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蔚霞

2020年12月4日，《咬文嚼字》編輯部公布“打工人”為2020年十大流行語之一。打工人是當之無愧的熱度詞語，追溯打工人的流行過程，其走紅有著必然因素，微博、B站等各類平臺加持，更引發(fā)了社會群體對“階級固化”的共鳴。

一、“打工人”的流行

（一）打工人起源

“打工”一詞源于香港，是社會工薪階層受雇于人的口語表達，是個中性詞。后該詞傳入廣東，除自己做老板的勞動者指稱“打工人”。七八十年代，我國吹響改革開放的號角，全國各地的剩余勞動力紛紛背井離鄉(xiāng)，前往廣州等珠三角地區(qū)發(fā)展；因該群體文化水平低，從事的大都是低收入、長工時的工作，“打工”一詞便帶上了寄人籬下的意思。

（二）打工人流行

2020年9月末，網(wǎng)紅“抽象帶籃子”在B站發(fā)布多條以“早安，打工人！”為主題的土味勵志短視頻。該視頻時長約20秒，其中包括諸如如“天都亮了，有的懶狗還在昏睡；人都醉了，有的酒鬼還在買醉。跟你們呼吸同一片空氣太讓我覺得恥辱了。早安，打工人”等語匯。視頻中UP主以普通的個人形象出鏡，用濃濃的地方口音一本正經(jīng)地講道理，毫不矯揉造作，迅速吸引了大批用戶，播放量高達數(shù)百萬，廣受傳播。這里“打工人”是對所有勞動者的統(tǒng)稱。

微博作為當代年輕人最重要社交平臺之一，傳播快、交互性強、影響力廣，“打工人”的流行離不開其加持。10月中起，#打工人梗為什么會爆火#、#打工人#、#早安打工人#、#別再說自己是打工人#、#打工人表情包#等數(shù)十個“打工人”相關話題多次微博熱搜。如下圖所示，“打工人”迅速霸榜，微博用戶對“打工人”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以搞笑的方式將其與其他流行元素拼接起來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話題閱讀量高、討論量和討論人數(shù)多。

“打工人”與綜藝節(jié)目和明星碰撞，產(chǎn)生新的“化學反應”。例如10月28日浙江衛(wèi)視《王牌對王牌》官宣第六季常駐嘉賓就使用“王牌打工人”作為營銷口，趙露思等多位明星在微博文案中使用“打工人”一詞拉近與粉絲的距離，給“打工人”增加了廣泛的受眾。同時，生活、教育、美妝等不同門類的博主借用熱點，相關短視頻、表情包、網(wǎng)絡段子、漫畫等均有產(chǎn)出，助推“打工人”迅速出圈，席卷了豆瓣、微信、B站等各類平臺。該詞熱度爆發(fā)，成為一場互聯(lián)網(wǎng)狂歡。

熱搜名#打工人梗為什么會爆火##打工人##早安打工人##別再說自己是打工人##打工人雙十一到底有多拼##打工人表情包##打工人你好狠的心##打工人穿搭圖鑒#閱讀量7.5億5.1億3億2.2億1.7億1.7億1.7億5498.8萬討論量17.2萬25.9萬26.9萬2.8萬10.7萬3.8萬3.4萬1.7萬討論人數(shù)1.1萬4.9萬2.1萬9325 4486 1729 2410 2640

二、“打工人”的流行原因

“打工人”最初爆火是因其“土味”的特點。這里“土味”摒棄了最初的低俗獵奇、挑戰(zhàn)底線的低級趣味，推陳出新，轉向了“土酷”、接地氣，沒有閃光燈，沒有奇裝異服，沒有夸張的動作。抽象帶籃子形象簡單清爽，語句雖有些粗糙卻簡短押韻，帶來一定新鮮感，符合互聯(lián)網(wǎng)主力軍90后、00后的審美需求。當“打工人”從B站流傳到更廣泛的社交平臺后，不管是原視頻傳播還是二次創(chuàng)作，都展現(xiàn)出極強的滲透力：詼諧的特質澆灌了沖浪達人的熱情，流量爆發(fā)又吸引進更多人出于從眾心理緊隨熱點，如此循環(huán)。此時的流行并未追尋語言深刻的社會意義，更多是出于搞笑的心態(tài)消費這互聯(lián)網(wǎng)文化。

“語言系統(tǒng)是對社會現(xiàn)實最敏感的反應，它不僅是一個獨特的語言現(xiàn)象，還是一個深刻的文化現(xiàn)象?！彪S著“打工人”輻射范圍不斷擴大，“打工人”一詞無形之間拉近了不同人的距離，不同崗位和階級的工作黨普遍獲得了情緒共鳴?！按蚬と恕背闪怂麄儗ψ晕业膽蛑o和調侃，展露出青年一代普遍尷尬的現(xiàn)狀：社會主導權主要掌握在精英階層手中，個人努力對教育、就業(yè)、社會地位提高的影響力減弱。尤其在2020年我國新冠肺炎疫情穩(wěn)定后，高收入家庭收入增長，福布斯排行榜上的不少富豪身價創(chuàng)新高；占多數(shù)的普通家庭普遍發(fā)生就業(yè)率降低、收入減少、負債增加的狀況，“只要足夠努力，老板就能早點過上好日子”真是反諷的恰到好處。

勞動者因工作光鮮、收入高低而產(chǎn)生的差距隔閡正在消除，認識到不管是寫字樓里光鮮亮麗的白領還是工地上汗水淋漓的務工者，在資本家面前沒有競爭的必要，都是為生計奔波，隨時有著失業(yè)的可能。社會矛盾的加劇，促使上班族對自己的稱呼從卑微的“社畜”變成高昂的“打工人”，生活壓力又迫使他們加倍工作，用自嘲來自我激勵，“我要悄悄打工，然后驚艷所有人！”、“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昂揚的話語和響亮的吶喊宣泄著生活的苦痛和平凡生活的不甘。

三、“打工人”流行下的社會現(xiàn)象

“打工人”在成為流行語之前并沒有深層含義，而受眾增加后，部分人融入了主觀的情緒和理解，擴大了普通詞語的文化底蘊。英國伊格爾頓批評過，“后結構主義無力打碎國家的權力結構,但是他們發(fā)現(xiàn),顛覆語言結構還是可能的?？偛粫腥艘虼藖泶蚰隳X袋?！敝袊嗄曜鳛樯鐣闹髁姡瑐€性和表達欲逐漸增強，追求認同感；而中國網(wǎng)絡環(huán)境給予了廣闊又開放的空間，門檻較低，沒有身份的制約，年輕人可以自由、平等地闡述，使追求的話語權成為可能，極大地滿足青年人的需求?！按蚬と恕弊鳛橐粋€語言符號，在網(wǎng)絡平臺上擺脫了專家賦予的意義和傳統(tǒng)的使用規(guī)則，不再是低三下四、忍氣吞聲地賣命，是“三百六十行”工作人員的自我調侃和情感寄托，被建構了區(qū)別于傳統(tǒng)話語體系的新體系，對“打工人”的詮釋成了一場解構與重構的狂歡，從而塑造情感歸屬，達到自我的身份認同。

“打工人”的流行承載的是當代社會“階級固化”的群體共鳴。2011年，一位教師就曾在《寒門難再出貴子》一文中批判“階層之痛”，近年來高考狀元出自高端家庭的比例越來越高，輔導班、夏令營這些教育的門檻使寒門子弟輸在起跑線上。當今社會，各個社會群體的階層地位趨向穩(wěn)定固化，一方面是階層間的垂直流動減少，另一方面是向上流動難度增加，底層階級中個人通過后天努力提高社會地位的機會變少，家庭的影響越來越大。在眼下的中國,普遍意義上的帶有全局性質的青年階層固化現(xiàn)象還有待研究和論證,但局部的青年階層固化現(xiàn)象的存在卻是顯而易見的。當?shù)啬贻p人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我國階級固化日益凸顯，貧富分化日益嚴重，工作不再是“拼前程”之事，大部分人都是在為精英階層服務，即使是“996”，突破階級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縱觀這場“打工人”的狂歡，其實并未達到顛覆性的作用，只是給大眾的憤怒找了個突破口，青年看似取得了一定話語權的勝利，但對現(xiàn)實世界的解構微乎其微，“還可能起到固化社會結構、維持社會不平等的作用，因為網(wǎng)絡空間使各種原先無處表達的批判意見和消極情緒得到表達與發(fā)泄，從而可能削弱了社會的反動力量和加強了權力的維系”。央視新聞微信公眾號發(fā)布以《早安，打工人！》為標題的文章，表示“‘打工人’流行的背后，正是這群年輕人愿為自己的夢想埋頭做事的體現(xiàn)”，賦予“打工人”一詞正能量意義，可以說是對語言秩序的一定規(guī)范，避免了大眾情緒走偏。

當代青年用“打工人”進行了一場退縮式的反抗，釋放了精神困境和生活壓力。參考網(wǎng)絡流行語流行的階段性，這場狂歡很快就會褪去，但這社會心理傳遞出的隱含社會風向無法抹去：當公眾不再滿足于做旁觀者和接受者，社會的多元化致使它無法壟斷語言的含義，那么青年必定會主導下一場狂歡。

結語

網(wǎng)絡流行語逐漸成為民間訴求的一條紐帶，監(jiān)督著現(xiàn)實社會。戴維斯曾言:“不管借由哪一種手段，成功的流行會通過象征性的方式巧妙地反映出不斷變動且具有高度自我參照性的集體張力或情緒”。“打工人”梗用自嘲的態(tài)度抒發(fā)著普遍的民眾情緒，有著鮮明的時代特征。當代社會的情況決定著青年焦慮的心理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根除，我們應以積極的態(tài)度對待，尋找共識，推動社會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