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壯族師公舞《大酬雷》是一種民族性宗教祭祀舞蹈，壯民在每年3、4月份都會組織活動來祭祀“雷神”，舞蹈儀式包括模仿“蛙”的行為和人在田間生產勞作的動作，通過這一舞蹈達到人與神的溝通與交流，祈禱今年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結合生態(tài)美學相關理論，通過對壯族師公舞《大酬雷》舞蹈表演儀式的研究，分析儀式背后所體現的壯民“雷”神崇拜的自然生態(tài)審美意蘊、壯族和諧現實生活的社會生態(tài)審美意蘊，以及壯民之間的友好相處，詩意棲居的精神生態(tài)審美意蘊，進而深層次探究師公舞《大酬雷》的生態(tài)審美傳承。

關鍵詞：壯族;大酬雷;生態(tài)審美;“雷”崇拜;詩意棲居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9年廣西民族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科建設研究生教育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18SCXZD03）研究成果。

生態(tài)美學是生態(tài)學與美學相結合而形成的一種交叉學科。曾繁仁在《試論生態(tài)美學》一文中指出，“生態(tài)美學是研究人與自然以及人與社會和人自身處于生態(tài)平衡的審美狀態(tài)”“生態(tài)美學實際上是一種在新時代經濟與文化背景下產生的有關人類的嶄新的存在觀，是一種人與自然、社會達到動態(tài)平衡、和諧一致的處于生態(tài)審美狀態(tài)的存在觀，是一種新時代的理想的審美的人生，一種‘綠色的人生?！盵1]簡而言之，生態(tài)美學主要研究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動態(tài)平衡關系?！皬V西壯族師公舞《大酬雷》是一種宗教祭祀性舞蹈，壯民希望通過此舞蹈與神靈進行互通，祈禱神靈的祝福與保佑，保佑莊稼豐收、五谷豐登、家庭和睦等?！盵2]90關于師公舞《大酬雷》的研究國內相對比較豐富，如廖明君的《師公〈大酬雷〉文化內蘊初探》[3]是對師公舞《大酬雷》文化內涵進行研究;董必凱、何衛(wèi)東《廣西壯族師公舞《大酬雷》的體育文化內涵》[4]主要是從體育理論視角對師公舞《大酬雷》文化進行分析;顧樂真《師公〈大酬雷〉與耕作文化》[5]是對師公舞與廣西的稻作文化關系進行分析。本文擬從生態(tài)美學的視角進入，通過對壯族師公舞《大酬雷》舞蹈表演儀式的研究，分析儀式背后所體現的壯族人民“雷”神崇拜的自然生態(tài)審美意蘊、壯族和諧現實生活的社會生態(tài)審美意蘊，以及壯民之間友好相處、詩意棲居的精神生態(tài)審美意蘊，進而深層次探究師公舞《大酬雷》的生態(tài)審美傳承。

一、關于壯族師公舞《大酬雷》

壯族師公舞《大酬雷》原是壯民族宗教祭祀活動中的展演儀式，屬于“儺”文化范疇，這種祭祀儀式基于壯族人民的傳統(tǒng)農耕生活，主要發(fā)源并流傳于廣西桂中、桂南、桂西北和桂東北等壯族地區(qū)。壯族人由于對“青蛙”“雷”“花”等自然物的崇拜，并且相信這類自然物是一種能與人通靈的圖騰物，因此會將其視為祭祀的神靈。“大酬雷”儀式祭祀過程“包括開壇請神、雷神降雨、上山伐木、制作農具、耕田農地、播種、插秧、施肥、收割、打谷、磨谷、做飯、慶祝豐收等舞蹈形式，雷神們用狂熱、古樸、剛勁、粗獷的舞蹈動作在祭祀舞臺上興奮跳躍、奔跑歡騰，祈禱著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2]90-91。師公舞《大酬雷》豐富的祭祀舞蹈樣式，揭示了壯民的日常生活，體現了壯族內在的文化精神，也蘊藏著深層的生態(tài)審美韻味。筆者主要以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寧市西鄉(xiāng)塘區(qū)陳東村一帶為田野調查點，跟隨陳東村師公團進行田野記錄，對師公舞《大酬雷》儀式表演的生態(tài)美學意蘊進行深入研究。

二、師公舞《大酬雷》的生態(tài)審美意蘊

（一）“雷”崇拜之自然生態(tài)美

生態(tài)美學認為人與自然是和諧共生的關系。人在自然中生存，是自然的一部分。魯樞元先生在《生態(tài)批評的空間》一書中提道：“在中國的古代哲學思想中，人與自然是在同一個渾然和諧的整體系統(tǒng)之中的，自然不在人之外，人也不是自然的主宰，真正的美存在于人與自然和諧之中，最大的美就是人與天地、萬物之間那種化出化入、生生不息、渾然不覺、圓通如一的和諧。這不但是一種超越功利的和諧，甚至也是超越了概念與邏輯、超越了人類語言的和諧?！盵6]揭示了人與自然依生的和諧關系，也體現了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

老子說：“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盵7]莊子說：“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盵8]荀子說：“天地合而萬物生?！盵9]366這些論述都秉持著“天人合一”的生態(tài)觀念，人對自然界的生靈特殊的情感心理。在傳統(tǒng)的壯族社會群體中，由于人的認知因素等方面都有限，壯族人民對天地、青蛙、雷等圖騰具有特殊的崇拜心理。壯民人民生活的地區(qū)屬于喀斯特地貌，山地較多，大山阻擋氣流，故每年初春季節(jié)干旱少雨。在傳統(tǒng)的農耕社會中，該地區(qū)農業(yè)生產以水稻種植為主，水稻的種植又離不開充足的水源灌溉。復雜的地理環(huán)境和干旱少雨的氣候因素不利于水稻的生長，因此壯族人民每年年初都會祈禱下雨，希望神靈保佑今年的五谷豐登。但個體的力量渺小而無能為力，加上傳統(tǒng)的思想與認知方式落后，人們往往寄希望于天地自然，對自然物產生崇拜心理。廣西地區(qū)下雨之前必伴隨陣陣雷聲，因此壯族人民認為下雨是由“雷”神主導，故對“雷”產生特殊的情感，將“雷”視為司雨之神，掌管著降雨。宋代周去非在《嶺外代答·志異門·天神》中記載：“廣右敬事雷神，謂之天神，其祭曰祭天。蓋雷州有雷神廟，威靈甚盛，一路之民敬之……其祭之也，六畜必具，多至百姓，祭之必三年;初年薄祭，中年稍豐，末年豐祭。每祭，則養(yǎng)牲三年而后克盛祭”[10]。為了新的一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壯民每年初春都會集合整個宗族進行雷神祭祀活動，儀式表演動作也模仿農耕勞作。另外，壯民對青蛙也有特殊的情感，因為每次下雨之前青蛙會呱呱大叫，因此壯民將青蛙幻想為“雷”神在地上的女兒，祭祀的舞蹈表演也會模仿青蛙的樣子，通過模仿青蛙的姿勢來感動雷神，祈求雷神快快降雨，保證來年的風調雨順。壯民生活在自然界中，認為自然中的萬事萬物充滿靈性，并希望自然保佑他們?！袄住鄙駥儆谧匀簧竦囊活悾瑝衙裣胪ㄟ^《大酬雷》宗教舞蹈儀式，感化雷神，達到通神的狀態(tài)，并得到雷神的饋贈。由壯民對“雷”的自然崇拜意識，體現他們與自然處于和諧的依生關系中。

（二）和諧生活之社會生態(tài)美

生態(tài)美學不僅強調人與自然要處于和諧的關系網中，更重視人與社會的生態(tài)和諧?！洞蟪昀住芳漓雰x式舞蹈體現了壯民與自然的依生和諧關系，也體現了整個壯族族群社會的生態(tài)和諧關系。在傳統(tǒng)社會，個人力量往往渺小而微不足道，面對艱苦的自然環(huán)境，只能借助集體力量在自然中生存，因此傳統(tǒng)壯民族群之間往往有著團結和諧的生態(tài)關系。“雷”神崇拜意識是整個族群集體無意識的體現，祭祀“雷”神的宗教儀式也是族群身份認同的活動?！洞蟪昀住芳漓雰x式是整個族群最為看重的宗教活動，在表演過程中往往需要整個宗族成員的參與。祭祀舞蹈表演有一位師公作為統(tǒng)領指導，五位成員分別扮演五位雷神，整個祭祀儀式中的六位成員必須相互配合，在模仿農耕勞作的過程中，上山伐木、耕田、播種、插秧、施肥、收割、打谷、磨谷、做飯、慶祝豐收這一系列動作，反映了傳統(tǒng)農耕社會壯民的生活也是需要相互幫助的，單一的個體往往無法完成整個農耕勞作生活，需要多人協(xié)作。在祭祀儀式中六位成員的舞蹈動作也必須相互協(xié)調配合，凝聚整個族群的力量來感化“雷”神，祈求“雷”神的保佑與祝福。這一宗教祭祀儀式直接反映了壯族社會成員之間團結互助，和諧共處，展現了壯民的集體凝聚力。

（三）詩意棲居之精神生態(tài)美

荷爾德林說：“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人，詩意地棲居》）。詩意棲居是人最完美的生存狀態(tài)。而傳統(tǒng)壯族人民正詩意地生活在自然之中。壯民雖然居住在大山之間，生存環(huán)境相對比較惡劣，但正是這樣的環(huán)境造就了他們豁達樂觀的性格，也促使壯族人民能夠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依舊能與自然和諧相處?！洞蟪昀住纷诮碳漓雰x式一方面是為了娛神，希望雷神能夠保佑一年的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并賜恩賜福;另一方面，也是娛人的一種形式。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比較單一，除農耕勞作外沒有其他娛樂形式，而宗教祭祀儀式屬于自我愉悅的形式之一，人們通過祭祀儀式進入一種迷狂的境界，從而滿足精神追求。傳統(tǒng)的壯民因著樂天知命的人生態(tài)度，時時追求“美”與“善”，與自然和諧依生，從而詩意地棲居在自然之中。

三、師公舞《大酬雷》的生態(tài)審美傳承

壯族師公舞《大酬雷》是稻作文化的表現方式之一，也是一種升華的藝術形式。作為一種帶有濃厚宗教色彩的民間祭祀舞蹈，它的生存空間主要是民間?；谠枷让駥γ篮蒙畹南蛲瑢φ嫔泼赖淖非?，是先民們祈求雷神保佑與恩賜的關鍵。

在全球化與現代化的今天，關于少數民族儀式舞蹈的傳承與保護是大家近年來討論較多的話題。而民族舞蹈儀式《大酬雷》作為壯民族的“活化石”，是壯民族身份認同與文化記憶的載體。壯族師公舞《大酬雷》的生態(tài)審美化傳承，離不開勤勞勇敢的壯族人民以及和諧發(fā)展的壯族人民。原始壯族人民的生存環(huán)境極為艱苦，在社會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正是這種艱苦環(huán)境造就了勤勞勇敢、樂觀豁達的壯民性格。壯民們將農耕形式編成舞蹈展示給神靈，體現了壯民們的勤勞與聰慧。一代又一代的壯族人民將師公舞《大酬雷》傳承了下來，可見宗教祭祀性舞蹈對壯族人民的重大意義。在對《大酬雷》這一舞蹈形式的生態(tài)傳承上，壯民應該繼續(xù)保持對自然的熱愛與敬畏之心，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祭祀舞蹈形式靈感也來源于自然，因此要有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保護自然的情感意識。只有這樣，才能在表演上賦予祭祀舞蹈形式以生命力。和諧的宗族社會關系與族群相處模式是舞蹈祭祀表演能夠傳承不絕的關鍵。生態(tài)美學強調社會生態(tài)的和諧，舞蹈祭祀表演不是一個人的獨秀，而是整個族群集體智慧的結晶，祭祀儀式的展演需要全體族員的參與，一場完美的儀式表演背后也離不開和諧團結的宗族關系。因此，《大酬雷》儀式的傳承需要每個壯民都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族群身份，并團結起來共同創(chuàng)造一個和諧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與生存環(huán)境。

從生態(tài)美學的視角來看，壯族師公舞《大酬雷》的舞蹈儀式產生來源于壯民的農耕生活，是壯族人民集體智慧的結晶。“這一宗教祭祀舞蹈儀式體現了壯族人民特有的生活習慣與文化風貌，展現了壯民‘詩意的生存方式，對天地萬物的熱愛，樂觀向上的生存態(tài)度以及樸素的生態(tài)智慧?！盵11]這些對于《大酬雷》的生態(tài)審美化傳承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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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彤，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美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