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琳莉

(五邑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廣東 江門 529020)

一、引 言

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在保障重要農產品有效供給、糧食穩(wěn)定生產的前提下，應進一步加強農業(yè)技術創(chuàng)新，發(fā)展綠色低碳農業(yè)，構建可持續(xù)的現(xiàn)代農業(yè)生產體系。低碳農業(yè)以提高碳匯、減少碳源為突破口，以低碳農業(yè)技術為核心，是統(tǒng)籌經濟、生態(tài)和社會功能的新型現(xiàn)代農業(yè)體系[1]。聚焦水稻低碳生產領域，大量田間實驗研究表明，灌溉管理、耕作制度、肥料管理、增加土壤有機質等方式能夠有效減少農業(yè)源溫室氣體排放量[2]?，F(xiàn)階段，秸稈粉碎還田、測土配方肥、生物農藥以及間歇式灌溉等低碳生產技術或田間管理措施已逐漸進入我國農村地區(qū)，但農戶采納率普遍不高。隨著對農戶生產行為決策研究的不斷深入，學者們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經濟學中所暗含的個體“同質性”假設已不再適用，農戶異質性問題日益突出[3]。農戶的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務農年限、兼業(yè)情況等特征不同[3-4]，可能導致其行為決策存在較大差異，而黨員、村干部等身份[5]在其環(huán)境行為決策中也發(fā)揮著一定作用。鑒于此，本文基于糧產區(qū)水稻種植戶的微觀調查數據，從異質性視角出發(fā)，運用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分析方法，深入探究不同類型稻農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的差異，以期為相關部門農業(yè)低碳技術推廣政策制定提供借鑒和啟示。

二、概念模型與研究假說

(一)概念模型

課題組以湖北地區(qū)102戶稻農50余萬字的深度訪談資料為基礎，對農戶生產實踐進行刻畫，構建了稻農低碳生產行為影響機理模型[6]，從理論層面剖析了影響稻農低碳生產行為的深層次因素。具體而言：稻農低碳生產態(tài)度(對氣候變化和低碳農業(yè)的認知與評價)、行為效能感知(對自身實施低碳生產行為效果和能力的感知)作為前置驅動要素影響其低碳生產意愿，進而轉化為實際行為；與此同時，行為效能感知也可直接影響稻農低碳生產行為。在本文中，低碳生產態(tài)度包括低碳認知和環(huán)保意識2個層面，行為效能感知包括價值感知和自我效能2個層面，由此稻農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的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稻農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的概念模型

(二)研究假說

基于上述模型，從異質性視角進一步探究不同類型稻農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的差異，現(xiàn)提出如下研究假說：

H1：性別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稻農思維方式、決策方式及對低碳生產行為的傾向[7]。因此，男性稻農與女性稻農在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上存在顯著差異。

H2：年齡是影響稻農采納低碳生產技術的重要因素[3]。因此，中青年稻農與老年稻農在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上存在顯著差異。

H3：稻農受教育程度可能影響其知識結構、認知水平和決策能力[4]。因此，受教育年限長的稻農與受教育年限短的稻農在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上存在顯著差異。

H4：稻農從事農業(yè)生產的年限在某種程度上能夠表征其在農業(yè)生產方面經驗[7]。因此，務農年限長的稻農與務農年限短的稻農在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上存在顯著差異。

H5：稻農兼業(yè)情況在一定程度上會改變家庭收入結構，進而影響其農業(yè)生產決策[3]。因此，有兼業(yè)的稻農與無兼業(yè)的稻農在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上存在顯著差異。

H6：黨員、村干部、科技示范戶等身份在農業(yè)技術采納過程中能夠發(fā)揮一定積極作用[4-5]。因此，普通稻農與多重身份的稻農在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上存在顯著差異。

三、數據來源與模型檢驗

(一)數據來源

湖北省是中國糧食生產大省之一，其水稻種植面積和產量居全國前列。調研團隊以湖北省水稻主產區(qū)作為樣本數據的采集地，先后走訪了枝江市、公安縣、潛江市、赤壁市、武穴市、棗陽市、鐘祥市、曾都區(qū)、麻城市和新洲區(qū)，共計10個縣(區(qū)、市)。本次調查采用隨機抽樣的方法確定調查對象，由調查人員通過一對一、面對面交流的形式進行，最終獲取有效問卷1114份，有效率為92.83%。受訪稻農群體具備如下特征：男性占比70.11%、最高分布年齡段為51～60歲(39.77%)，最高分布受教育年限為7～9年(即初中文化水平，37.43%)、最高分布務農年限為31～40年(34.20%)。在受訪稻農中，具有黨員、村干部或科技示范戶等身份的稻農占比14.45%，其余為普通水稻種植戶。

(二)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

結構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SEM)是一種融合了因素分析和路徑分析的多元統(tǒng)計技術，能夠對觀測變量、潛變量等多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行定量研究。它包含測量模型與結構模型，二者協(xié)方差方程如下：

(1)

(2)

由此，完整的協(xié)方差結構方程為：

(3)

其中，∑是觀測變量之間的方差和協(xié)方差矩陣；η、ζ分別為內生變量和外生變量，B、Γ分別為η、ζ的系數矩陣；Λy和Λx分別是Y和X對應觀測變量的因子負荷矩陣；Θε和Θδ分別是測量模型中誤差項之間的協(xié)方差矩陣；Φ表示外生變量之間的協(xié)方差矩陣；ζ為結構方程的殘差項，Ψ表示結構方程中的殘差矩陣。

多群組結構方程分析能夠驗證同一理論模型是否適配于不同組別的樣本群體，即同時擬合兩組數據以評估概念模型在不同樣本組間是否相等或參數是否具有不變性。因此，本文運用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通過比較不同組之間各路徑系數的顯著性差異，判斷稻農異質性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的調節(jié)效應。

(三)信度與效度檢驗

為確保實證結果的可靠性，運用SPSS 22.0和AMOS 22.0對樣本數據進行信度與效度檢驗。稻農環(huán)保意識、價值感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和低碳生產行為對應的總體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741、0.765、0.766、0.709和0.652，均達到或超過0.65，說明量表的內部一致性、可靠性和穩(wěn)定性較好。雖然低碳認知的總體Cronbach’s α系數為0.592，但在探索性研究中0.50以上也可以接受。同時，稻農低碳認知、環(huán)保意識、價值感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這6項的KMO檢驗統(tǒng)計量分別為0.612、0.626、0.777、0.674、0.751和0.707，均超過0.60，可以認為相關量表具有良好的建構效度。為進一步檢驗量表的聚斂效度，對樣本數據進行了一階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各個潛變量的組合信度全部達到或超過0.60，說明模型內在質量佳。綜上，測量模型的信度與效度均通過檢驗。

四、研究結果

本文依據稻農的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務農年限、是否兼業(yè)以及多重身份這6項異質性特征進行分組，在獨立樣本T檢驗的基礎上，運用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深入探究不同類型稻農低碳生產行為決策機理的差異。

(一)獨立樣本T檢驗

1．性別。女性稻農與男性稻農在“低碳認知”和“環(huán)保意識”維度上的各個觀測變量均存在顯著差異，且男性稻農的表現(xiàn)優(yōu)于女性稻農。但女性稻農和男性稻農在“C2：減少環(huán)境污染”“D3：施用低碳農資很省力”“Y3：示范采納意愿”“Z3：間歇式灌溉管理行為”這4個觀測變量上無顯著差異。

2. 年齡。中青年稻農與老年稻農在“低碳生產意愿”維度上的各個觀測變量均存在顯著差異，且中青年稻農的表現(xiàn)優(yōu)于老年稻農。中青年稻農和老年稻農在“A3：低碳農業(yè)認知”“B1：關注土壤污染”“B2：關注水質污染”“B3：關注大氣污染”“C3：率先采用增加收益”“D2：購買低碳農資很便捷”“Z3：間歇式灌溉管理行為”這7個觀測變量上無顯著差異。

3. 受教育程度。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與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在“低碳認知”“價值感知”和“自我效能”維度上的各個觀測變量均存在顯著差異，且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的表現(xiàn)優(yōu)于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和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在“B1：關注土壤污染”“Y3：示范采納意愿”“Z3：間歇式灌溉管理行為”這3個觀測變量上無顯著差異。

4. 務農年限。務農年限短的稻農和務農年限長的稻農在“低碳認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和“低碳生產行為”維度上的各個觀測變量均存在顯著差異，且務農年限較短的稻農的表現(xiàn)優(yōu)于務農年限較長的稻農。務農年限短的稻農和務農年限長的稻農僅在“B1：關注土壤污染”這1個觀測變量上無顯著差異。

5. 兼業(yè)情況。無兼業(yè)稻農與有兼業(yè)稻農在“低碳認知”和“環(huán)保意識”維度上的各個觀測變量均存在顯著差異，且有兼業(yè)稻農的表現(xiàn)優(yōu)于無兼業(yè)稻農。無兼業(yè)稻農和有兼業(yè)稻農在“C2：減少環(huán)境污染”“D1：易獲得低碳技術信息”“D2：購買低碳農資很便捷”“D3：施用低碳農資很省力”“Y1：推廣采納意愿”“Z2：使用生物農藥行為”“Z3：間歇式灌溉管理行為”這7個觀測變量上無顯著差異。

6. 多重身份。普通稻農和多重身份的稻農在“環(huán)保意識”“價值感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維度上的各個觀測變量均存在顯著差異，且多重身份的稻農的表現(xiàn)優(yōu)于普通稻農。普通稻農和多重身份的稻農僅在“A3：低碳農業(yè)認知”這1個觀測變量上無顯著差異。

綜上，男性、中青年、受教育程度較高、務農年限較短、有兼業(yè)或具有多重身份組的稻農在低碳認知、環(huán)保意識、價值感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和低碳生產行為中的一個或多個維度上的表現(xiàn)均顯著優(yōu)于其對應組(見表1)。

表1 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

(二)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

在獨立樣本T檢驗的基礎上，運用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對不同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務農年限、兼業(yè)情況以及多重身份等6組分類樣本數據進行擬合。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樣本數量較大(N=1114>250)，模型適配檢驗統(tǒng)計量卡方值(x2值)會變得很大，其P值幾乎都會達到顯著水平，因而采用卡方自由度比值(x2/df)作為替代，并參考CFI值、TLI值、IFI值、GFI值、AGFI值、RMSEA值、CN值等適配度指標進行綜合判斷，檢驗結果顯示，理論模型與實際數據擬合良好。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的標準化路徑回歸系數如表2所示。

表2 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的回歸結果

(續(xù)表2)

1. 性別。對男性稻農而言，“低碳認知→價值感知”“價值感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均存在顯著影響，但對女性稻農而言，這3個路徑均無顯著影響。說明男性稻農的低碳認知對其低碳技術價值感知、價值感知對其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均顯著于女性稻農。

2. 年齡。對中青年稻農而言，“環(huán)保意識→低碳生產行為”“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存在顯著影響，但對老年稻農而言，這2個路徑均無顯著影響，說明中青年稻農的環(huán)保意識、低碳生產意愿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對老年稻農。相反，對老年稻農而言，“價值感知→低碳生產行為”存在顯著影響，而對中青年稻農而言，這一路徑無顯著影響，說明老年稻農的價值感知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中青年稻農。

3. 受教育程度。對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而言，“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有顯著影響，但對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而言，這一路徑無顯著影響，說明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低碳生產意愿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相反，對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而言，“環(huán)保意識→低碳生產行為”存在顯著影響，而對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而言，這一路徑無顯著影響，說明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稻農環(huán)保意識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稻農。

4. 務農年限。對務農年限短的稻農而言，“環(huán)保意識→低碳生產行為”“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均存在顯著影響，但對務農年限長的稻農而言，這2個路徑均無顯著影響，說明務農年限短的稻農的環(huán)保意識、低碳生產意愿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務農年限長的稻農。相反，對務農年限長的稻農而言，“價值感知→低碳生產行為”“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均存在顯著影響，而對務農年限短的稻農而言，這2個路徑均無顯著影響，說明務農年限長的稻農的價值感知對其低碳生產行為、自我效能對其低碳生產意愿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務農年限短的稻農。

5. 兼業(yè)情況。對無兼業(yè)稻農而言，“環(huán)保意識→自我效能”“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環(huán)保意識→低碳生產行為”“價值感知→低碳生產行為”存在顯著影響，但對有兼業(yè)稻農而言，這4個路徑均無顯著影響，說明無兼業(yè)稻農的環(huán)保意識對其自我效能、自我效能對其低碳生產意愿、環(huán)保意識和價值感知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均顯著于有兼業(yè)稻農。相反，對有兼業(yè)稻農而言， “低碳生產意愿→低碳生產行為”存在顯著影響，而對無兼業(yè)稻農而言，這一路徑無顯著影響，說明有兼業(yè)稻農的低碳生產意愿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對無兼業(yè)稻農。

6. 多重身份。對普通稻農而言，“價值感知→自我效能”“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有顯著影響，但對多重身份的稻農而言，這2個路徑均無顯著影響，說明普通稻農的價值感知對其自我效能、自我效能對其低碳生產意愿所產生的影響顯著于多重身份的稻農。

綜上，稻農異質性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存在一定的調節(jié)效應，具體而言：對于中青年、受教育程度較低、務農年限短、無兼業(yè)的稻農，環(huán)保意識對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相對顯著；對于老年、務農年限長、無兼業(yè)的稻農，價值感知對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相對顯著；對于務農年限長、無兼業(yè)的普通稻農，自我效能對低碳生產意愿的影響相對顯著；對于男性、中青年、受教育程度較高、務農年限短、有兼業(yè)的稻農，低碳生產意愿對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相對顯著。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湖北省1114戶稻農的問卷調查數據，運用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分析方法，驗證了稻農異質性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的調節(jié)效應。研究發(fā)現(xiàn)，男性、中青年、受教育程度較高、務農年限較短、有兼業(yè)或具有多重身份組的稻農在低碳認知、環(huán)保意識、價值感知、自我效能、低碳生產意愿和低碳生產行為的一個或多個維度上的表現(xiàn)均顯著優(yōu)于其對應組，這與李想[4]、郭鈺汝[5]、劉芳等[7]、劉杰等[8]的結果較為一致；不同之處在于，本文還進一步揭示了稻農異質性對其低碳生產行為決策的調節(jié)效應，以及相應路徑系數的顯著性差異，是對現(xiàn)有文獻的有益補充。

由此，提出農戶異質性視角下農業(yè)綠色低碳發(fā)展的幾點啟示：(1)明確重點宣傳對象。有針對性地瞄準特定目標群體，重點對知識型農民(受教育程度較高的農民)、新生代農民(年輕一代的農民)、科技示范戶(具有多重身份的農民)實施全方位的低碳農業(yè)宣傳和培訓，提升其認知水平和參與意愿。(2)激發(fā)農戶主觀能動性。積極開展低碳生產技術試驗田示范，通過參觀學習、親身體驗，增強農戶采納低碳生產技術的自我效能與價值感知，激發(fā)其轉變生產方式的主觀能動性。(3)創(chuàng)新農業(yè)經營模式。為專業(yè)大戶、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等新型主體提供低碳生產“定制化”服務和田間技術指導，打造“家庭經營+合作組織+社會化服務”的新型農業(yè)生產經營模式，實現(xiàn)小農戶和現(xiàn)代農業(yè)發(fā)展有機銜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