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房艷 譚敬斌 徐鵬飛 熊希靈 金澤慧 高定國**

(1.中山大學心理學系，廣州 510006；2.中山大學社會認知神經(jīng)科學與精神健康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實驗室，廣州 510006；3.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北京 100875；4.中山大學旅游學院，珠海519000)

1 引 言

人類社會是一個復雜的動態(tài)系統(tǒng)，個體之間存在著頻繁互動，且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是復雜和多樣性的(Preston & Stephanie，2017)，正如Donne(1975)被廣泛引用的一句話“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人們有強烈的動機去尋求社會關系，享受友誼、相互支持和理解。群體的認可/接受被認為是各物種生存和繁殖的基礎(Baumeister & Leary，1995；Lieberman & Eisenberger，2009)。對社會認可/接受和歸屬的追求被認為是人類的一個基本動機；而社會歸屬使人們關心他人的需求，并激發(fā)人們的合作、親社會行為(Rademacher et al.，2016)。另外，基于互惠利他主義的合作構(gòu)成了人類社會生活的核心行為原則，即使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子也會傾向于以合作的方式獲得獎賞，而不是單獨獲得獎賞(Rekers et al.，2011)。社會性獎賞(social reward)是指在社會互動過程中能夠使個體獲得動機性或娛樂性體驗的社會刺激或社會關系(Foulkes et al.，2014)。鑒于個體的社會性本質(zhì)，社會性獎賞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存在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Rademacher et al.，2016)。因此，想要全面理解社會性獎賞加工，必須清楚人們?nèi)绾握J識和評估社會性獎賞、社會關系和社會互動如何改變?nèi)藗兊莫勝p尋求行為、人們?nèi)绾蜗蚱渌藢W習以及如何決策等(Bhanji & Delgado，2014)。一直以來金錢獎賞是研究者們關注的熱點(莫田甜，周欣悅，2020；龔夢園，賈珂，李晟，2018)。然而，社會性獎賞加工是當前的一個新的研究領域(Pelletier-Baldelli et al.，2018)。Buss(1983)最早提出社會性獎賞的概念，定義了范圍廣泛的社會性獎賞，包括：過程性社會獎賞(process social reward)和內(nèi)容性社會獎賞(content social reward)，并預測了哪些人格特征可能與不同社會性獎賞的價值相關。社會刺激，如微笑面孔，是一種典型的社會性獎賞(Rademacher et al.，2014)；人們之間尋求的和體驗的社會關系或涉及他人的社會互動方面的積極體驗也是一種社會性獎賞(Bhanji & Delgado，2014；Fareri，Delgado，2014)。實證研究中常使用一種刺激或體驗來表征社會性獎賞，涵蓋各種積極的社會刺激或體驗，從簡單的靜態(tài)面孔圖片到復雜的社會體驗，如社會認可/贊許(Gossen et al.，2014)、社會名聲(Izuma，et al.，2008)、捐贈行為(Izuma et al.，2010)和互惠性合作(Rilling et al. 2002)等。

綜上，不同研究關于社會性獎賞的內(nèi)涵都有向廣義發(fā)展的趨勢。因此，本研究認為在社會互動過程中任何一種對個體來說可以獲得動機性的或令人愉悅的社會刺激或社會關系都可稱為社會性獎賞。鑒于該領域的快速發(fā)展，目前依然缺乏及時的綜述。本文將詳細介紹社會性獎賞的概念、測量方式和腦機制，對社會性獎賞加工的相關研究進行系統(tǒng)評述。

2 社會性獎賞的評估

社會性獎賞的度量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量表度量，另一種是通過范式度量。量表度量對測量社會性獎賞的個體差異具有重要意義。范式測量,如社會性獎賞延遲范式及其變式，有助于該領域的研究者探究社會性獎賞加工的腦機制。

2.1 問卷測量

早期Buss(1983)定義了范圍廣泛的社會性獎賞，然而該分類并沒有得到證實。先前研究只使用一種類型的刺激或體驗來表征社會性獎賞，并沒有對社會性獎賞的范圍進行嚴格的界定。因此，人們無法充分地了解什么是社會性獎賞，以及這種獎賞的社會刺激/體驗的范圍。Foulkes等(2014)區(qū)分了不同類型的社會性獎賞并測量這些社會性獎賞對個體的價值差異。在評述了外在討論的社會性獎賞和相關的社會觀念的基礎上編制了《社會性獎賞量表》(Social Reward Questionnaire，SRQ)，該量表包括六個維度。后續(xù)研究者多采用量表形式測量個體的社會性獎賞水平，相繼提出了三維(Lv，2016)、四維SRQ模型(Arab Mohebi Shahrabi et al.，2017)，未來研究者可進一步豐富和完善這一概念的測量。詳見表1。

表1 社會性獎賞的維度與測量

2.2 范式/任務測量

當前的社會性獎賞加工的研究范式可歸為兩類：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對比研究范式和互動情境下的社會性獎賞范式。

2.2.1 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對比研究范式

(1)社會性獎賞延遲范式

社會性獎賞延遲范式(social incentive delay task，SID)是借鑒Knutson等(2000)的金錢獎賞延遲范式(monetary incentive delay task，MID)。Spreckelmeyer等(2009)提出社會性獎賞延遲范式。該任務有兩種獎賞類型：無社會性獎賞和有社會性獎賞。該范式要求被試在線索刺激之后，對呈現(xiàn)的一個靶子刺激(白色方框)按鍵反應。如果被試在目標呈現(xiàn)的時間內(nèi)(160～260ms)按鍵則“擊中”白色方框，獲得社會性獎賞；而超過規(guī)定的時間則“未擊中”，無社會性獎賞。這一范式允許測量不同階段的社會性獎賞加工(獎賞預期、目標反應和結(jié)果反饋)。在此基礎上，Gossen等(2014)使用動態(tài)的刺激作為社會性獎賞對該范式進行修訂。這種設置創(chuàng)建了一種更為生態(tài)的社會情境。這種設計能夠在預期金錢獎賞加工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預期社會性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機制。這類范式都由三個階段組成：線索提示獎賞的預期階段、反應階段和結(jié)果反饋階段。該類型任務通過操縱預期線索比較不同水平的金錢獎賞和社會性獎賞的加工特點，并且將獲得獎賞的動機通過努力按鍵次數(shù)進行操縱，具有較好的外部效度。

(2)社會性獎賞門范式

社會性獎賞門范式(social reward door task,SRD)最初借鑒于Proudefit(2015)的金錢獎賞門范式。在金錢獎賞門范式中，每次試驗都以兩個相同的門開始，要求被試分別通過點擊左右鼠標按鈕來選擇左或右門。告知被試他們可以在每次試驗中贏得0.50美元或損失0.25美元。這項任務的目的是猜測哪扇門包含獎賞，同時盡可能多地賺取獎賞。Distefano等(2018)對該范式進行修訂，設置在試驗結(jié)構(gòu)、時間和反饋刺激上相匹配的社會性獎賞任務。在該范式中要求被試分別點擊鼠標左鍵或右鍵來選擇他們認為“喜歡”自己的人。正確選擇是反饋“喜歡”，表示社會接受，綠色箭頭指向上。不正確選擇是反饋“不喜歡”，表示社會排斥，紅色箭頭指向下。這種范式提供了一種新的方法來對比社會性獎賞和金錢獎賞加工。

(3)社會性獎賞型go/no-go范式

社會性獎賞型go/no-go范式中常采用面孔作為社會性獎賞(Depue et al.，2005)。如Kohls等(2009)設計了一種獎賞型go/no-go范式，發(fā)現(xiàn)注意缺陷多動障礙(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ADHD)組在社會性獎賞下的成績會更好。同樣Kohls等(2011)設計了線索提示的獎賞型go/no-go范式，發(fā)現(xiàn)自閉癥(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ASD)兒童能從社會獎賞中獲得更多的益處。Pankert等(2014)修訂了Kohl等(2009)的范式，要求被試分別對視覺或聽覺模態(tài)的no-go刺激進行抑制以獲得社會性獎賞或金錢獎賞。比較ASD兒童在熟悉和不熟悉的社會性獎賞及金錢獎賞條件下的任務表現(xiàn)，探究獎賞的熟悉性對ASD兒童的影響。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每種獎賞都提高了所有被試的反應抑制準確性，與已有發(fā)現(xiàn)一致，即社會性獎賞能改善被試的任務表現(xiàn)(Kohls et al.，2009)。這類獎賞型go/no-go范式是針對于特殊兒童被試的開發(fā)的，可探究特殊兒童和正常兒童的社會性獎賞加工的差異。

以上范式共同點：任務模式相匹配；可對比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加工的差異；可考察不同類型獎賞加工的不同階段的特點。不同點：社會獎賞延遲范式通過操縱預期線索比較不同水平的獎賞加工特點，并將獲得獎賞的動機通過努力按鍵進行操縱，具有較好的外部效度；社會性獎賞門范式通過操縱預期一致與不一致條件，可比較社會性獎賞獲得和損失的腦機制特點；社會性獎賞型Go/no-go范式針對特殊群體的社會功能障礙特征進行獎賞設置，可為特殊群體社會功能障礙的治療與干預提供參考。不足之處：這兩種獎賞學習范式存在共同的缺陷是任務中完成每個試次，對應的獎賞量固定，這種設置容易引發(fā)被試倦怠。未來的研究中可采用獎賞量不固定的形式(如，概率性獎賞)，讓被試無法預計每次出現(xiàn)的獎賞的大小，避免被試的倦怠。

2.2.2 互動情境下的社會性獎賞范式

聊天室范式(the chat room paradigm)最初是由Guyer等(2008)提出的，該范式在兩個階段中模擬青少年的社會互動行為。這種聊天室范式采用快速的事件相關設計，且所有的照片上都是愉悅的表情。第一階段：聊天興趣評估。讓被試相信正在進行的是全國范圍內(nèi)的基于互聯(lián)網(wǎng)的互動交流調(diào)查，完成磁共振實驗后他們將會在網(wǎng)絡上與另一個參與實驗的青少年進行在線聊天。這個階段的任務是讓被試查看參與該研究的同齡人的照片，并評定他們對與每個同伴聊天的興趣程度。這些評分將用于實驗中的被試分組。被試會被拍照，并告訴他們，那些他們評價過的同齡人會查看收到的評價，也會評估被試的照片。第二階段：他人反饋(接受/拒絕)和被試評分。大約2周后，被試進行磁共振掃描時觀看他們先前評過的照片，并讓被試回答每一個被評過的照片上的同齡人將會有多大興趣跟被試聊天。隨后，該范式也被進一步修訂，如Guyer等(2014)提出一種新的聊天范式的變式。該范式也包括兩個階段的任務：第一階段，告之被試該研究的目的是對基于網(wǎng)絡的社會互動進行研究，而在第二階段時，他們將會和被認為與其匹配良好的其他的被試在網(wǎng)絡上進行聊天。隨后要求被試將60個同齡人的照片按照是否喜歡與其聊天，分成喜歡與其聊天的一組和不喜歡與其聊天的一組，每組各30人。分類之后照片會再次伴隨“有興趣”或“無興趣”的匯出現(xiàn)以此提醒被試對方的選擇。第二階段，被試進行磁共振掃描時，首先，呈現(xiàn)照片并提醒被試之前對照片上的同齡人的選擇；隨后，再次呈現(xiàn)該照片并在下方附上該同齡人的反饋：接受或拒絕。最后，呈現(xiàn)評分測試，要求被試對預期接收到該反饋的程度進行評估。這類聊天范式及其變式結(jié)構(gòu)相似，模擬交互式的情境，關注的是同伴評價，能夠較好地模擬真實互動得到個體獲得社會性獎賞的真實體驗(Schilbach et al.，2013)。

綜上，以上范式可為未來研究提供參考。一方面，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對比研究范式，從不同角度對比了社會性獎賞和金錢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機制差異。另一方面，情境互動研究范式具有較高的生態(tài)效度，能夠在比較真實的互動中探究社會性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機制。

3 社會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基礎

3.1 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共同的激活的腦區(qū)

許多研究發(fā)現(xiàn)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加工存在共同的神經(jīng)基礎(Barman et al.，2015；Gossen et al.，2014；Gu et al.，2019；Izuma et al.，2008，2015；Martins et al.，2021；Rademacher et al.，2014；Spreckelmeyer et al.，2013)，但是也有相關研究發(fā)現(xiàn)那些共同的大腦區(qū)域也存在程度上的差異(Gu et al.，2019)，詳見下圖1。

圖1 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基礎

3.1.1 腹側(cè)紋狀體

紋狀體(Striatum)在社會行為的價值計算中起著關鍵作用，如社會性獎賞預測和學習(Martins et al.，2021；Olsson et al.，2020)。腹側(cè)紋狀體(ventral striatum，VS)是大腦獎賞系統(tǒng)的關鍵組成部分，是控制獎賞與動機的大腦區(qū)域。研究證實在獎賞加工中，腹側(cè)紋狀體(和中腦多巴胺通路)與動機加工相關，而不依賴于刺激效價(Brooks & Berns，2013)。社會性獎賞和金錢獎賞都激活VS區(qū)域(Barman et al.，2015；Gossen et al.，2014；Gu et al.，2019；Rademacher et al.，2014)，且二者在VS上引發(fā)的活動存在部分重疊，如左側(cè)尾核(left caudate)和雙側(cè)伏核(bilateral nucleus accumbens)等(Rademacher et al.，2010；Wake & Izuma，2017)。這種重疊可能反映了對社會性獎賞和金錢獎賞做出反應的是同一群神經(jīng)元，也可能反映了同一個腦區(qū)內(nèi)為每一種獎賞而專門化的數(shù)量上大致相等的不同神經(jīng)元。Ruff和Fehr(2014)提出兩種加工圖式，第一種是“擴展的共同貨幣模式”，它認為相同的神經(jīng)過程將動機相關性分配給社會/非社會信息，預測了編碼社會和非社會刺激獎勵值神經(jīng)元的相似數(shù)量。另一種是“社會價值評估特定模式”，該圖式假設了一種進化而專門的神經(jīng)回路，專門編碼涉及他人互動和決策相關的獎勵值。關于這種重疊激活是否反映了相同的神經(jīng)元群的活動，或僅是兩個重疊但功能獨立的神經(jīng)元群的活動，目前仍存在爭議。

3.1.2 內(nèi)側(cè)前額葉與眶額葉

內(nèi)側(cè)前額葉(medial prefrontal cortex，mPFC)包括背外側(cè)前額葉(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dlPFC)和腹內(nèi)側(cè)前額葉(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vmPFC)，參與獎賞加工和執(zhí)行控制。腹側(cè)前額葉可分為兩部分：腹內(nèi)側(cè)前額葉皮層和眼眶周圍部分的眶額葉(orbitofrontal cortex，OFC)，且二者有重疊(Koenigs & Grafman，2009)，是獎賞加工中價值評估的關鍵腦區(qū)。研究表明vmPFC和OFC中神經(jīng)活動的增加與金錢獎賞的加工有關(Oldham et al.，2018)，vmPFC和OFC編碼刺激的主觀價值(Piva et al.，2019)以及刺激與結(jié)果之間相關關系(Wit et al.，2009)。此外，vmPFC還參與社會認知的多個方面，如面部表情識別、心理理論和自我相關信息加工(Hiser & Koenigs，2018)。在價值評估研究中，vmPFC在一個共同的尺度上對不同類型獎賞的主觀價值進行編碼(Clithero & Rangel，2014；Lin et al.，2012；Sminth et al.，2014; Zaki et al.，2013)。在價值計算時存在vmPFC與VS相關的共同的區(qū)域(Izuma et al.，2008；Lin et al.，2012)。Smith等(2014)發(fā)現(xiàn)了社會性獎賞加工過程中皮層區(qū)域之間更強的連接，尤其是后部vmPFC和通常區(qū)域的連接受到社會信息的調(diào)節(jié)。這些結(jié)果只強調(diào)對兩種獎賞的編碼存在共同的區(qū)域，但并不能說明參與這兩種獎賞加工的所有的大腦網(wǎng)絡是完全相同的。如涉及心理理論的計算領域，社會性獎賞比非社會性獎賞在選擇時更有可能變得活躍(Krach et al.，2010)。OFC也參與刺激的獎賞價值的評估過程，這一區(qū)域的神經(jīng)信號反應了預期的獎賞信息，目標導向的行為對預期結(jié)果的獎賞價值很敏感。OFC對社會性獎賞刺激做出反應，包括有吸引力的面孔(Smith et al.，2010)、社會性合作(Rilling et al.，2002)等。此外，神經(jīng)病理學研究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OFC與典型的神經(jīng)障礙的獎賞加工相關，即減少的內(nèi)側(cè)OFC體積與以減弱的積極情緒體驗為特征的疾病有關(Carlson et al.，2015)。

3.1.3 前扣帶回

前扣帶回(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ACC)與VS、vmPFC、OFC以及中腦等眾多腦區(qū)均有關聯(lián)，是構(gòu)成獎賞環(huán)路的主要成分之一(Haber & Knutson，2010)。目前已有少部分研究者的發(fā)現(xiàn)提示ACC的作用。研究發(fā)現(xiàn)與陌生人的互惠性合作會激活ACC，且只特異于人與人之間的社會互動(Rilling et al.，2002)，人類的合作行為可以特異的調(diào)節(jié)大腦的活動(Sanfey et al.，2003)。Lindgren 等(2012)發(fā)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接觸性按摩(Touch Massage)能激活一個特定的大腦區(qū)域：扣帶前回膝前區(qū)(Pregenual 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PgACC)。Nakagawa等(2015)在人類的求愛關系研究中發(fā)現(xiàn)，與非浪漫禮物相比女性對男性熟人的選擇性偏好調(diào)節(jié)了ACC對浪漫禮物的活動。相反，如果女性對男性熟人無動于衷，則不會有任何調(diào)制活動。此外，腹側(cè)前扣帶回(Ventral ACC,VACC)與社會評價之間有著密切聯(lián)系。在社會評估階段，VACC的激活可能受到社會刺激的價態(tài)(Winecoff et al.，2013)、確認主觀期望屬性或兩者兼而有之的機會的調(diào)節(jié)。Kuzmanovic等(2016)提出兩種假設：一種認為，VACC的激活是探測社會刺激的積極效價；另一種認為，VACC的激活是探測主觀獎賞的機會。Rigney等(2018)發(fā)現(xiàn)VACC的一個亞區(qū)的活動受到積極效價的調(diào)節(jié)，而另一個VACC 的后部區(qū)域受到主觀獎賞機會的調(diào)節(jié)。這表明將VACC特別是膝下扣帶前回(Subgenual ACC，SgACC)和PgACC功能，融入社會認知模型中的重要性，為人們對VACC功能在社會互動的社會評價中的心理意義以及在獎賞和情緒等相關領域的認識提供了新的途徑，同時也為了解健康和疾病中的社會決策提供重要的新途徑(Lockwood & Wittmann，2018)。

3.1.4 其他腦區(qū)

杏仁核(Amygdala)是大腦獎賞系統(tǒng)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中心組成部分(Rademacher et al.，2010)。它通常被認為是與消極情緒加工相關聯(lián)，近來被認為是對刺激的突顯性/喚醒性而不是效價進行反應(Zheng et al.，2017)。在金錢獎賞加工中，杏仁核參與對金錢獎賞的效用和情感價值的表征，這一過程包括編碼刺激情緒價值的信息從杏仁核傳遞到不同大腦系統(tǒng)，包括腦干回路(Hampton et al.，2007)。此外，杏仁核也被認為在情緒和社會相關信息的加工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包括加工來自面部的情緒，這些情緒面孔通常被用作SID范式中的反饋刺激(Todorov，2012)。

丘腦(Thalamus)對獎賞價值更敏感(Komura et al.，2001)。Rademacher等(2010)發(fā)現(xiàn)在獎賞加工的預期階段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激活相同的腦區(qū)，而在獎賞消耗加工階段卻引發(fā)了各自不同的激活模式：社會性獎賞加工是杏仁核的激活較強，而金錢獎賞則是丘腦更強烈地被激活。這可能是由于杏仁核對面孔線索更敏感，而丘腦對獎賞的主觀價值更敏感。

前腦島(anterior insula，AI)與紋狀體緊密相連(Ghaziri et al.，2018)，與編碼結(jié)果的不確定性有關(Gorka et al.，2016)，這是SID設計的預期階段的一個關鍵過程(鑒于結(jié)果收益是概率性的并取決于表現(xiàn))。AI是凸顯網(wǎng)絡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Menon & Uddin，2010),被認為是參與情緒加工和社會認知的中心區(qū)域，包括檢測社會刺激或事件的突顯性(Luo et al.，2018)，如積極和消極面孔(Chen et al.，2009)、比預期更好或更糟的社會互動(Feng et al.，2019)、社會性獎賞的預期(Martins et al.，2021)等。AI整合來自腹側(cè)被蓋(Ventral tegmental area，VTA)、VS、和杏仁核等多個腦區(qū)的獎賞相關信息以表征突顯刺激是獎勵或損失(Critchley et al.，2013)。在獎賞系統(tǒng)中，丘腦通過AI傳遞到紋狀體的內(nèi)感受信息編碼突顯刺激的變化的信號(Wolff &Vann，2019；Zhu et al.，2018)，然后選擇適當?shù)膭幼鞣磻?Huang et al.，2018)。因此，AI與丘腦和紋狀體形成的通路，是大腦獎賞系統(tǒng)的一部分，這些區(qū)域共同工作以編碼任務相關的預期線索的突顯性。

輔助運動區(qū)(supplementary motor area，SMA)通常參與運動的計劃和控制(Tanji，1994)。SMA的活動受到獎賞預期的調(diào)節(jié)，可能反映了對獎賞線索的一種準備行為(Gu et al.，2019)。鑒于獎賞延遲范式是運動反應的時間任務，都發(fā)現(xiàn)了SMA區(qū)域的活動(Martins et al.，2021)。另外，研究發(fā)現(xiàn)運動區(qū)和前運動區(qū)也編碼獎賞預期和接收階段的獎勵信號(Ramakrishnan et al.，2017)。

3.2 社會性獎賞特異激活的腦區(qū)

社會性獎賞加工不僅會引起獎賞系統(tǒng)的相關腦區(qū)對獎賞價值進行預測、編碼和評估，還涉及對社會認知加工非常重要的特定腦區(qū)域(詳見圖1)。

3.2.1 顳頂聯(lián)合區(qū)

顳頂聯(lián)合區(qū)(Temporoparietal Junction，TPJ)，是“社會大腦(Social brain)”中的一個關鍵節(jié)點(Frith & Frith，2010)，尤其是右側(cè)TPJ，該區(qū)域參與信念推斷、重新定位和加工社會相關信息(Kraw et al.，2015)。社會性獎賞神經(jīng)回路被認為是某些神經(jīng)障礙行為發(fā)展的神經(jīng)基礎。如具有高風險的性行為的青少年在接受社會性獎賞時，右側(cè)TPJ和楔前葉表現(xiàn)出更多的激活，且在雙側(cè)TPJ和楔前葉及dmPFC和左AI之間也表現(xiàn)出更強的功能連通性(Eckstrand et al.，2017)。這表明青少年出現(xiàn)高風險的性行為可能與社會性獎賞加工相關的神經(jīng)回路的異?；顒佑嘘P。

3.2.2 背內(nèi)側(cè)前額葉

背內(nèi)側(cè)前額葉(dorsal medial prefrontal cortex，dmPFC)是內(nèi)側(cè)前額葉(medial prefrontal cortex，mPFC)的子區(qū)域，在功能上參與對他人的社會知識的表征，并且dmPFC通常和其他一些區(qū)域參與印象形成與思考他人的意圖和心理狀態(tài)(Wagner et al.，2012)。如閱讀故事或觀看動畫片中人物對一個事件的錯誤信念(Mitchell，2008)，準確推斷他人的情緒狀態(tài)(Zaki et al.，2009)或觀看社會互動(Wagner et al.，2011)時，這些區(qū)域的活動會增加。dmPFC涉及抽象特征和形成印象，但其他區(qū)域，如杏仁核，在第一印象期間對信息的評價性診斷很敏感(Schiller et al.，2009)，并在獲取個人知識的過程中調(diào)節(jié)dmPFC的活動，從而增強社會信息與不同社會目標的匹配(Baron et al.，2010)。一些神經(jīng)障礙者表現(xiàn)出社會互動加工受損，尤其是社會性獎賞的異常加工可能與疾病的發(fā)展和預后有關(Esther et al.，2015)。如神經(jīng)性厭食癥(anorexia nervosa，AN)患者在加工社會接受時dmPFC活動低下，而加工社會排斥時AN患者的視覺區(qū)域過度激，但dmPFC活動依然減少，表明對他人心理狀態(tài)的推斷尤其可能在加工社會獎賞反饋被破壞，導致社會性獎賞加工中適應性反應的受損(Esther et al.，2015)。

3.2.3 楔前葉

楔前葉(precuneus)是大腦的社會和自我參照環(huán)路的關鍵區(qū)域，經(jīng)常被選作為功能連接中的種子區(qū)域(Eckstrand et al.，2017)。研究發(fā)現(xiàn)具有高風險性行為的青少年對社會性獎賞加工(Eckstrand et al.，2017)以及自我和社會加工(Rodrigo et al.，2014)時，右側(cè)楔前葉表現(xiàn)出異常的激活和與社會和情緒加工相關區(qū)域的功能連通性增強。研究發(fā)現(xiàn)社會互動頻率的增加與娛樂性增強和獎賞系統(tǒng)的激活有關，基于名聲的社會行為會激活楔前葉(Kawamichi et al.，2016)。在擲球游戲中，高頻的擲球互動的條件可能會提醒被試他們之間的社會關系。通過這種包括接受聲譽在內(nèi)的社會互動，人們更新了自我相關形象表現(xiàn)為楔前葉的激活。因為楔前葉與獎賞系統(tǒng)中的紋狀體存在功能連接，積極的自我形象可能會轉(zhuǎn)化成社會性獎賞在腹側(cè)紋狀體中表征(Kawamichi et al.，2016)。此外，研究也發(fā)現(xiàn)述情障礙患者加工社會性獎賞比金錢獎賞時，楔前葉、TPJ、杏仁核等區(qū)域活動更強(Goerlich et al.，2016)。

3.2.4 顳上回

顳上回(superior temporal gyrus，STG)也是社會認知加工中的重要區(qū)域(Barman et al.，2015；Goerlich et al.，2016)。最新研究已證實這一區(qū)域參與社會性獎賞加工(Gu et al.，2019；Martins et al.，2021)。研究發(fā)現(xiàn)述情障礙患者獲得社會性獎賞時STG、梭狀回/副海馬回和舌回的活動較低(Goerlich et al.，2016)，這表明STG與述情障礙患者大腦的社會情緒加工功能障礙有關。

總之，隨著對大腦網(wǎng)絡功能的認識越來越深刻，研究者們逐漸發(fā)現(xiàn)單獨從某個腦區(qū)的激活不足以全面了解社會性獎賞及其加工的神經(jīng)機制。未來的研究可嘗試以VS或vmPFC與其他腦區(qū)的功能連接為切入點探究社會性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機制。

4 總結(jié)與展望

社會性獎賞加工是近來認知神經(jīng)科學和心理學的一個研究熱點。社會性獎賞的概念界定和評估方式的歸納總結(jié)有助于未來研究者更好地了解該領域的研究進展。當前的證據(jù)表明，社會性獎賞與金錢獎賞加工不僅存在一個相同的神經(jīng)基礎，且社會性獎賞加工還激活另一些社會性腦區(qū)。未來仍有以下幾個方面的重要問題需要解決。首先，鑒于個體對社會性獎賞的反應穩(wěn)定性不同，研究人員尚未確定對獎賞結(jié)果的敏感性是否與社會或非社會環(huán)境有關。因此，需要從個體差異的角度，全面理解社會性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機制。其次，個體需要對具有社會意義的刺激進行獎賞價值評估，使得一些社會性腦區(qū)參與其中。因此，需要運用生態(tài)有效的研究范式，嘗試從不同腦區(qū)相互作用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做進一步探索。最后，社會性獎賞加工對了解特殊群體，如自閉癥、注意缺陷障礙等的社會功能異常的病理機制具有重要意義。然而，目前尚不清楚這些癥狀的社會功能異常是腦區(qū)特異性的，還是與支持獎賞加工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功能連接的異常有關。因此，未來可結(jié)合認知神經(jīng)科學技術(shù)，利用基因、激素和多模態(tài)的數(shù)據(jù)可以多層面多維度地探索社會性獎賞加工的腦機制，進而拓展到特殊人群的社會功能異常的治療上，為探索特殊群體的治療干預提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