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爛漫的童年，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那時，我家附近有條寬寬的河流。屋子前后左右各有一個生機勃勃的池塘，被水擁抱著。我每天與水相依相伴。水，刻下了我童年生活的點點滴滴。在水邊，留下了歡樂的足跡、稚嫩的童音、無邪的笑聲、純潔的友情、美麗的夢想。長大后，無論我走到哪里，對于水的那份依戀，總是如影隨形。

小時候，雖然家境并不寬裕，但是我的童年生活還是無憂無慮的。那些年，爸爸和媽媽在河里用船挖沙掙錢，中午也沒時間回家吃飯。我每天都會給他們送水送飯，來來回回，跑很多趟。我戴著草帽，頂著烈日，一路上汗流浹背，來到河邊時卻很涼爽。等爸爸媽媽吃完飯，我就和小伙伴們坐在河邊放牛。河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河底的鵝卵石以及細細的沙子。我們經(jīng)常撿一些鵝卵石回去。等到天黑了，就用兩塊石頭相互敲打，時不時會冒出火光，覺得很神奇！河邊有一大片青草。牛吃完了這邊，再吃那邊。草隔幾天就長出來了。

我們坐在青青的草地上，看著牛兒吃草。牛兒悠閑自得，吃幾口草，咀嚼一會兒，又不緊不慢地走到河邊喝幾口水。我們幾個放牛的伙伴就坐在河邊打撲克、下象棋、跳跳繩、踢毽子、丟沙包，玩得不亦樂乎。

玩累了，我們就躺在草地上休息，嘰嘰喳喳地輪流講自己聽來的故事。餓了，我們就留一兩個伙伴在河這邊看牛，其余的都到河對岸采果子吃。河邊的果樹長勢很好，它們是自然生長的，沒有人打理，誰都可以摘來吃。伙伴們拿著長長的竹竿，仰著腦袋，朝樹梢望去，瞄準果子的方向，再用力抽打過去，如果打不下來，就由會爬樹的上去摘。年齡小的伙伴就脫下身上的衣服，打個結(jié)，攤在地上當果籃，把掉下來的果子一個一個撿起來，放進去。等到“果籃”裝滿了，我們拿到河邊用水洗洗，就開吃了，味道又鮮又脆又甜?？柿耍覀兙团艿桨ぶ舆叺奈鞴系乩镎铣?。今天摘你家的，明天摘我家的。西瓜皮墨綠墨綠的，切開一看，里面紅紅的瓤，黑黑的籽，水靈靈的，清甜清甜的。大家你一塊我一塊，把皮啃得光溜溜的，連籽也吃下去了。一個個的下巴上全是紅紅的汁。你笑我，我笑你，笑聲連成一片，在小河的上空飄蕩。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那時的夕陽可真美！金黃金黃的，還有彩霞相伴，整個天空變得五彩繽紛。我常常想，夕陽那邊的人們正在干什么呢，他們每天的生活是怎樣的呢！

夕陽下，我們趕著牛兒回家。牛兒總是不肯走，非要賴在水里洗個澡。它們瞇著眼睛，泡在水里，感覺是那么享受，一會兒翹起尾巴，一會兒甩甩頭，再一會兒搖擺著尾巴?？吹脚哼@么享受，我們也蠢蠢欲動。男孩子們一窩蜂似的跑到河里，互相拍打著水花，你追我，我追你，他們忽而鉆到水底，忽而又從另一個地方冒出頭來。然后嘿嘿呵呵地笑著。我們女孩子怕羞，擔心把衣服浸濕了走在路上不好意思，就把褲腳卷得高高的，站在淺水里，清洗臉和手腳，感覺真舒服啊，怪不得牛兒賴在水中，不肯回去。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大人們呼喚著我們的乳名，催促我們回家吃晚飯了。牛兒似乎也能聽懂人話，它們慢悠悠地爬上了岸，跟著我們回家。那時，我們的餐桌上很少有大魚大肉。難得的葷菜，只有過年過節(jié)時才能享受。平時一般吃自家種的蔬菜瓜果，茄子、青椒、南瓜、絲瓜、蘿卜、白菜、豆角、蒜苗……每次去菜園摘菜，真是一種享受！

藍藍的天，白白的云，鳥兒在空中飛翔，蜜蜂在菜花間縈繞，蝴蝶飛來飛去，如詩如畫。菜園旁邊有條小溪，溪水嘩啦啦地流，我們每天傍晚都會給菜地澆水，水一澆下去，清新的泥土味撲鼻而來，菜也霎時間由蔫蔫的變得水靈靈的。

忙活過后，我們會赤著腳在小溪里走來走去，用溪水洗腳的感覺很爽。我經(jīng)常會將簍子放入溪水的進水口，有些小魚小蝦會隨波逐流，闖入其中。我興沖沖地把它們提回家，將這些魚燉成湯，濃濃的、白白的，即使不加任何調(diào)味料，香味也會飄得遠遠的，鄰居家都能聞到。這些是很補身體的，我們通常都會分給鄰居一些。鄰居家有好吃的東西，也會分給我們一些。媽媽把菜放入鍋中，只要放上自制的花生油、豆油，再加入鹽、蔥、蒜，就香噴噴的，味道鮮美極了，感覺無論什么菜都是那么好吃。鄰居聞到我們家炒菜的香味，就能猜中我們這頓吃的什么菜。

有時，大人們太忙，回家很晚，來不及做菜，我們就揭開一個個壇蓋，用筷子夾出用鹽水浸泡的豆角、青椒、紅椒、蒜頭、蘿卜，再盛上飯，倒入清水，拌著吃，覺得很開胃，吃了一碗又一碗。

吃完飯，我們就一個個搬著凳子、躺椅，來到露天的曬谷場乘涼。曬谷場在收割時用來曬稻谷，平時是用來休息的場地。有時，村干部會請人到曬谷場上放電影，演木偶戲、花鼓戲給我們看，豐富我們的文化生活。那時，賣冰棒的、賣糖葫蘆的、賣棒棒糖的也會趁機過來大賺一把。我們小孩子一個個嚷著要買，大人們覺得這種機會不多，也會舍得花錢買給我們吃。

那時，電影里的情節(jié)雖然看得懵懂，但是，我們很喜歡那種人山人海的熱鬧場景。看到搞笑的情節(jié)，大人們笑，小孩子也跟著笑，覺得生活很甜蜜，希望天天晚上都能有這樣的好事。

曬谷場前面就是一個池塘，不時有魚兒跳著躥出來。池塘里開滿了蓮花，散發(fā)著芬芳，沁人心脾。池塘的旁邊有一口圓圓的老水井，清澈見底，往里一瞧，能照到人影。

以前，家家戶戶每天都會到這里用木桶打水喝。打水之前，大家都會先到池塘里把木桶洗得干干凈凈。大人會告訴小孩子，井里的水是用來喝的，不準碰里面的水，更不能往里面扔臟東西。小孩也都會乖乖地聽話。大家排著隊打水，談笑風生，噓寒問暖的，感覺像一家人一樣，很溫馨。有時路人經(jīng)過這口井時，如果渴得厲害，就會先到池塘里洗洗手，再用手捧著井水喝，解解渴。后來，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打了一口壓水井，壓上來的水，冬天會熱氣騰騰的，夏天卻冰涼冰涼。

月亮靜靜地躺在水井里睡覺，而曬谷場上卻還是熱鬧非凡。

大人們坐在曬谷場上聊天。小孩們追逐嬉戲，捉迷藏、老鷹抓小雞、丟手絹。大家玩累了，就各自回到父母身旁歇息。繁星點點，我依偎在媽媽的懷里，聽她講故事，感覺很溫馨，很幸福。我仰望天空，指著一顆一顆的星星問，這是什么星，那是什么星？

媽媽告訴我，這是北斗星，那是織女星。

月亮真圓啊，好亮??！我指向月亮，好奇地說：“媽媽，月亮里面好像有人?！?/p>

媽媽打斷我說：“傻孩子，別用手指著月亮?！?/p>

我問為什么，媽媽解釋說：“這是對月亮的不敬。月亮里面住著嫦娥，她是一位美麗的仙女，心地很善良。她會保佑好人的。”

那時，我就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好人。如果哪一天我也能進入月宮，該多好??！我要陪著嫦娥，讓她不那么寂寞。

我又問，媽媽，明天會過節(jié)嗎？

媽媽說，再過八天就是端午節(jié)了。

還要這么久啊，如果天天都過節(jié)就好了。媽媽撫摸著我的小腦袋，呵呵地笑著……于是，我就扳著手指頭數(shù)啊數(shù)啊，一天、兩天、三天……等五個手指頭都扳下了，大人們就開始為過節(jié)忙碌了。

媽媽將糯米用清水浸泡一天，第二天就開始包粽子了。將綠綠的粽葉卷成圓錐形，然后放入糯米，再將粽葉覆蓋住糯米，不留縫隙，包好，再將棕樹葉撕成細細的一條一條的，用來捆粽子。然后將已經(jīng)打下谷子的稻禾燒成灰，倒入水中，攪拌均勻，再倒入鍋中。最后將捆好的粽子放入鍋里，用柴火煮幾個小時。煮出來的粽子，有著濃濃的粽葉清香，聞著就想吃。簡簡單單，沒有放任何餡，卻吃了還想吃。等到家家戶戶的墻上都掛滿了一串串粽子，門上插著艾草，端午節(jié)就來到了。

端午節(jié)的早上，媽媽將她用五顏六色的繩子編織成的袋子拿了出來，在里面放入兩個染紅的鴨蛋，然后掛在我的脖子上。我舍不得吃，準備留到下午去看劃龍舟比賽時再吃。鴨蛋很香，是我們自家養(yǎng)的鴨子下的。它們經(jīng)常溜到池塘，游來游去，嘎嘎嘎地叫個不停，玩得忘乎所以。餓了就跑到田地里吃蟲子，我們也會喂谷子給它們吃。

中午，我們?nèi)覈谝黄?，美美地吃一頓，就趕去河邊看龍舟比賽了。

來到河邊，早已是人聲鼎沸，鑼鼓喧天，爆竹聲聲。大人的嘴里喊著“加油加油”，小孩子也捂著耳朵，跟著一起喊。喊累了，伙伴們就互相交換著東西吃，我拿蛋給你吃，你拿粽子給我吃;我吃你的桃子，你吃我的李子。伙伴們說，過節(jié)真好玩，要是天天過節(jié)就好了！

是啊，再過三個月就是中秋節(jié)了，爸爸就要到池塘里撈魚賣了。

我家前、后、左、右都有池塘，是由村里的人承包的，我爸就承包了其中的三個魚塘。

奶奶在池塘邊搭了一個菜棚，種上南瓜，長勢很好。瓜很大一個，要分幾頓才能吃完，粉粉的、甜甜的，炒著吃、煮著吃、煎著吃，味道都很好。

媽媽在池塘的另一邊種了黃豆。等豆子熟了，用水浸泡，磨成豆?jié){，做成豆腐，嫩嫩的、滑滑的，入口即化。不僅好吃，有營養(yǎng)，還能清熱解毒。

爸爸每天從田邊、河岸割了一大堆草回來，一丟進水里，魚兒們就爭先恐后地搶著吃，很快就沒了。

假日里，我也會去幫爸爸割草。那時的草也是清香的。

在小溪邊，經(jīng)常能找到各種不知名的野花，紫的、黃的、白的、紅的，五顏六色，嬌艷欲滴，漂亮極了！我把它們采摘下來，插在辮子上，感覺很美很美。有一種紫色的草花，稈很長，我就把它們串成一圈，戴在脖子上，感覺很浪漫，舍不得脫下。我還會將紅薯葉連莖一同摘下，把它圍成圓圈形，再打個結(jié)，掛在耳朵上當耳環(huán)，清清涼涼的。

這些美麗的草兒、花兒都是吸著溪邊的水以及在雨水和露珠的滋潤下長大，無須人工澆水灌溉，卻長得那么鮮，那么美，開得燦爛無比。

夕陽西下，河邊那金燦燦的油菜花隨風搖曳，美麗極了。我邊欣賞著美景，邊提著盛滿青草的籃子回到了家。我將草倒入池塘，一會兒就看不到草的影子了?？粗~兒這么能吃，我爸很高興。魚兒吃得多，長得也快?。?/p>

當魚兒一蹦三尺高的時候，我們就開始賣魚了。首先要把池塘里的水用電泵抽掉一半，然后將大網(wǎng)撒入塘中，每人牽住一個角，等感覺網(wǎng)很沉的時候，再同時收網(wǎng)?？吹揭郧胺湃氲男⌒◆~兒變成一條條活蹦亂跳的大魚時，心里美滋滋的，覺得一年的辛勞沒有白費。等到大魚都撈凈了，再將水抽干，剩下的小魚小蝦，我們通常會留給鄉(xiāng)親們下水去摸，送給他們。

鄉(xiāng)親們一個個興高采烈，拿著桶啊盆啊到池塘里找魚摸蝦，有時還能捉到泥鰍，這就要看他們的技術和運氣了。有的能摸到滿滿一桶或一盆，有的能摸滿滿幾桶或好幾盆。

我們一般是用眼觀察，看到哪里冒水泡，就感覺哪里一定會有魚、蝦，通常都是很準的。只不過，手腳一定要靈敏，一定要眼尖手快，還得輕手輕腳，否則，魚兒、蝦兒一見有動靜，就又跑到其他地方了。

我們還會伸手到池塘邊的縫隙里摸石螺，通常都能收獲滿滿。將石螺用水浸泡后，再清洗干凈，然后用鉗子剪一個小口，放入油、鹽、蔥、姜、蒜、八角、辣椒，烹飪，再用嘴吸，想起來都會流口水……

等池塘里的石螺、小魚、小蝦都差不多捉干凈了，我們一家人就用扁擔挑著大桶，帶著鏟子到池塘里挖走一些淤泥，可以用來肥田，也可以讓池塘里能夠盛更多的水，讓水流更順暢，魚兒才能呼吸到更新鮮的空氣。

一擔又一擔，通常會挑到肩膀紅了，腫了，任務才算完成。大家都覺得很累，會在家歇上好幾天，刮刮痧，做些好吃的，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體。

我們農(nóng)村人是很少吃藥的，都是靠食物來強身健體。蓮子、棗子、豆子、花生、鴨蛋、魚……我們都把它們當滋補品吃。

漸漸地，我長大了，村里的伙伴們也一個個出去打工了。我也隨著打工潮南下廣州。

我常常聽同事談起，她家哪個親戚，誰誰買了別墅，附近有河，可以自己種菜、種花、種樹;誰誰周末去農(nóng)家樂玩了……

每每這時，我就更加想念家鄉(xiāng)，思念那條河、那口井、那汪水塘。那山、那水、那花、那草、那菜、那果、那牛、那鴨、那人、那事，一件件、一幕幕在我腦海里盤旋。

我情不自禁地來到了附近的河邊，看到一群小孩子拿著水槍在河邊裝水，你射我，我射你，一個個滿臉都是水，衣服也濕了。他們互相追逐著，臉上樂開了花。

聽著那咯咯咯、呵呵呵、嘿嘿嘿的笑聲，仿佛回到了我那美麗的童年。

作者簡介：曹國秀，筆名芝涓，曾獲第四屆中外詩歌散文邀請賽二等獎。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