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米粒
菜市場是進入一個新環(huán)境的好切口?;葜菪綖车靥幤?,有一間面朝大海的房子,住了一陣兒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偏到街上不僅沒有紅綠燈,出租車也沒有。生活上不太便利,住家附近有兩三家小超市,里面也賣菜,另有稍大的農貿市場步行需要30多分鐘,如果乘公交車卻只能乘坐一站,上下車站的兩端都要步行很遠。才知道大城市的步行五分鐘到公交站有多么便利。偶爾能約到網(wǎng)約車,上來就講價的那種。
到底是南方,超市雖小,里面的蔬菜卻很多。茄子、豆角自不必說,葉類菜尤其多,洋生菜、菜心、小白菜、半大白菜、紅薯葉、空心菜、上海青……上海青就是油菜,到這里就被稱作上海青了。一種長得像小白菜的菜直接叫作春菜,很莫名的一個菜名,春天吃的菜不是都可以叫作春菜嗎?買了幾棵準備回家試一下?;丶也?,這地方有兩種菜叫春菜,一種是萵苣葉,另一種是芥菜。不知道冰箱里的那把葉子是萵苣葉還是芥菜葉?
早晨,把春菜拿出來,很短的梗,很大的葉子,聞一聞,幾乎沒有氣味,掰掉黃葉,掰開葉子,去掉本來就很小的梗。最后露出里面最小的連著梗的一片,嫩綠帶黃,另外挑了一片帶一點黃邊、葉面上有兩個小洞的葉子,拿到桌邊準備畫下來,這種有缺點的葉子更適合畫。其余的切寸段,另外拿出一個土豆去皮切粗絲,另切蔥姜絲和蒜碎,熱鍋起油,蔥姜蒜爆香,把土豆絲和春菜梗放入先炒,再放葉子繼續(xù)炒。此時,已經(jīng)判斷出這是芥菜葉子了,芥菜疙瘩和芥油的味道從鍋中溢出,一股小時候腌咸菜的貧窮氣味。前幾天做的燉牛肉還剩了一小盒,拿出來加到鍋里,因為有牛肉湯,只加少量的水,沒過所有的菜,蓋上蓋子調小火燉。想了想,又把鍋蓋拿開,讓芥菜味散發(fā)出去。一會兒,土豆絲就熟了,其余也就熟了。倒進一個大碗里,牛肉塊、土豆絲、春菜葉,滿滿一碗,很豐足的樣子。
電飯煲中的米飯還得等一會兒,遂回到桌邊,畫我的春菜葉。調一個檸檬黃加點綠顏色鋪底,用橄欖綠和藍綠加重邊緣和暗面,留出蟲洞,又在分叉和褶皺的地方點了一點藍色。這種葉子如果讓農藝家或者農民看到一定說缺氮肥、磷鉀肥或者硼啊什么的,但是一味好看的葉子畫起來沒有變化,有什么意思呢。電飯煲響起了柔和的蜂鳴,盛一碗飯,面前是牛肉土豆燉春菜,倒一杯水,這春天的早餐足夠豐盛呢。
還有一種心形綠葉子菜叫作木耳菜,買回來,怎么看都不像木耳。網(wǎng)上查了一下,說是脆脆的口感像木耳。又查了一下做法,不外是做湯或者清炒??戳丝磸墓枮I郵寄過來的黑木耳,抓了一小把,泡開。心里問它們,你們知道在南方有一種蔬菜與你同名嗎?你們可是日劇《藤井樹》里都叫藤井樹的男孩與女孩?一邊洗菜一邊覺得把它們放在一起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綠木耳洗凈去掉硬梗,黑木耳洗凈去掉硬根,另備好蔥姜蒜小米辣碎,豬肉切絲。熱鍋起油,蔥姜蒜小米辣爆香,放進肉絲加生抽炒變色,綠、黑木耳一同下鍋,大火炒,綠木耳有點黏,看看鍋中的葉子軟塌了,加鹽翻炒后出鍋。綠色和黑色的木耳上點綴著一些紅色的小米辣,顏值看上去怎么也屬于中等偏上。先試吃了一口,口感上黏糊大于脆,味道有少少的辛味,被小米辣的辣掩蓋了,黑木耳倒是一派安然的樣子,跟誰在一起都不會變味,當然黑木耳自己的味道也是淡淡的。味道都不濃烈的綠、黑木耳菜搭配在一起也還不錯。
哈爾濱的四月是艾略特的荒原,經(jīng)過漫長冬季的折磨,四月是我瀕臨崩潰的季節(jié)。今年早在三月初就訂了飛惠州的票。我要躲過東北的四月,去趕赴南方的人間四月天和蘇軾詩詞里吟詠的春天。
這是第一次在惠州住下。上一次到惠州是去年,只待了八九天,有點像公出或者旅游。何以為家?不外是確定人與房子的固定關系。在一個地方過居家的日子,要去市場買菜,每天出門倒垃圾,去快遞站取件,去物業(yè)站聯(lián)系瑣碎的事宜……多長時間能有家的感覺?這次用了半個月,適應得很快。
人與房子的關系像夫妻一樣,從入新房到老夫老妻需要適應的過程。這個適應卻是用食物鏈接的,熟悉一方水土的味道,適應當?shù)氐呐腼兎绞?,乃至于喜歡上這里的蔬果魚肉。時光逝去,腳知道走向哪里,頭知道枕在哪個方向,光線暗昧的時候,勺子也能找鍋,筷子亦能找到嘴。等到了過一陣子不吃什么舌頭會產生想念的時候,你就與這地方、這房子、房子里的廚房、廚房里的食物產生了依戀,那才是一個家的完成。
或許,以后的某個春天,我會想念這里的一盤木耳菜、一碗春菜,記起遠離哈爾濱的南方有一個家。
編輯?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