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由 吳飆
摘要:2019年12月,國內首檔劇情式紀錄片《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在騰訊視頻上線。該片充滿了劇情片式的演員臺詞與對白,運用了紀錄片中常用的“真實再現(xiàn)”的手法,對歷史真實進行了深度的“表演”,用以“命運”為核心的視角進行敘事。在新媒體時代市場“逐利”的背景下,紀錄片的商品價值屬性得以凸顯。紀錄片的劇情化創(chuàng)作趨勢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逐漸體現(xiàn)出來。
關鍵詞:“真實再現(xiàn)”;紀錄片;敘事;劇情化;《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3-00-02
2019年12月,由騰訊視頻出品,企鵝影視和上造影視聯(lián)合制作的紀錄片《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在騰訊視頻上線。在宣傳中,該紀錄片被稱為國內首檔劇情式紀錄片。該片最大的亮點在于,在觀看體驗上其更像一部科普性質的歷史劇,而不是一部紀錄片。其實這種類型的紀錄片在國際紀錄片領域算不上創(chuàng)新,早在2003年,BBC推出的紀錄片《龐貝古城:最后的一天》就采用了這種創(chuàng)作手法。該片全程采用劇情的手法,這部紀錄片的誕生也從側面反映了國內紀錄片劇情化創(chuàng)作的一些變化。
1 重在“表演”的歷史真實
該片最大的特色在于使用了紀錄片創(chuàng)作中經(jīng)常使用的手法“真實再現(xiàn)”。其實,“真實再現(xiàn)”在現(xiàn)代歷史題材紀錄片中已屢見不鮮。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新紀錄電影”理念逐漸得到認同,越來越多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在影像創(chuàng)作尤其是在歷史題材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中大量使用“真實再現(xiàn)”的手法,虛構“過去的真實”。20世紀90年代初期,美國電影理論家達·威廉姆斯以“新紀錄電影”概括當時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傾向。電子時代的影像真假難辨,“新紀錄電影”不排斥真實,而是主張?zhí)摌嫛斑^去的真實”。取材歷史,主張“虛構”“過去的真實”的新紀錄電影,在美學特征上,大膽使用情景再現(xiàn),歷史資料、新聞片與現(xiàn)實場景互為交織;在紀錄理念上,也呈現(xiàn)出理性旁觀與主觀介入共存、多種紀錄手法并用的形態(tài)[1]。
近年來,在歷史題材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中,“真實再現(xiàn)”所使用的頻率提高,形式逐漸多樣化。近年來,《大明宮》《從秦始皇到漢武帝》《公元一六四四》等歷史題材紀錄片都大量使用了“真實再現(xiàn)”的手法,其中尤以著名導演金鐵木的個性最為突出,他的紀錄片作品將“真實再現(xiàn)”運用到了極致。同時,金鐵木也是這部《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的導演,其在這部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中又將“真實再現(xiàn)”的運用水平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在此之前,國內歷史題材紀錄片即便使用“真實再現(xiàn)”,作用仍然是配合解說詞進行紀錄片的敘事,“真實再現(xiàn)”停留在影像層面配合解說詞進行故事敘事的手段,即使將紀錄片中的“真實再現(xiàn)”段落全部抽離,也不會影響觀眾對紀錄片總體內容的理解。一部歷史題材紀錄片仍然以畫外音的解說詞為主,“真實再現(xiàn)”段落的聲音極少,以《大明宮》為例,雖然全程都由演員進行角色扮演,但是一集之中,演員扮演的角色只能說兩三句臺詞,其余部分全是解說詞?!讹L云戰(zhàn)國之列國》幾乎全部以“真實再現(xiàn)”的歷史故事作為敘事的主要內容,解說詞不再是紀錄片的核心,退居到了對畫面內容的“注解”,演員的“表演”才是該片的核心。在《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中,解說詞與演員臺詞的比例幾乎達到了1∶1,紀錄片的劇情推動全部依靠演員“表演”的“真實再現(xiàn)”內容。
還有一點就是知名演員的“表演”。該片邀請了七位知名演員扮演歷史上知名的七位歷史人物,其中喻恩泰和李立群更是在講述同一時期歷史的《大秦帝國》電視劇中分別扮演張儀與魏惠王,并且兩人角色獲得的社會評價頗高。邀請如此之多的知名演員參演一部紀錄片,在國內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中極為少見。同類型的歷史題材紀錄片,一般只邀請一兩位知名演員參與。在以往的紀錄片中,因為“真實再現(xiàn)”段落演員幾乎沒有臺詞,知名演員的加入更多出于營銷層面的考量。因此無論選用哪位演員扮演何種角色,對紀錄片本身來說并不會有什么影響,但是該片卻給每位知名演員所飾演的角色都設置了大量的臺詞,這樣一來,演員的演技就會直接影響紀錄片的質量。
相較于以往的紀錄片,這部紀錄片的核心不在于解說詞本身的“敘述”,而是紀錄片“真實再現(xiàn)”內容的“表演”。《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所采用的這種重在“表演”的“真實再現(xiàn)”,甚至可以更進一步稱為“背景重建”。“‘真實再現(xiàn)是一種不改變紀錄片‘敘述的敘事模式的創(chuàng)作技法,其‘表演因素是對‘敘述的補充;而‘背景重建卻是使紀錄片的敘事模式演變?yōu)椤硌莸膭?chuàng)作技法,片中的‘敘述是對‘表演的補充?!盵2]
2 以“命運”為核心的敘事視角
紀錄片作為一種影像載體,其本身就具有文獻價值屬性,而傳統(tǒng)的歷史題材紀錄片,為了體現(xiàn)記錄影像的文獻價值和社會教育功能,不免會有敘事視角宏大、宣教意味濃厚等特點。但是《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跳脫出了教科書式的宏觀敘事,以英雄人物為主體、國家命運為線索,讓普通觀眾通過一段段鮮活的故事重新認識戰(zhàn)國。
從三家分晉到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整個戰(zhàn)國歷經(jīng)了數(shù)百年的紛爭,這期間也涌現(xiàn)出了無數(shù)的英雄人物和傳奇故事。如果全面講述,勢必會陷入同類型紀錄片創(chuàng)作的教科書式的宏觀敘事的窠臼,而且如此長的歷史跨度,也會導致經(jīng)費緊張和敘事冗長。有選擇性地以英雄人物和國家命運為核心,圍繞人物和國家的“命運”,選取數(shù)個歷史事件展開敘事,再通過“真實再現(xiàn)”的表演,讓觀眾在了解戰(zhàn)國時代的歷史的同時,進行思考。紀錄片以其所承載的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深厚的歷史關照,為普通觀眾提供了文化上的高層次精神享受,而“真實再現(xiàn)”以更容易讓老百姓接受的方式,將這種歷史關照和文化內涵發(fā)揚光大[3]。
例如,第一集《燕過無痕》從王勁松飾演的燕昭王的視角出發(fā),燕昭王為報國仇與蘇秦定下離間之計,在三十余年的時間里痛苦隱忍,終于借助齊國滅宋的時機聯(lián)合各國擊破齊國,最后燕昭王在宗廟中痛哭流涕以告慰祖先,表現(xiàn)了戰(zhàn)國時代背景下燕昭王的個人命運。另外,還穿插了“子之之亂”“燕國攻趙”“荊軻刺秦”等歷史事件,表現(xiàn)了英雄人物在時代背景下的個人命運。
該片每一集都賦予每個國家一個關鍵詞,這個關鍵詞代表著這個國家的“命運”。趙國篇的主題是“烈亂之國”,該篇緊緊圍繞趙國人的暴烈性格和政治混亂進行敘述,以此作為故事主線。通過三家分晉的趙襄子、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表現(xiàn)趙國歷代君主的剛烈;通過沙丘之變到趙國十二代國君在位期間發(fā)生的十一次大規(guī)模的兵變和內亂,表現(xiàn)趙國因為剛烈的性格而陷入政治混亂,最終國家無可避免走向滅亡的命運。而楚國篇的主題則是“貴族之殤”,以影響楚國國家命運的貴族制度作為線索,講述了影響楚國國家命運的貴族制度,給楚國帶來的正面和負面影響。
這種以“命運”為核心的敘事視角,首先在結構模式上不再是全知全能的敘事人的敘述,因為敘事人蘊含的“后人”身份,會提醒觀眾這是后人對歷史的審視。配合演員的表演,雖然熟悉歷史的觀眾知道人物最終的命運,但是在收看體驗上會讓觀眾感覺與劇中人處于一種“共時”的狀態(tài),觀眾是“正在看著”他們的命運。其次,這有效彌補了敘事結構中的“敘事斷點”。該片每集時長約為一小時,而戰(zhàn)國歷史長達數(shù)百年,每一個國家也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燕國、楚國等甚至有八百年以上的歷史,同為歷史紀錄片的《楚國八百年》則以8集,每集48分鐘的篇幅介紹了楚國從誕生到滅亡的歷史。在一小時之內講述完整的故事顯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該片選擇性地以歷史人物和故事為核心,期間必然會有大量的“敘事斷點”,使觀眾在觀看時產(chǎn)生“破碎感”。該片用“真實再現(xiàn)”表演了歷史,配合解說詞,有效地在各個“敘事斷點”之間進行了過渡。
3 市場“逐利”下的商品屬性
隨著新媒體時代的到來,中國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主體不再局限于以往的國有企業(yè)、電視臺等事業(yè)單位,大量的民營公司也進入了紀錄片創(chuàng)作的隊伍之中。僅在2018年就出現(xiàn)了由民營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制作的《風味人間》《人生一串》《歷史那些事兒》等“爆款”紀錄片產(chǎn)品。
然而正如馬克思在其《資本論》一書中所說的那樣,資本的目的在于“逐利”,這也使紀錄片作為一種“商品”的價值屬性日益提升。相比起紀錄片的藝術性,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民營企業(yè)更重視它的商品價值。而在中國影視市場,紀錄片的受眾市場尚在培育中。紀錄片研究專家張同道教授指出,“紀錄片的觀眾是存在天花板的,這個片種的用戶數(shù)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超過電視劇,年輕用戶在觀看視頻以娛樂的時候,紀錄片通常不是首選項,甚至不在被選擇之列。因此,觀看紀錄片的習慣還需要繼續(xù)培養(yǎng),以贏得更多的受眾,也鞏固現(xiàn)有的觀眾”[4]。據(jù)統(tǒng)計,2018年共上映16部國產(chǎn)紀錄片,累計收獲5.26億元票房。如果加上同年上映的兩部進口片《帝企鵝日記2:召喚》和《愛貓之城》,紀錄片年度總票房為5.34億元。2018年的國產(chǎn)紀錄片票房比2017年翻了一番,但是如果將《厲害了,我的國》和《二十二》這兩部具有較強官方宣教性意識形態(tài)的作品不統(tǒng)計在內,國產(chǎn)紀錄片票房則同比下降50%?!秴柡α耍业膰芬?.8億元獨攬全年90%的紀錄電影票房,剩余17部片子共分剩余5330萬元[5]。而同期中國電影市場的規(guī)模是紀錄片的數(shù)百倍。以上數(shù)據(jù)也佐證了張同道教授的觀點,中國的紀錄片受眾人群相對電影電視來說還屬于小眾群體。
當紀錄片變成了一種商品,自然就需要迎合受眾的觀賞需要,這種基于內容的創(chuàng)作形式就是制作方吸引受眾的戰(zhàn)略之一?!讹L云戰(zhàn)國之列國》的導演金鐵木本就是長于使用“真實再現(xiàn)”以再現(xiàn)歷史恢宏的行家里手,在《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之前,其曾監(jiān)制出品了實驗紀錄片《歷史那些事兒》,該片在嗶哩嗶哩網(wǎng)絡平臺播出,雖然評價兩極分化,但確實大獲成功。在《歷史那些事兒》中,金鐵木導演首次為演員添加了大量的臺詞與對白,算是為《風云戰(zhàn)國之列國》進行了一次市場實驗。張同道教授也認為,金鐵木導演此番變法,是貼近新媒體、貼近受眾的市場沖動[6]。
不可否認的是,新媒體平臺讓紀錄片有了更加廣闊的傳播渠道,可是相比電影電視,中國紀錄片的制作產(chǎn)業(yè)和受眾市場尚未完全形成。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需要資金的支持,而紀錄片的受眾消費市場也需要時間去培育,在此之前,紀錄片劇情化似乎是市場與藝術之間的一個平衡點。劇情化的敘事讓紀錄片在視覺觀賞上更具有劇情片的特征,市場受眾可以接受視聽呈現(xiàn)的形式,而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者也可以通過這種創(chuàng)作形式獲利。正如張同道教授所說,用劇情式紀錄片為紀錄片吸引更多受眾,進而培養(yǎng)受眾收看紀錄片的習慣,用更多的時間去培育紀錄片的受眾市場。
4 結語
盡管所謂的劇情式紀錄片在國外早已有之,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類型的紀錄片在中國國內確實開了先河。類似劇情片的敘事手法,為中國紀錄片提供了一條新的創(chuàng)作思路。我們仍需注意的是,在這個影視文化“娛樂至死”的時代,還是要注意保持紀錄片本身的藝術價值,避免紀錄片像《歷史的那些事兒》一樣,播出后評價兩極分化,陷入影視作品“娛樂至死”的深淵之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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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胡智鋒,江逐浪.“真相”與“造像”電視真實再現(xiàn)探密[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235.
[4] 張同道,胡智鋒.中國紀錄片發(fā)展研究報告2019[M].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2019:85.
[5] 樊啟鵬,李瑞華,任伯杰. 2018年中國紀錄片產(chǎn)業(yè)發(fā)展研究報告[J].電影藝術,2019(03):118-122.
[6] 張同道. 2018年中國紀錄片發(fā)展研究報告[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05):117-122.
作者簡介:楊由(1996—),女,江蘇泰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教育影視藝術。
吳飆(1994—),男,江蘇淮安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廣播電影電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