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木
北京大學出版社決定正式出版《新詩潮詩集》,不免使人有點小小的興奮。當年北大五四文學社內(nèi)部印行我編選的這套上、下兩冊的《新詩潮詩集》,可謂一紙風行,印數(shù)達兩萬套。以至于今天,詩人、詩歌批評家、清華大學教授西渡在他的文章中,稱許是迄今為止最好的選本。
1985年1月,北京的寒風刺骨。那時我剛畢業(yè)不久,受北京大學五四文學社社長呂林的委托,編選《新詩潮詩集》。我希望借這本詩集,對《今天》派詩歌和朦朧詩,第三代人詩歌——當時還沒有這個名號,作一個總結(jié)。編選的時間只有一個月,這使得我白天忙于登門拜訪詩人楊煉、北島、江河、芒克、顧城、多多、嚴力、林莽、曉青等,希望獲得他們的作品,同時我也在北京圖書館一目十行地瀏覽文學雜志。如《今天》派詩人舒婷的作品,大多是在福建地區(qū)和縣一級文學刊物上找到的。晚上,則在一摞摞的手稿中編選詩集,那時條件艱苦,完全靠手抄和饅頭。
回憶當年的編選過程,首先要感謝的是詩人楊煉和北島,他們兩人提供《今天》派在京詩人的地址和電話,因此我得以拜訪江河、顧城、芒克、嚴力、曉青、林莽等詩人。我記憶猶深的是詩人多多,與其他《今天》派詩人相比,他不很著名。在他家里,在他規(guī)定的一個小時之內(nèi),我在一堆厚厚的手稿中選了36首詩。在芒克家,芒克認真看了北島寫的介紹便條,提供了他的兩本詩集(打?。┮约耙晦姼杳窨?。在林莽當時的工作單位北京經(jīng)濟學院門口,林莽也提供了他的手稿和詩人貝嶺的地址、電話,并熱情地告訴我,詩人貝嶺收存了許多詩歌民刊和詩人手稿(復印件)。
貝嶺果然提供了他的打印詩集《三月的漂泊》和一摞詩歌民刊,復印件的詩人手稿。我印象最深的是上海《大陸》和《海上》詩歌民刊,福建的《星期五》詩歌民刊,四川的《現(xiàn)代漢詩》詩歌民刊以及重慶一份詩報。在這些民刊和詩報里,我發(fā)現(xiàn)了陳東東、陸憶敏、王寅、柏樺、張棗、石光華、宋渠、宋瑋、呂德安、王小龍、張真、歐陽江河、于堅、小海等詩人。翟永明今天已成為著名的詩人,當年我是在讀到她的一份手稿復印件之后,為她的才華驚異,決定編選入《新詩潮詩集》的。韓東的十首詩作則是我用電報催追而來的,他的《有關(guān)大雁塔》一詩已成為經(jīng)典之作。駱一禾、西川則是當時北京大學詩人群享有聲譽的詩人;那個時候我還認識海子,所以選了他的詩,卻把他歸在四川詩人群中,因為我是四川的《現(xiàn)代漢詩》雜志中讀到海子的《女孩子》一詩的。那個時候,我也不認識西川,是在《新詩潮詩集》內(nèi)部印行之后,有一次駱一禾提議去認識西川。更晚一些,西川告訴我,海子是北大法律系畢業(yè)的,于是一起去看海子,聊天喝酒。再之后,我把海子帶到《十月》編輯部,正式介紹給了駱一禾。駱一禾、海子、西川都在詩歌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這是題外的話了。
《新詩潮詩集》是北大五四文學社以內(nèi)部交流的名義印行的。五四文學社為此成立了一個編委會。五四文學社社長呂林擔任主編,我則列為副主編,編委會有李玉龍、樊旭文、孫國勇、趙景春等人。編委負責校對和跑印刷廠的工作。我也和呂林一起跑過印刷廠。當年那種看到書稿即將裝訂完畢的興奮心情,至今都難以忘記。贊助五四文學社印行《新詩潮詩集》的是北大的一家公司——三三公司。因此要感謝和記住這家今天已不存在的公司和當時的總經(jīng)理吳妙琳先生。
新詩潮今天已蔚為風氣。在1985年春天的時候,在大學課堂《今天》派詩歌還是一個禁區(qū),出版社也不出版這些詩人的作品。朦朧詩最初被命名是因為一位詩歌評論家章明指責為“看不懂”,“令人氣悶的朦朧”。更有二位詩人北島和楊煉,被一些批評家指責為虛無主義者和色情詩人。北島的詩作《一切》,楊煉的詩作《諾日朗》在北大校團委審查和呂林簽字時未能過關(guān),只好忍痛割愛了?,F(xiàn)在,北島和楊煉的詩集出版時,《一切》和《諾日朗》赫然在列。再也無人挑剔和生事了。
《新詩潮詩集》在上冊和下冊一共推出了87位詩人,雖然不是很全面,但也大致把當時國內(nèi)詩壇的朦朧詩人,“第三代詩人”(后朦朧詩詩人)選排進來了,可謂是一次檢閱。謝冕教授以《新詩潮的檢閱》為題,在一天之內(nèi)就寫了一篇精彩的序言。季羨林、曹靖華、朱光潛、侯仁之、王瑤、謝冕、孫玉石、袁行霈、樂黛云等先生還欣然擔任編委會的顧問。今天看來,《新詩潮詩集》仍然擁有其價值。新詩潮是一個文學潮流,包含一些文學運動、詩歌流派、詩人群落。新詩潮產(chǎn)生了一批優(yōu)秀的詩人,北島、芒克、多多、楊煉、江河、顧城、舒婷、林莽、嚴力、西川、海子、駱一禾、翟永明、歐陽江河、于堅、韓東、呂德安、陳東東、陸憶敏、王寅、柏樺、張棗等則是其代表者。這也是我當年編選《新詩潮詩集》并能夠于今天正式出版所感到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