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種植和培育花木是宋朝社會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方面它的繁盛影響著兩宋的習(xí)俗和禮俗，另一方面它順應(yīng)社會習(xí)俗的發(fā)展而改變。筆記材料作為兩宋盛行的一種文學(xué)體裁，其中不乏對于培植花木與社會習(xí)俗的記載。

關(guān)鍵詞：宋代;培植花木;社會習(xí)俗;筆記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K2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4-00-02

0 引言

植花文化在兩宋迅速發(fā)展，并迅速成為一種自上而下的社會潮流。本文以宋代人的筆記文學(xué)材料為主，將社會生活分為市井生活、皇家生活和文人生活3個方面，進一步探析兩宋植花賞花文化與社會習(xí)俗之間的聯(lián)系。

1 大眾市井生活

1.1 城市設(shè)置

植花文化對社會生活最直觀的影響體現(xiàn)在城市的綠化設(shè)置上。在宋代，許多城市都有專門培育奇花異草的區(qū)域，在較為繁華的城市中園圃的數(shù)量極多，甚至達到了“都城左近，皆是園圃，百里之內(nèi)，并無閑地”的程度。其中許多園圃甚至成了當?shù)刂挠钨p景點。例如南宋時錢塘門外有東西馬塍，“諸圃皆植怪松異檜，奇花巧果，多為龍蟠鳳舞之狀”。后人記載，當時“花藥皆出東西馬塍”，花木中又以秋茶為最佳，吳自牧評價其為“色品頗盛”。且由于西馬塍為白石歸葬所在，此地成為南宋人早春出城游興的必經(jīng)之處。

得益于花卉培育水平的逐漸提高，許多城市有了當?shù)氐奶厣ǚN;將花卉種植與城市聯(lián)系在一起并不是兩宋所開先例，但此傳統(tǒng)在這一時期頗為興盛，例如洛陽以牡丹聞名、揚州以芍藥為冠。在這些城市中每逢花朝、佛誕日等重大節(jié)日，會舉行盛大的集會。

“西京牡丹聞于天下。花盛時，太守作萬花會。宴集之所，以花為屏帳，至于梁棟柱栱，悉以竹筒貯水，簪花釘掛，舉目皆花也”[1]，描繪出洛陽牡丹集會的盛大。這種文化偏好并不受地域和經(jīng)濟的限制，四川洪雅這樣的小縣城也常有賞花活動。洪雅所產(chǎn)海棠甚好，沈立在洪雅擔任地方官時，便在春季舉行過賞花活動，“春多暇日，地富海棠，幸為東道主”。

宋朝花卉文化的盛行實際上是因地制宜的產(chǎn)物。四川氣候適宜海棠生長，加上當?shù)厝说呐嘤头N植，才逐漸形成了賞花活動，并使海棠花與四川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地域的特色標志之一。洛陽、揚州亦然。

1.2 起居生活

宋人的生活中不乏花的身影，植花和賞花成了他們起居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兩宋的植花文化不同于前代，不僅是上流社會的玩物，更成為平民階層可模仿的一種習(xí)俗，“即便不能擁有財富和安穩(wěn)生活，堅持理想支柱便依舊可以獲得純真的幸?！盵2]。

宋朝花卉的來源主要分為兩類，一是私人在家培育花木，另一種是市場售花。而售花又可分為沿街叫賣和市場售賣兩類，前者隨時令而變化，后者則是常設(shè)的行當。叫賣花卉的情形常常出現(xiàn)在春季，如孟元老所記：“是月季春，萬花爛熳，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種種上市?！苯匈u花朵的人常以馬頭籃鋪開鮮花，在清晨的街道開始叫賣，陸游的“深巷明朝賣杏花”指的便是此種情形。除各類花朵本身的美麗外，賣花人清新奇妙的叫賣聲同樣受人喜愛，宋人稱贊其叫賣聲有“聞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懸生，最一時之佳況”的意境。與叫賣的時令花卉相比，市售的花卉一般是專供插花的材料或姿態(tài)各異的奇花異草。用以插瓶的花木四時不同且種類繁多，“有撲帶朵花，亦有賣成窠時花，插瓶把花、柏桂、羅漢葉”，在品類方面可以稱得上面面俱到。培育的奇花異草每日被運送至市集，《夢粱錄》曰此類花木“精巧窠兒，多為龍蟠鳳舞、飛禽走獸之狀”，因此“好事者多買之，以備觀賞”。兩宋花市之熱鬧足以見當時的人對花卉的喜愛和追求?！笆浪椎牟衩子望}中，并不是清貧度日，而是享受精神上的快樂?！盵2]這樣的喜好不受社會地位和經(jīng)濟貧富的限制，一般平民雖無力承擔，但仍熱衷于培花、植花，花匠這一職業(yè)也隨之出現(xiàn)。

私人培植奇花異草一般是文人或者簪纓世家的休閑活動。當時官員修筑苑囿，種植各類花卉并輔以合適的山石點綴，成為京城中著名的景色。這些苑囿在制式上與后代園林類似，但不同于后世園林完全封閉只供一家之賞，宋人會在特定的時令將苑囿開放，供眾人游賞春意，且設(shè)置各類買賣，一時之間“數(shù)畝之地，觀者如市”。

宋人不僅欣賞花卉，還有戴花、食花之習(xí)俗。兩宋簪花習(xí)俗最早來源于皇室賜花，《宋史·禮制》中就已明確提及“賜花”和“簪花”的禮儀，從文學(xué)理論的角度來講，植花藝術(shù)的沿革“是產(chǎn)品再生產(chǎn)的過程”[3]。據(jù)吳自牧所言，皇室賜花使用的往往并非真花，而是用通草木和絲綢做的假花，花型多選牡丹一類大花。這一禮俗向下影響至民間，漸漸演變?yōu)榕宕鞲黝愓婊?，原因有二，其一是真花種植較多，價格較為低廉;其二是方便根據(jù)時令和節(jié)日更換佩戴的花。兩宋社會經(jīng)濟文化上下層差異較大，植花文化無疑為平民階層在日常辛苦勞作外“能得到治愈”[4]提供了可能性。

關(guān)于食用花卉的詳細記載，除林洪在《山家清供》中有做法記載外，兩宋的筆記中提及并不多，且林洪所記的許多花卉菜肴做法簡單、口味清淡，與宋代民間口味有差距，推斷其應(yīng)是當時文人為追求風(fēng)雅所研制的菜肴。林洪使用的花卉食材多是臨安一代種植的花木品種，從某一方面來說，這是飲食受到植花文化影響的一種體現(xiàn)。

1.3 時令活動

受到兩宋的植花傳統(tǒng)與城市設(shè)置的影響，“人類從自然中脫生，自然也帶有人化的痕跡”[5]。因此除了為人熟知的清明節(jié)氣以外，兩宋還有許多與花卉有關(guān)的節(jié)令活動。

據(jù)《東京夢華錄》記載：“收燈畢，都人爭先出城探春?！痹缭谠Y(jié)束，百花初綻，民間就已開始開展賞花活動。與后代有差異的是，民眾“探春”的活動范圍不僅包括山野、寺廟等尋常之處，更包含許多設(shè)置精巧、遍植花木的園林和宅邸。其中“次第春容滿野，暖律暄晴，萬花爭出粉墻，細柳斜籠綺陌”形象地描寫出汴京城中的花木繁盛，從另一方面反映出時人對于種植花木的熱情和講究。

待南渡臨安，在江浙民間風(fēng)俗的影響下，宋代人的賞花活動更加豐富，《夢粱錄》中便有對于民間歡度花朝節(jié)的記載：“春序正中，百花爭放之時，最堪游賞，都人皆往錢塘門外玉壺、古柳林……張?zhí)镜葓@，玩賞奇花異木?！迸R安地處南方，氣候溫暖，適宜培植花木，因此專門培植花木的會社應(yīng)運而生，其中較著名者如“東西馬塍獻異松怪檜奇花社”，每逢特定時日便會舉行賞花、售花等活動，特別為富裕之家“所一致推崇”[6]。

2 皇室生活

民間對于植花文化的熱情在一定程度上起源于皇室。

兩宋皇帝的御駕臨幸的苑囿中，大多都種植著奇花異草和珍稀品種，如汴京的瓊林苑內(nèi)除了有古老遒勁的松柏以外，還有山丹、瑞香、含笑、射香之類從閩、廣、二浙進貢的南方花卉。

每到重陽等節(jié)日，皇室會舉行盛大的賞花活動，“禁中例于八日作重九排當，于慶端殿分列萬菊，燦然眩眼，且點菊燈，略如元夕”。在皇室活動的影響下，植花文化逐漸成為“一種民族情感，被廣大人民認同”[7]。

3 文人生活

植花文化“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體現(xiàn)”[8]，即便在同是文人的情況下也有極大的差別，花“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一代文人的心靈生活，成為放松內(nèi)心的寄托”[9]。

3.1 交際應(yīng)酬

在社會風(fēng)氣的影響下，賞花集會成為宋朝士大夫休閑娛樂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

地方任職的官員往往會興辦各類賞花活動。《墨莊漫錄》曰：“揚州產(chǎn)芍藥……蔡元長知淮揚日，亦效洛陽，亦作萬花會?！边@一舉動被后來任職揚州的蘇軾禁止。花會禁止之后，“人皆鼓舞歡悅”。舉辦花會為當?shù)毓賳T提供了結(jié)交其他官員的機會，但實際上鋪張浪費、勞民傷財，是兩宋植花賞花文化中的弊端。

除了政治方面，賞花活動還是文人交游集會、討論學(xué)術(shù)政治的契機?！赌f漫錄》曾記錄富弼留守西京時，由于府邸中種植的牡丹盛開而請來邵雍、司馬光等人一同賞花。邵雍與司馬光在會上研討《易經(jīng)》，前者以園中牡丹的凋謝時間為例進行推算，后來結(jié)果應(yīng)驗，因此“洛中愈伏先生之言”。

從此處不難看出，牡丹雖然作為線索貫穿事件始末，但最終的結(jié)果是突出邵雍的學(xué)問高深，使他的聲名愈發(fā)顯赫。因此宋人的植花、賞花集會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為文人清談辯論提供合適的場所和聚集的理由，而花也成了宋代文人喜愛的意象。文人借由花的體裁互相考驗文采、辯駁觀點，成為兩宋時期一道獨特的文化景觀。

同時，植花求花也是兩宋文人之間互相交際和加深感情的機會。元獻年間，時為宰相的晏殊新修宅邸，向當時留守西京的錢惟演求贈名貴的牡丹花種。錢惟演后以一首絕句并牡丹一齊寄予晏殊，其絕句后一句為“華館落成和氣動，便隨桃花共芳菲”，在贈送牡丹的同時對晏殊的新宅落成表達了贊賞和祝賀之意。種植名貴花木成為文人士大夫追求的風(fēng)尚，對于文人之間的溝通起橋梁作用，對于維系、鞏固士大夫間的關(guān)系起積極作用。

3.2 閑暇情趣

培植花卉的文化滲入兩宋文人的生活，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文人的審美偏好。除了交游應(yīng)酬的需要，宋代文人對于培植、鑒賞花木同樣情有獨鐘，并撰寫花譜以評論花木的顏品種高下，如放翁的《天彭牡丹譜》等;對于珍奇品種的花木，文人往往為其取名以表示喜愛，如《可書》中記載文彥博為一種灑金正紅牡丹取名“澗仙紅”等，在此文人借由為花取名“釋放真實的人性”[10]并“展現(xiàn)自己的人格”[11]，從而“呈現(xiàn)出雙重的美感與詩韻”[12]。

在宋代后期的一些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植花文化與花本身實際上成為一種類似于典故文學(xué)的存在，“典故傳承了某種傳統(tǒng)，也把創(chuàng)作者的新理解融入其中，一代代創(chuàng)作者運用典故，灌注新的思維”[13]，使文學(xué)與植花文化一齊在兩宋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

與此同時，植花的技藝也受到文學(xué)的影響，具體體現(xiàn)在種植花卉的品種和處所的選用方面，“真實展現(xiàn)了對視覺欣賞上的追求”[14]，例如宋人趙希元受到蘇軾詩句“亭下殿余春”的影響，將芍藥種于亭下，意圖體現(xiàn)出文人“與自然真摯對話”[15]的情趣。

不僅植花要與詩意暗合，宋人賞花同樣講求意境和情趣?！锻踔狈皆娫挕分杏涊d有張塤與文彥博賞蘭花一事，二人坐于被蘭花圍繞的亭中，“既見，不交一談，對坐幾時。公方曰：‘香來也。叔和以為平生所未聞。潞公云：‘凡香嗅之則不佳，須待其因風(fēng)自至?！?，賞花的環(huán)境和時機都影響著人的感官，進而影響賞花的效果。賞花本身并無定規(guī)，此處宋代文人對于賞花的講究，實際上是宋人“執(zhí)著于美的表達”[16]的體現(xiàn)。

4 結(jié)語

兩宋植花文化實際上是社會風(fēng)尚的產(chǎn)物。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通過皇室的宣傳和推動，植花文化與社會習(xí)俗進一步互相影響，深刻地融入廣大民眾的生活，同時成為文人筆記創(chuàng)作的重要資料來源，成為他們描寫人物、抒發(fā)感情、記錄事跡的重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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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夏雨婕（2000—），女，江蘇溧陽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古代文學(xué)。

指導(dǎo)老師：鄭仁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