和思考,產生共鳴,觸及靈魂,讓受眾在觀賞中滿足自己期待視野的同時又不斷地變換和更新自己的期待視野結構,以更加多元和開放的內心去理解紀錄片的價值觀。
文本的召喚結構是因為它的留白。伊瑟爾認為,“文學作品有兩極,我們可以稱之為藝術極和審美極。藝術極是作品的本文,審美極是由讀者完成的對本文的實現。”因此從這個角度上說作品本身要有適宜的留白,來提高受眾的參與性,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也是一樣,藝術家萬萬不能夠無視受眾高冷創(chuàng)作,考慮受眾的作品會是更加有魅力的。
在第六集中,講述了精神疾病患者的生活,片子以其中一名患者寫的作文《籠中鳥》為題目,在整段故事中,有這樣一位“詩人”朗讀著自己寫的這首詩歌,就好像在訴說自己的想法和心事。我們視他為不正常的人,他卻好像有自己的處世哲學,沉浸在自己的邏輯里,有走不出去的痛苦,也有無人理解的孤獨。欣賞這一集,其實也是欣賞和走進精神病患者的內心,創(chuàng)作者對很多畫面進行直白的拍攝,包括精神病人的反常和他們自己的思考,甚至是超出常人的理解生活的思維,對這些東西不加評判的展現,其實就是一種留白,一方面潛移默化表達了應該給予他們理解和陪伴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如何看待這個群體,如何對待這個群體,如何理解這個群體就交給讀者自己去解答,召喚讀者去對這些患者的世界加以理解,對片子加以剖析,如基耶夫洛夫斯基所說:“并不是每件事情都是可以被描述的,這正是紀錄片最大的問題?!?/p>
這時所謂的召喚一方面是還原真實,另一方面其實也是有所引導的召喚,拍攝者站在客觀的角度,但并不是冷漠和俯視,而是充滿同情和人道主義關懷的,能夠感知到創(chuàng)作者強大的感受力,才能給我們展示出這樣的情感傳遞。哲學家加繆曾經說過:“死亡是唯一存在的哲學?!庇兴赖拇嬖?,生才變得有意義,這也是我們中國人一直以來的儒家哲學處世觀的對照。創(chuàng)作者并不是一味的傳遞苦難,而是展現這些死亡邊緣人生的光輝,比如骨癌小男孩生命瀕臨垂危前受到的折磨和他同時說出的安慰媽媽的話,這些畫面創(chuàng)作者并沒有做過度的煽情,就是真實冷靜的呈現,我們在感嘆和心疼經歷了太多的孩子超出常人的成熟之余,又能看到親情的價值,人性的光輝。這些單純的呈現,同時又符合我們中國人傳統(tǒng)思路方向的引導式召喚,召喚人們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
藝術創(chuàng)作有創(chuàng)造性,受眾的期待是一部分,卻不是創(chuàng)作的全部,仍然要有自己獨一無二之處,那就是創(chuàng)作者賦予的打破固定的模式的深刻意義。讓觀眾覺得有“嚼勁”,體會更深刻的內涵。
很多紀錄片都會使用航拍,《人間世》第二季運用航拍作為空鏡,搭配解說詞,從客觀的角度展現所講述事情的地理位置,同時也有一種上帝視角,形成了一種抽離感。在《暴風雪:中國人的生死觀》中,第4 分27 秒出現的航拍全景畫面配合客觀的解說詞和數據,更多的是在從個體上升到群體,生死不僅僅是個人要面臨的問題,更是全人類要面對的事情,那些個人的病痛也不是個人的話題,同時也是全人類要去克服的。通過這樣的設計突出了大主題,引人深思。
在畫面色彩的運用上,當死亡和絕望降臨的時候,往往就會對畫面進行消色,而當有生命誕生或者重燃希望時又會恢復到彩色的畫面。有時出現了精神的死亡,記憶的丟失同樣也會使用黑白色調。比如在第二集,難產孕婦生產的過程使用的是黑白的畫面,讓大家能感受到孕婦的痛苦,當新生兒降臨,畫面又恢復到彩色,這是痛苦和喜悅交織的瞬間,用這樣的搭配做了很好的表達。這是受眾想要看到的,不僅僅是機械地記錄,更是通過形式強化情感的傳遞,不僅僅滿足他的期待視野,更超越了慣性思維,出其不意,讓觀眾在觀看中也能自己思考畫面和故事的搭配,參與到創(chuàng)造性的構建中,實現完成審美的自豪感。
《人間世》第二季在這些形式上很好地和敘事融合,實現了鏡頭敘事的奧義,同時又打破了傳統(tǒng)的思路,在人們理所當然的理解中開拓新的疆土,引發(fā)人們多個角度全面思考。
紀錄片的真實性不可能是絕對真實的,美是理性和感性的平衡,在拍攝時一定會滲透進創(chuàng)作者的價值觀,如何平衡真實和主觀意識其實就是好的紀錄片應該思考的問題。《人間世》第二季巧妙地運用了召喚結構和偏離效應,在留白中滲透觀點,又引領人們多維度思考問題,不僅有很高的審美價值,又很好地發(fā)揮了社會價值。
從接受理論切入,制作時充分考慮讀者的審美需求,不是了解市場,迎合受眾,而是從藝術的角度考慮讀者,從主題的設定和選擇、鏡頭與敘事的搭配等方面充分縮短審美距離,滿足審美期待,拓寬審美視野,從藝術的角度滿足受眾市場,引領藝術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