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紅澤
以影像的方式闡述了農村在脫貧攻堅這一重大的歷史進程中的時代風貌,立足于脫貧攻堅全面勝利與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全面實施的現實語境,電視劇《經山歷?!芬耘魅斯珔切≥锶慰骆?zhèn)副鎮(zhèn)長后與賀豐收等干部一起奔走于基層,為石屋村的脫貧與安瀾村的振興砥礪奮斗為主線,串聯起了“易地搬遷”“安全生產”“綠色發(fā)展”“網銷產品”“紅色旅游”等熱議的鄉(xiāng)村話題??偨Y鄉(xiāng)村脫貧成果,展望鄉(xiāng)村振興未來,“《經山歷?!飞辖印渡胶G椤返让撠殧⑹碌挠嗖ǘ聠⑧l(xiāng)村振興敘事的序幕,可以說在鄉(xiāng)村脫貧與鄉(xiāng)村振興敘事之間的銜接上有著承上啟下的轉折性意義?!?/p>
“底層”主要指“生活處于貧困狀態(tài)并缺乏就業(yè)保障的工人、農民和無業(yè)、失業(yè)、半失業(yè)者?!蔽覈娨晞∽哉Q生以來,創(chuàng)作者便以一定的文化自覺將創(chuàng)作的目光投向了底層勞動人民。如第一部電視劇《一口菜餅子》通過姐姐向妹妹講述解放前農村一家人的悲慘遭遇,以此傳達出憶苦思甜、節(jié)約糧食的精神??梢钥闯?,底層形象的塑造首先要求貼近底層人物本身的生存現狀、思維方式與文化心理,才能更好地服務于主流意識。費孝通在《鄉(xiāng)土中國》中指出:差序格局的社會是由無數私人關系搭成的網絡,這網絡的每一個結附著一種道德要素,所有的價值標準不能超脫于差序的人倫道德而存在。利用人倫道德來構筑情感世界并加以褒貶判斷,不僅符合農民的文化品格,也能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因此,底層敘事的道德規(guī)約往往是一個直接而奏效的修辭策略。對于人物在底層環(huán)境下依然恪守“忠誠”“孝義”“善良”“直率”“誠實”“吃苦耐勞”“樂于助人”等傳統(tǒng)倫理道德和傳統(tǒng)文化中的美好品格加以贊揚,通過設置“斤斤計較”“好吃懶做”“不愛衛(wèi)生”“不講公德”等反面人物進行對比共構,對不同性格人物進行命運殊途的設置,體現主流意識之下的社會秩序與價值觀念。
然而,《經山歷?!凡⒉恢苯訉ⅰ昂谩迸c“壞”兩類人進行對比共構,而是將一個人的“好”“壞”進行前后對比,以此完成對新時代下富于轉變的新農民形象的塑造。劇中,雖為石屋村支書的劉賢達卻也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有自己的良知,同樣也有短視的一面。為了改善常進寶的居住情況,解決全村的搬遷問題,劉賢達放下臉面懇求多年未見的石屋村開藥廠致富的劉建設一家。劉精明去北京后,劉賢達發(fā)動村民一起照顧傻聰,為了給村民補貼伙食費不惜冒名頂替集體作弊而被罷免村支書一職。劉精明為了照顧哥哥傻聰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但這種生活始終不是他想要的,在機緣巧合下甚至動了殺死傻聰的念頭。善良與隱忍,夢想和現實在這個農村年輕人身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沖突。吳有金既誠信也虛榮,為了補償年輕時因犯錯給全村人造成的損失還債還了一輩子,但他總以此為傲不厭其煩地吹噓自己的經歷。
《經山歷?!匪茉炝艘粋€個兼具道德傳統(tǒng)又時常與現代發(fā)展相悖的農民形象,底層人物的復雜性也凸顯了鄉(xiāng)村工作的復雜性和艱巨性。人物的轉變實際上也就是精神脫貧的環(huán)節(jié),精神脫貧的過程則由拯救者與被拯救者的苦難敘述加以呈現。
“主旋律基調下的底層敘述,其慣用的一個修辭策略便是把底層塑造成被代言者及被拯救者,而擔當拯救角色的,往往是代表正義力量的媒體記者與代表國家形象的政府官員?!痹凇督浬綒v海》中,底層代言者無疑是石屋村與安瀾村的村民。石屋村地處山區(qū),不利的地理位置、出走的年輕人群以及村中守舊的村民等不利因素使石屋村變成了貧困村。安瀾村雖然靠小碼頭脫了貧,但依然面臨著綠色發(fā)展、安全發(fā)展與規(guī)?;l(fā)展等持續(xù)振興的問題。拯救者即是以周斌、賀豐收、吳小蒿等人組成的楷坡鎮(zhèn)黨委領導班子。通過干部帶領村民與貧困宣戰(zhàn)、向振興奮進過程中的苦難敘述,電視劇實現了干部與群眾從貧困共情到魚水深情的轉變。
對于處于貧困狀態(tài)的人來說,他們所面臨的問題不是“追趕”與“成功”帶來的焦慮,而是更為直接、具體的“一方水土養(yǎng)活不了一方人”的焦慮。電視劇一開始便指出這種問題:剛到楷坡鎮(zhèn)任副鎮(zhèn)長的吳小蒿就被指派為石屋村扶貧搬遷的負責人,村民對政策不了解導致大多數人不愿意進行搬遷,直到一天夜里下起瓢潑大雨,石屋村全是危房,情急之下賀豐收等人冒險帶領群眾撤離,而多數房屋都被雨水浸泡。與石屋村相對的,是隨之而來安瀾村的爆炸,這次爆炸導致漁民老黃被炸死。石屋村脫貧問題安瀾村安全問題的急迫性被明確提出。圍繞脫貧與振興,周斌、吳小蒿、賀豐收、慕平川等人扎根基層,逐步與村民一起探索兩個村子的發(fā)展之道。在了解石屋村的歷史后,吳小蒿主張不搬遷,而是基于紅色記憶打造旅游產業(yè),依據土地特質種植金銀花;為了良性發(fā)展,安瀾村的小碼頭必須拆除,轉而興建海洋牧場。
這些苦難敘述同時塑造了底層代言者和拯救者形象,并蘊于人物以上下求索的實干精神與自強不息的探索精神,極力彰顯著艱苦環(huán)境下、苦難歲月中的人性之美。
公仆在中國的話語體系中往往指為人民服務的黨員干部。電視劇中,公仆形象往往是國家政治的藝術化表述。區(qū)別于“楷?!边@種模范人物的崇高感,公仆形象往往是親切的,這首先來源于公仆的人民性指向。從公仆的身份來考慮,農村基層的大多數黨員本身也是農民,他們強調的是“現實的”而非“理想的”。吳小蒿是楷坡鎮(zhèn)平湖村走出來的大學生,賀豐收和慕平川兩人都生于楷坡長于楷坡,這些人就來自于底層人民,他們深知百姓疾苦,因此在服務人民時流露的情感也更加真實、親切。而服務人民意味著走進基層,公仆的另一內涵則強調他們要以公仆的姿態(tài)和標準來把握基層事物,不僅要顧全脫貧與振興的大局,更要切實把農民的事當做自己的事。從群眾中來,公仆代表著農民最為核心的價值訴求;到群眾中去,公仆體現著國家意志并踐行政治策略。同時,公仆還有另外一種極為重要的屬性,那就是“人”。
表達意識形態(tài)要求的同時也不能回避公仆具有普通的人性,他們也有如妻子、丈夫、父親、母親等社會屬性。在體現那些令人敬仰的高尚品質外,他們對于親情、友情、愛情的詮釋,對于與農民建立的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魚水深情,常常是最能打動觀眾的。從這個角度看,《經山歷?!氛菑募彝ァ⑼?、朋友等多個維度不同程度地刻畫了一群既符合國家意志又表現公仆人性的基層干部形象,以獨特的人性敘事將公仆形象立體化、復雜化,在一段時間以來以二元對立模式塑造基層干部的表現手法上拓展了審美內涵。
在家庭層面上,該劇著力描寫了吳小蒿的家庭境況。吳小蒿在公公的鼓勵下深入楷坡鎮(zhèn)做基層干部,丈夫由浩亮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她的工作并承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繁雜的工作使得吳小蒿沒有精力照顧孩子,在救火過程中又險些喪命,由浩亮擔心其安全以孩子需要母親陪伴為由逼迫吳小蒿辭職,又激發(fā)了更大的矛盾。尊重與理解、關愛與依賴,不時的矛盾以及對孩子的百般呵護,吳小蒿這個基層干部的家庭就這樣呈現于屏幕前,與她的扶貧事業(yè)一起合力共構了一個奔走于基層又盤旋于家庭的現代女性形象。同樣地,作為同事吳小蒿率真直楞敢于講真話卻四處碰壁,賀豐收粗獷豪放工作務實但容易得罪人,而周斌沉穩(wěn)細致統(tǒng)籌全局卻在黨支部民主生活會上對大家表面批評實際卻互相表揚的行徑默不作聲。三人都有各自的缺點,但在工作中優(yōu)勢互補,配合越來越默契。作為朋友,周斌被查出胰腺癌晚期住院后吳小蒿和賀豐收爭搶著去醫(yī)院看望照顧周斌,不時關心著周斌的身體狀況。周斌去世的噩耗傳來,賀豐收痛哭著大喊道:“人沒了……”這些影像不僅表明了三人之間的一體同心的朋友深情,也不時提醒著觀眾,這些向貧困發(fā)起挑戰(zhàn)的基層扶貧干部也是普通人,他們也會生老病死。對公仆的書寫也不再流于個人英雄、扶貧先鋒式的影像表達,而是在家庭、同事、朋友的多維關照下,著力描摹公仆所散發(fā)的人性光輝,為公仆賦予血肉,形象更為豐滿。
新時代下的農村場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是底層的農民群體,還是作為國家象征的公仆,都成為重要的敘事元素參與電視劇創(chuàng)作。《經山歷?!芬缘讓拥牡赖聰⑹抡宫F社會發(fā)展之下農民群體的生存現狀與價值訴求,以底層代言者與拯救者共度苦難闡述兩個群體的魚水深情,并以多維度的人性敘事延拓了公仆形象的審美內涵,在農民與黨員的形塑中,完成了扶貧敘事的總結性回顧與振興敘事的開拓性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