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翻譯學的“文化轉向”凸顯譯者在翻譯中的主體性。譯者主體性研究多采用“文化轉向”中的目的語文化導向的研究角度,將譯者置身于目的語文化中進行考察分析,關注翻譯中背離原文的現象。本文對文學翻譯本質進行探討、采用多元系統(tǒng)理論、解構主義理論及勒弗爾的翻譯即改寫的觀點對傳統(tǒng)的“忠實”翻譯標準提出質疑,指出“緊隨原文”的翻譯風格也能體現譯者主體性,是譯者主體性受源語文化影響的體現。本文通過對分析楊憲益夫婦的文化身份及翻譯能動性,指出其“緊隨原文”的翻譯風格是譯者的文化身份和審美價值觀所決定的,為譯者主體性的內涵提出新想法。
【關鍵詞】 譯者主體性;源語文化;目的語文化;紅樓夢翻譯
【作者簡介】陳璇,深圳職業(yè)技術學院。
一、 引言
傳統(tǒng)翻譯理論將忠實于原文視作優(yōu)秀翻譯作品的唯一標準。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對忠實這一標準提出質疑,使譯者擺脫了“忠實”這一不可能的使命。
然而研究常將翻譯中背離原文的現象視作譯者主體性的重要體現,而忽略了翻譯作品中“緊隨其文” 的翻譯風格,即著力保留源語文化特有文化形象及語言風格的做法,同樣體現譯者主體性。
《紅樓夢》共有9個英譯本,其中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 A Dream of Red Mansions(文中用“楊氏夫婦紅樓夢譯本”指稱)和David Hawks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 為兩個完整譯本(陳宏薇,2004:46)。楊的譯本采用異化策略,高度尊重源語文化和源語言,有時被指過于平實。Hawks采用歸化手法,譯本更為生動。正是楊譯本與同一時期的譯本相比的顯著特點,引發(fā)了本研究的興趣。
二、“緊隨原文”的翻譯風格及譯者主體性
“緊隨其文”是一個相對概念,與“背離原文”的風格形成對比。“緊隨其文”的翻譯風格不同于簡單的直譯,其區(qū)別主要在于前者保證了譯文通暢可讀,而非字字對應的機械式翻譯。
解構主義認為,文本本意并不存在,文本意義取決于解讀,從而顛覆了“忠實于原作”這一傳統(tǒng)觀點。對文本本意的解構提高了譯文地位,凸顯譯者主體性。佐哈爾在多元系統(tǒng)理論中指出,文學應視為社會這一多元系統(tǒng)中的一個分系統(tǒng),翻譯文學又是文學系統(tǒng)下的子系統(tǒng)。這一觀點承認了翻譯的創(chuàng)造性,從而承認了譯者的主體性。勒弗爾(Levere,2004)聲稱, 翻譯即改寫,是再創(chuàng)造,其提出的翻譯過程中存在“操縱”的觀點也為譯者的主體性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創(chuàng)造性叛逆”這一概念最初由謝天振引入中國(許鈞,2003),關注譯文中背離原文之處,以印證翻譯作品中的譯者主體性?!皠?chuàng)造性叛逆”指譯者個人風格鮮明的翻譯、刪節(jié)翻譯、編輯翻譯和文化差異引起的誤譯等(謝天振,1999)。林紓和嚴復的翻譯完全是對源文本的背離,被視作體現譯者主體性的典范。但少有研究者意識到翻譯中的“緊隨原文”也是譯者主體性的體現,而將其視為源文本的簡單復制,或稱之“忠于原文”。事實上,“緊隨原文”的翻譯風格也是譯者受眾多社會文化因素制約而作出的主觀選擇。
本杰明認為,文學作品的本質不是陳述或傳遞信息。一部文學作品所包含的,除了信息之外,那些深不可測、神秘莫測、所謂詩意的東西,才是其本質(Benjamin, 2000)。本標準適用于《紅樓夢》。在這部小說中,曹雪芹以其獨特的寫作風格吸引了讀者,從多個角度描繪了其所處的時代,賈府的興衰,寶玉黛玉動人的愛情故事,眾多女性人物的悲劇經歷,封建上層社會的腐敗等。作品傳達了作者對生活的思考,從而撥動了讀者的心弦。
文學作品是用語言創(chuàng)造的藝術作品,其譯文也應是藝術作品,具備極高的美學價值。翻譯《紅樓夢》這樣的文學巨著,譯者應傳達作品的形式美和社會歷史內容,喚起讀者思考。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解讀原文,進行取舍,發(fā)揮藝術創(chuàng)造性,確定總格調并選擇具體傳達手段,通過翻譯表達自己的審美價值觀。
總而言之,譯者選取“緊隨原文”的翻譯風格,是因其推崇源語語言形式美、重視源語文化特有文化形象及其所折射的社會歷史內容。
三、楊氏譯本及其譯者主體性的體現
1. “緊隨原文”的翻譯風格。人們普遍認為楊氏在翻譯《紅樓夢》時采取了異化策略,呈現“緊隨原文”的總趨勢,著力傳達中國文化特有的形象和漢語的語言風格。
例1
清明涕送江邊望, 千里東風一夢遙。
Through tears she watched the stream,
On the Clear and Bright Day;
A thousand li the east wind blows,
But her home in her dreams is far away.(Yang,1978:75)
清明節(jié)是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為了介紹中國的風俗,楊保留了節(jié)日名稱,并按中文字面涵義將之譯為Clear and Bright Day。相比之下,Hawks則采用歸化策略,省去原文中的節(jié)日名稱,使譯文流暢生動。另外,在中國文化中,“東風”是春天的象征,而在西方文化特別是英國文化中,“東風”是冬天的寒風,“西風”是春天的象征。楊并未順應譯入語文化標準,而保留了原文中東風的形象,在Hawks的版本中,“東風”則被替換為“春天”。
例2
若真也葬花,可謂“東施效顰”,不但不為新奇,且更可厭了。(曹雪芹,1990:267)
If so, she is 'Tang Shih imitating His Shih', which isn't original but rather tiresome.
(Yang 1978: 446)
楊將“東施效顰”按字面意思逐字翻譯,并采用文后加腳注的方式向西方讀者解釋典故的來龍去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源語系統(tǒng)中特有的文化形象及語言風格。相比之下, Hawks則直接在正文中插入譯者對東施效顰的故事講述,完全改變了原文的表達形式。
2.譯者主體性的體現?!熬o隨原文”并不等同于沒有個人解讀,不意味著簡單復制原文。楊氏夫婦選擇緊跟原文,是主動選擇,而非為了達成“忠實原文”的標準而進行亦步亦趨的機械對譯,是出于對源文化和源語言風格以及作者藝術表現方式的尊重和熱愛。這一點可從以下楊氏夫婦的具體翻譯模式及其一貫對中國文學文化、翻譯策略的態(tài)度中得以印證。
(1) 楊氏夫婦的翻譯工作模式。在翻譯過程中,母語為漢語的楊憲益提供翻譯初稿,由母語為英語的戴乃迭進行校對和修改(楊憲益,2003:80),這一工作模式,相對于由譯者獨力解讀原作并進行翻譯的工作模式,確保翻譯作品不受譯者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不足之桎梏,譯文更真實可靠地體現了譯者主體性。
(2)楊氏夫婦對中國文學文化的態(tài)度。楊氏夫婦熱愛中國,推崇中國文化及文學。作為翻譯家,他們以向世界推介豐富的中國文化遺產作為自己的職責和使命,希望通過翻譯為西方讀者打開一扇了解真正的中國文化和文學的窗。因此,在翻譯中國文學時,源文本和源文化在他們的心目中具有至高地位。
(3)楊氏對翻譯策略的理解。楊憲益和戴乃迭以大量優(yōu)秀的文學翻譯作品而聞名于世。盡管他們沒有發(fā)表任何系統(tǒng)的翻譯理論,但夫婦兩人對翻譯的看法高度一致。他們都認為翻譯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是介紹不同民族文學和文化的重要手段(金文寧,2005)。因此,對他們而言,保留源文化特有的形象和源語言的語言風格是翻譯的重要因素。
四、 結論
翻譯本質上是對原文的藝術再創(chuàng)造。譯者作為翻譯的主體,在翻譯過程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譯文是譯者做出一系列決定的結果,而不僅僅是為了再現作者的意圖而模仿原文。楊氏夫婦《紅樓夢》英譯本采用的“緊隨原文”的風格,是出于對源文化體系的文化意象和語言風格以及作者藝術表現方式的尊重和熱愛,反映了譯者的偏好,揭示了譯者的文化身份,是翻譯主體性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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