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霏宇 韓馨逸 胡偉 陳哲 于伯公(排名不分先后,按發(fā)言順序排列)Philip Tinari Han Xinyi Hu Wei Chen Zhe Yu Bogong(No Preference Ranking, in Order of Speech)
太空奇談
2021年3月7日—6月20日
策劃人:韓馨逸
參展藝術家:艾倫·博加納、曹澍、陳瀅如、陳哲、儲云、藝術組合歐森與迪特-席琳、胡偉、邵純、安東·維多克勒、于伯公、ZJS、藝術組合張文心與陳欣
展覽地點:UCCA沙丘美術館
1邵純未來風水2020“太空奇談”UCCA沙丘美術館展覽現(xiàn)場圖片由UCCA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田霏宇:“太空奇談”展覽有一條關于人與環(huán)境之間關系的線索,我覺得策劃人、UCCA公共實踐部總監(jiān)韓馨逸把探索帶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來到了行星意識(Planetary Consciousness),她邀請的這12位藝術家和藝術家小組,分別從各個角度進行了探索。
韓馨逸:這場展覽源于UCCA沙丘場館的靈感刺激。沙丘場館坐落在海邊,又處在阿那亞這樣具有烏托邦愿景式的海邊社區(qū)中,這種蟲洞式的空間很有太空的感覺。在疫情期間,我一直在思考人類為什么在新冠疫情的打擊下有這么大的一次的停滯,和這種措手不及的感覺。這次思考讓我感覺,人類需要一種更大的集體性智慧。
在這期間,我碰巧讀到科幻小說作家萊姆1971年出版的短篇小說《宇宙創(chuàng)始新論》,里面描述了一種非常有意思的宇宙創(chuàng)生的模型。萊姆提到今天我們生活的這個宇宙,是上一代宇宙博弈和規(guī)定的結果,也就是說每一個文明體都是一個超級宇宙玩家。
反觀我們今天的文明形態(tài),地球顯然處于還沒有超過光速限制的胚胎級文明。我們究竟在這種宇宙的博弈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是不是更應該跳脫出人類中心主義的限制,去更大、更廣闊的領域,與地球上所有物種的生態(tài)進行交纏或者互動,形成一個非常融合、更具集體智慧和意義的行為模式?
這次展覽非常幸運能夠找到具有行星視野的12組藝術家,展示了他們的行星思考。
1號空間是是瑞士藝術家艾倫·博加納的一件比較典型、經典的燈光編排作品。在這件作品中,他模仿萊姆的另一部非常經典的科幻小說《索拉里斯星》,講述了一群科學家前往索拉里斯星進行探索的故事。在接近索拉里斯星的過程中,這些科學家們產生了很多幻覺,但是他們沒有辦法判斷這是真實出現(xiàn)的東西,還是心理作用下產生的幻象。這件作品以比較抽象的方式還原了索拉里斯星本身的狀態(tài)。在展廳中藝術家組建了兩個部分,一個是像燈塔一般的探照燈,四周是液態(tài)金屬的浮動狀態(tài);另一個是LED的搖頭燈,在這盞燈的營造之下,可以看到很多類似行星運行的過程,它重演了索拉里斯星中藍色和紅色太陽交替出現(xiàn)的一種過程。這是一件非常具有詩意和有想象力的作品。
2號展廳的作品是儲云老師在2008年創(chuàng)作的,他和UCCA非常有淵源。儲云老師長期以來采用日常生活中各種隨處可見的二手物品,或者一些顯而易見的日常物進行創(chuàng)作。他以一種非常輕巧、巧妙的方式重新詮釋了物質本身的狀態(tài)。這件作品中叫《沒有簽證的星球》,從名字中我們可以看出藝術家的潛在臺詞和愿景,他把地球儀改換成了一個鏡面等切的迪斯科球,在這個“地球儀”上面,我們看不見任何的邊界、國界,以及土地海洋的分割。每一個平均的點就象征著某一種平等的存在狀態(tài),它們的精神世界就像太陽的光斑一樣,自由地散漫在空間之中。這件作品形成的狀態(tài)也非常有趣。其實在沙丘館的空間中,藝術家的作品面臨著很大的挑戰(zhàn),因為場館內有非常多的光源,所以作品本身折射出來的光線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但也是因為這一點,這件作品就像月球——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它的光非常微弱,但在太陽下山之后,它會爆發(fā)出非常強大的能量。整件作品包裹著周圍的環(huán)境,比如人的影子、陽光,還有周圍的狀態(tài),一起形成了這件作品的意義。
3號展廳是瑞典藝術家歐森與迪特-席琳一項長期創(chuàng)作的呈現(xiàn)。他們的工作方式非常有意思,平常研究在俗靈修,以及一些神學、感知性的問題,每次尋找材料的時候,他們會從自己的家走到工作室,然后隨地取材。這件作品中很多材料都是我們平??梢砸姷降臇|西,作品兩邊像祭祀的香臺的部分其實是高壓電線的組件,整個形狀源自他們的寵物螳螂的飼養(yǎng)過程。他們在飼養(yǎng)寵物螳螂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螳螂進食的時候非常有儀式感,又有點像一場微型戲劇。他們把螳螂蛻掉的皮通過材料的轉化呈現(xiàn)了出來。在這件作品中,他們加入了一個非常巧妙的感知因素——嗅覺,藝術家在這件作品上附著了很多紫砂花粉,還有一些香草。在經過這件作品的時候,我們可以感受到螳螂來自自然的力量,而旁邊的祭祀臺則是工業(yè)文明的映射。在藝術家的世界中,他希望有一種全新的自然規(guī)則,螳螂可以變?yōu)橐粋€主宰世界的神。
在2+展廳中,藝術家胡偉展現(xiàn)了他最新的研究線索。他找到了建筑師漢斯·邁耶的一個建筑模型,這個模型是關于共享的人類生活空間的初步藍圖,他在里面做了很多細節(jié)上的處理。在1920年共產主義思潮席卷全球的時候,所有人設想的理想居住模型,是盡量減少個人的色彩,通過極簡的生活方式獲取更多精神上的能量。行軍床在漢斯·邁耶的手稿中非常常見,它可以在很多不同的空間發(fā)揮作用。在這件作品中,行軍床被展開了,變成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屏風。
胡偉:我的作品叫《樣板間》,是關于如何共同居住。作品最初的來源是20世紀20年代的一張照片,是當時漢斯·邁耶為在不同城市之間切換工作、移動的游牧工作群體創(chuàng)作的。所有的個人物品被簡化成最低標準,在房間里所有個人的特色或者是信息都被隱藏起來,兩張折疊的椅子、一張折疊床、一個置物架,非常簡便,可以根據(jù)工作、居住環(huán)境和地點隨意移動。在我看來,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帶有早期共產式的共享精神的實驗。我根據(jù)這張照片,做了剔除,或簡化家具功能的一些裝置。當然你也可以這樣理解:這些東西是否還是椅子,是否還是一張床,是否還具有功能性?在這個空間里,男人、女人、兒童,以及丈夫、妻子,所有的現(xiàn)代勞動主體是消失的,隨之被替換的是一個空的像展臺一樣,有點像行軍床的物品,還有這些所謂的商業(yè)藍圖、像廣告一樣的東西。這個很小的平放在臺面上的視頻是一個公司的市場推廣員,他在不斷訴說公司的新產品在未來的可能的特性。這種類型的建筑或者是早期的包豪斯,不光是一個形式的品類和美學的問題,更多的是工作和生產,以及經濟上的問題。在這件作品中,我其實也是在討論這樣一種關系。
韓馨逸:藝術家陳哲的裝置作品根據(jù)沙丘館整個場地的狀態(tài),做了一些新的調整和改變。地上的圖形有點像河流,來源于人類頭骨裂紋的走向。在這上面的兩把石椅,非常像無聲的人類命運和星圖的對話。
陳哲:這件作品的對視或者說對話,就是現(xiàn)在的我們——活著的人和一個人類頭骨的對視。這樣的場景被放在一個非常宏大的環(huán)境中,有機會在沙丘館實現(xiàn),是一個比較理想的情況。我們布展的時候,其實經歷了特別多的風風雨雨,下雪、下泥、刮風刮沙,所以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現(xiàn)場其實已經經歷過一些自然的洗刷了,我相信在展覽接下來的三個月里,它會一直變化。地面上所有物體,會把太陽折射的光反射回圓形的洞中,在這個弧形里,實現(xiàn)了從天到地,再到人間的整體呼應。從材料上來說,對面的頭骨是根據(jù)真實的尺寸來做的,上面手刻的骨縫來自一個真實的動物的頭骨裂紋。同樣,地面上蜿蜒的形象也來自于一個真實的動物頭骨裂紋。
創(chuàng)作這件作品時,我在思考,在這個動蕩和未知的時間點,如何理解人存在于這個更大的世界中的理由。我看了很多有關各種意義走向、命運關聯(lián)的書,發(fā)現(xiàn)有兩種途徑可以解釋和互相佐證:一種是大家比較熟悉的算命占卜,不管是周易還是星象,都很玄妙,認為答案源自天上的星星;人出生的時候,會有一張地圖,也就是星星的地圖。另外一張地圖,我認為是自身生理上的,在人出生的時候,頭骨是軟的,幾片骨頭之間形成了縫,隨著年齡的增大、衰老,這些裂縫逐漸凝固形成獨一無二的圖案;在生理意義上,那個圖案可以用來證明我們之間的不同,這是一張生理的地圖。
骨頭可以在一件作品里、一個空間里,把天和地,比較短的時間點和更長遠的時間,以及和人形成完整的結合。我很感謝這次展覽能有這樣一個呈現(xiàn)的機會。如果有機會,大家可以不斷重訪這個現(xiàn)場,我相信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天氣,體驗都會不太一樣。
韓馨逸:在邵純的展覽空間中,可以看到年輕藝術家邵純在材料方面的實驗。他的作品叫《未來風水》,邵純用像佛教念珠一樣的水珠和管道的形式,為未來的人工智能設計了一個系統(tǒng)。大家都知道,AI運行最基礎的要求就是電腦本身的狀態(tài)和它的硬件,電腦如果運行非常順暢的話,需要一個很好的智能系統(tǒng)。在整個空間中,邵純用硅膠、假發(fā)還有水管的模型、氣泡式的念珠,在現(xiàn)場進行風水的吟誦,很有他的個人特點。邵純在外面還準備了幾個有點像幸運餅干的雕塑,就是為了營造空間的光線。在早晨、下午不同的時刻,光線折射都會不一樣,所以這次展覽的呈現(xiàn)很大程度上源于空間所賦予的靈感,據(jù)此,藝術家做出了調整和創(chuàng)造。
藝術家曹澍為這次展覽做了一套全新的游戲系統(tǒng)。在這個游戲中,我們可以在藝術家設定的任務點找到一些圖片,這些場景交錯在虛擬與現(xiàn)實中。很多圖像來源于20世紀90年代的家庭相冊中,所以在游戲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能體會到一種時空交錯的挫折感,但同時也會有一些集體記憶的回溯。非常有趣的是,這些主體記憶都來自藝術家個人生活的經驗。在這些照片中,藝術家模糊了所有的形象,思鄉(xiāng)、懷念的感覺會在游戲過程中被喚醒。如果在游戲的過程中找不到方向,可以通過一些方法重新回到高空中。整個游戲的過程象征了人從降生到最后周而復始的生命狀態(tài)。
藝術家張文心與陳欣合作的作品,原型是非常有智慧的章魚的生命體。在這個海洋系的智慧群體中,它們經常會發(fā)出非常有趣的音波。這件作品用到了一個非常不一樣的感知系統(tǒng)——觸覺。當觀眾觸碰到這些非常可愛的硅膠碗形的中間,作品的聲音會隨著觸動發(fā)生一些變化。藝術家為了這件作品生發(fā)了一個全新的算法,通過熱傳導的方式進入聲音系統(tǒng),產生一些音波的變動。
藝術家于伯公的經歷非常的特別,他很早的時候就參與了圓明園藝術運動。之后也經歷了很多云游,他到過福建、云南等地,去探訪藝術和生態(tài)之間的可能性。他其實最近在做的創(chuàng)作方向是繪畫,通過薩滿式的精神關鍵詞的提示,讓人連通天地和自己的精神。他在此次展覽中的作品是一件早期作品的改動版本。作品中曼陀羅式的LED燈象征著人類工業(yè)文明的起始。
于伯公:我的作品是一個裝置,通過發(fā)動機把三個圖形點亮,這也代表了一種供養(yǎng),或者說一種能源的轉換。三個圖頻代表三個不同的層面,第一個最小的圓形,是一種二元關系,比如陰陽、積極和消極,是一種相互矛盾的統(tǒng)一體;第二個中號的圖形,是一個遞進的關系,世界的五種元素,圖形中間有五種顏色的代表,比如等號、三角、四方形、五角星還有六角星,代表了步入社會的一種狀態(tài),是對人的一種總結;最后的大圖形是一個升華,或者一種提煉,經過整合后的一種狀態(tài)。它像一個盛開的花朵,從二元到五次方,再到一個升華的過程,通過一種能量的轉換,把它呈現(xiàn)出來。
2陳哲古夢:在你面前2020“太空奇談”UCCA沙丘美術館展覽現(xiàn)場圖片由UCCA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韓馨逸:這次展覽中這個黑色的暗藏空間里呈現(xiàn)了思路非常不一樣,但又充滿著巧合般一致的兩位藝術家的作品。一位是安東·維多克勒,他是一位非常有趣的藝術家,俄羅斯血統(tǒng),但長期生活在美國,他是“e-flux”的主編,同時也做著非常多的社會行動、社會實踐。這部影片是他創(chuàng)作的“俄羅斯宇宙主義三部曲”,他通過大量的調研、文獻,以及表演錄像的方式重現(xiàn)20世紀非常轟動的一個烏托邦式的俄羅斯。在宇宙主義的哲學運動中,他們倡導人類要修復自己唯一的一個缺陷,那就是死亡。認為通過向往太陽,去往太空,人類可以像植物或者礦物一樣有粒子式的復活的機會。這三部曲是一個遞進的介紹的過程,在第一部中,他引用了很多宇宙主義之父的哲學理念,以及他的一些詩歌;在第二部中他前往哈薩克斯坦尋找前蘇聯(lián)的宇宙主義的遺跡和其他殘留的痕跡,以及它對人們生活的影響,也介紹了一位非常重要的研究太陽的物理學家。這位物理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人類的歷史性變革和太陽的運動、狀態(tài)的改變,有著巧合性。第三部非常有意思,安東·維多克勒相信宇宙主義誕生的明天的火種隱藏在博物館之中,通過博物館中各種文化或物理性的物質的留存,我們可以擁有一種文明重塑的可能。
另一個空間展示的是藝術家陳瀅如在2008年的一組創(chuàng)作。陳瀅如長期研究星象學、神秘學,包括風水易經各方面的知識。這幾組繪畫表達了不同的元素——風、火、水、土,象征著不同的星座,是她為地球文明創(chuàng)作的生命之花。在畫面中有非常多花的圖形,也有光和亂熵的感覺。在影像作品《熵:2008》中,她通過一個外星智慧體RA的自述,講述著人類文明的局限性,因為人類的貪念造成亂熵不斷增加,如果人類好斗的本性不能改變,地球文明終將毀滅。這是一件非常有警示意義的作品,但是作品的整個推導的根據(jù)來自《易經》,陳瀅如推算,大概60會年是一次歷史性事件爆發(fā)的區(qū)隔。從她的作品中,我們也可以看到玄學或者說占星學的智慧脈絡。
最后一件作品是在天臺呈現(xiàn)的周駿生的《光學儀器》。藝術家有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荷蘭,他研究的是關于攝影的本原性問題。在這件有點像光學望遠鏡的儀器中,我們可以看到長曝光的成像過程?!豆鈱W儀器》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拍攝,另一部分是計算,通過計算模擬出圖像長曝光的狀態(tài)。這其實就是曝光每天疊加的一個過程,可能最后這件作品會呈現(xiàn)出一種非常靜止、抽象的圖像形態(tài)。我覺得這件作品非常像一個拍攝地球人類活動的“宇宙之眼成像儀”,具有宇宙的時間尺度,它指向了人類生存的短短一瞬的感覺。我們所看到的幾億年的變化,在宇宙里可能只是短暫的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