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
2018年1月初,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民進中央委員、《讀書》雜志原執(zhí)行主編賈寶蘭邀請我去通州看一位雕塑家的作品。她告訴我,想發(fā)展他為民進會員。
她告訴了我這位雕塑家的名字:紀峰。說句實話,當時我在大腦記憶中搜索了一遍,但沒有什么印象。但是,來到紀峰的雕塑館,里面的塑像每個人都是如雷貫耳——語言學家周有光,作家巴金,美術大師劉海粟、韓美林,文化大家饒宗頤、季羨林、馮其庸,詩詞學家葉嘉瑩,古書畫鑒定大師徐邦達、啟功、楊仁愷,作曲家周巍峙,歌唱家王昆,佛學家周紹良,古文字學家張頷,藏醫(yī)宗師措如·次郎,相聲表演藝術家馬季、姜昆……
在這里,我還意外見到了在蘇州大學的同事、詩詞大家錢仲聯(lián)先生的塑像。我好奇地問紀峰,怎么會認識錢仲聯(lián)先生。他告訴我,許多文化大家,都是馮其庸先生帶他去認識的。有一次馮先生帶他去蘇州大學看望錢老,兩位老人對話期間,他當場就為錢老做了一個小像。錢老一看,形神逼真,驚喜萬分。塑像鑄銅放大后,送到蘇州,錢老十分喜歡,每天晚上睡覺前就用毛巾蓋在塑像的頭上,對著塑像說:“我要睡覺了,你也睡吧!”這件事后來被傳為美談。馮其庸先生說,這表明錢老把這件塑像當作自己的化身了。
看完雕塑,聽紀峰講自己的成長故事與創(chuàng)作經(jīng)歷,我很感動、感慨、感佩。
1990年,17歲的紀峰帶著自己的幾件泥巴作品,只身來到北京。這位從小就喜歡捏泥巴的年輕人,當時的夢想就是報考藝術院校。他在中央美術學院的門口徘徊了很久,未能進去。但是,命運之舟卻把他帶到了馮其庸和韓美林兩位大師的門下。從此,紀峰白天跟韓先生學畫習塑,晚上跟馮先生學典習字。他瘋狂地讀書,瘋狂地創(chuàng)作。馮其庸領著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從庫車千佛洞的壁畫到麥積山雕塑,從鳴沙山莫高窟、大同云岡石窟到洛陽龍門石窟;韓美林領著他滿世界做大型雕塑,在美國雕《九龍鐘塔》,深圳雕《蓋世金?!罚颇系瘛短祚R騰飛》,到淄博塑《金雞報曉》,濟南塑《天下第一牛》,廣東塑《彌勒佛》等。大師的耳提面命,日常的耳濡目染,經(jīng)久的指導熏陶,讓他漸漸地懂得了雕塑藝術的真諦。他知道,雕塑,不只是簡單地同泥巴、石膏打交道,更是心靈與心靈的對話;雕塑家雕出來的不只是形,更是塑里面的魂。
紀峰曾經(jīng)給我講過他為季羨林先生雕塑的故事,也很有傳奇色彩。有一次,馮其庸先生帶著他去北京大學看望季老。在兩位大師閑談的不到半小時期間,紀峰就捏出了季老的小像。沒有想到,季老看后大為驚喜。后來,季老把許多雕塑家給他做的塑像,排列在一條長桌上,不寫雕塑家的名字,讓來看望他的朋友們投票,猜哪件作品是“雕塑大師”做的。季老家可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沒有想到,最后選擇紀峰的人最多。季老開心地告訴大家,唯有這件作品不是“雕塑大師”做的,是“小師”做的。后來,季老一連請紀峰做了三件作品。季老去世之后,他墓地上的大型雕塑,也是請紀峰做的。
1999年,紀峰被兩位大師“放飛”了。韓美林對他說,學我非我,才是真正的藝術家;馮其庸對他說,藝海無涯,要雕塑好人,自己要先做好人。他一直記住兩位恩師的話,用心地做事,低調地做人,勤奮地讀書。他說,他比許多雕塑家更幸運的是,他一直以文化名人作為自己最重要的雕塑題材。而他雕塑的每一個人,對于他來說,都是一本教科書。他不僅要雕塑出他們的形,更要雕塑出他們的魂。
就這樣,紀峰成為現(xiàn)在的紀峰,也成為我們民進的一員。我為發(fā)展這樣的會員而開心。
2020年,紀峰的作品在我們民進自己的開明美術館展覽,作品集也由我們民進自己的開明出版社出版,他還專門創(chuàng)作了馬敘倫先生等我們民進自己的領導人的塑像。應該說,這是民進文化界的一件盛事。紀峰讓我為他的作品集和展覽寫點文字,作為他的入會介紹人,我欣然從命。我在文章中表達了對紀峰先生的雕塑展圓滿成功的祝賀,也表達了對他的成長的期待。希望他在為大師造像塑魂的過程中不斷升華自己的境界,在雕塑創(chuàng)作道路上不斷攀越值得紀念的新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