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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彩

        2021-07-01 12:09:51張子瑤
        成長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世道江中江水

        張子瑤

        “這又是何苦呢?”我從小船上望向江邊,攢動的人群將粽葉包裹著的飯團靜靜地丟進江中?!澳菢右粋€一輩子是雪白色的人,魚也舍不得吃他的尸首哩。”

        江風(fēng)習(xí)習(xí),淺浪聲碎,我回憶起當(dāng)年那抹純白的身影。

        我唯一一次見他,是許多年前了。那日我在江中捕魚,偶然一瞥,一個古怪的人凄然佇立于江邊。長而亂的頭發(fā)披散著遮住了他的臉,他懷抱著一塊石頭,跌撞著朝江心走來。隨著他一步步前進,江水從他腳面漫到小腿,一下又一下?lián)舸蛑┌咨拈L衫,水流向他奔來,但又從他身邊繞開,刻意避開他一般,不肯留他一點溫暖?!拔梗壬?,這江水可是又深又冷呢!”我朝他大喊,向他急撐起船。

        他聞聲駐足,微昂著頭,呆呆望著我。靠近了些,我認出了他:“您…您可是三閭大夫?”

        “深?冷?”他沒有回答,也沒有看我,只是黯然嘀咕著:“可有朝堂深?可有世道冷?”突然,他仰起頭,對著天大笑了起來,笑聲仿佛能夠沖破云霄,他笑到顫抖,像巨浪中一葉扁舟,癲狂,絕望。我不明所以,正納悶時,他卻開始嗚咽,笑啞的嗓子發(fā)出沙啞的低吟。正當(dāng)我不知應(yīng)說些什么時,他卻一個踉蹌,“撲通”跪在水中,任憑江水浸濕了他的胸口。

        一時間,天地悲而失色,傷而失聲。

        蕭蕭的風(fēng)漸冷時,我想起坊間的傳聞,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先生啊,有些事忍忍就過去了,當(dāng)做什么也沒看見也好,為何要為難自己呢?”我無力地勸慰道。而他依舊沒有回答我。他默默抬起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遠方彌漫著霧氣的江面。我趁機去拽他的衣袖,卻被他一下子甩開了。

        “這,這怎么行?這世上到處是黑的、臟的,我怎么忍,怎么忍啊?我是雪白的,把我身子剖開,我的心、肝,我的五臟六腑全是雪白的,不能沾一點灰塵,不能!”

        風(fēng)中只余下他靜靜的啜泣。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這固執(zhí)的可憐人,這固執(zhí)的傻子。我嘆道:“如此說來,我就是那破布褂子的顏色,灰的。您說的那世道咱也能看見,可咱能做什么?在江邊捕魚不也樂得逍遙?若這水是清的,我便用它洗我帽纓,哪天水渾了,正好給我沖腳?!?/p>

        “也許,您說的是對的,灰色是最清醒的色彩吧,但是,誰讓我是這樣的癡人呢。這世上,有黑,有灰,有別的顏色,但怎能沒有白呢?沒有白,何談那些絢麗多彩的色彩?我改不了這世道的顏色,卻也不能讓這世道毀了我的白?!?/p>

        我看到他轉(zhuǎn)身向岸邊走去,以為他放棄了那念頭,但他那一番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撞入我的心中,如江水一般蕩滌沖激。過了幾日,我聽說他又走入了江中,永遠地睡在了那里。

        幾十年后,我老了,每每走到這江畔,總能想起那個“瘋子”。最后,他還是選擇了他最珍視的東西。我沒有勇氣去做潔白無瑕的人,只能固守一抹灰色??晌抑溃矣肋h沒有資格去指點那傻頭傻腦一輩子追求白色的人。他死了,但他的的確確為這世道做出了些什么,他留下了一種選擇——追求這世界的純白本色。

        北京市第八中學(xué) (北京市 10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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