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全滋
(大連工業(yè)大學圖書館 遼寧大連 116034)
于鳴鏑(1939—2006)先生(以下簡稱先生)原名于安治,筆名于無聲、AZ,是當代中國知名的圖書館學理論家和實踐家[1]。他1960年參加工作,1983年從大連海運學院(現(xiàn)大連海事大學)圖書館調入大連輕工業(yè)學院(現(xiàn)大連工業(yè)大學)圖書館工作,2000年退休,2006年10月在大連病逝,享年67歲。在40年的圖書館工作生涯中,他發(fā)表學術論文430余篇,出版學術著作17部,可謂學富五車、成果豐碩,在我國圖書館學界享有較高的學術地位與良好的學術聲譽。
先生一生執(zhí)著于圖書館(學)事業(yè),在期刊學、圖書館管理學、文獻學、讀者學等圖書館學研究領域均有建樹,給圖書館學界留下了相當可觀的理論成果和文化遺產(chǎn)。先生過世以后,有關他的學術研究成果相繼問世。2009年,叢全滋[2]、孫嬌[3]、劉琨[4]等人對先生在期刊學、治學方法和文獻資源建設等方面的貢獻進行了研究; 2012年,伍若梅、張杰[1]梳理了其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研究成果;2013年,伍若梅[5]對其讀者理論觀點與學術思想進行了挖掘;2019年孫桂珍、陳威莉[6]對其在期刊學建設與發(fā)展方面的突出貢獻進行了研究,等等。先生的學術思想博大精深,挖掘圖書館學人的學術思想是圖書館人應盡的責任和義務。正如黃宗忠先生在吳仲強等著的《中國圖書館學史》序言中所言:中國圖書館學的發(fā)展,要真正繁榮起來,不僅要研究圖書、圖書館、圖書館事業(yè)、讀者,還要研究圖書館學家的生平事跡、學術成就和學術思想,只有研究人的思想,才能使學科富有生氣,內涵更豐富,并給人啟迪,同時也能提高圖書館學的學術地位和社會地位[7]。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來,圖書館、互聯(lián)網(wǎng)、數(shù)據(jù)商、出版社、廣播電視等眾多閱讀服務媒體競爭激烈,文獻資源越來越分散,讀者分流嚴重,在文獻資源方面圖書館不再是一家獨大。為了生存和發(fā)展,圖書館被迫轉型,究竟如何轉型?轉型的原則是什么?這一系列問題都需要圖書館人做出明確的判斷和回答,這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圖書館的發(fā)展方向和未來前景。從社會發(fā)展趨勢來看,困擾圖書館發(fā)展的主要瓶頸問題已經(jīng)從文獻信息資源轉變?yōu)樽x者,誰擁有讀者,誰將會在未來的發(fā)展中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诖?,挖掘和研究先生的讀者學思想為當代圖書館(學)服務具有重要的理論參考和實踐價值,也是我們圖書館人責無旁貸的歷史使命。
筆者以“讀者”為主題,以“于鳴鏑”為作者在中國知網(wǎng)進行檢索,共獲得期刊文獻102篇,去掉與讀者學研究無關的文章13篇,獲得與讀者學研究相關的學術論文89篇、與讀者學相關的專著兩部。另有知網(wǎng)沒有收錄的個別文章,如《試論讀者中心說》《讓“讀者至上”從口號變?yōu)樾袆印返?。這些學術成果時間跨度長達26年,可見,先生的讀者學思想經(jīng)歷了漫長的發(fā)展過程。
表1 于鳴鏑讀者學研究論文年度分布統(tǒng)計
先生是中國圖書館界在實踐、教學、研究3個領域均摘得輝煌碩果的“三棲專家”[8]。他畢生扎根于圖書館和圖書館事業(yè),其圖書館學研究始終堅持從實踐到理論,再從理論到實踐的過程,很多理論觀點源于實踐、服務于實踐。先生圖書館學思想理論基礎之深,涉獵范圍之廣(包括期刊、采訪、資源建設、資源開發(fā)、管理、流通、咨詢等),在圖書館(學)界是有目共睹的。先生認為,“圖書的科學管理”同“圖書的社會利用”,是從采購工作的“買”和“用”、分類工作的“存”和“取”、編目工作的“編”和“檢”,以及流通閱覽工作的“供”和“求”當中抽象出來的,是對圖書館工作的本質概括[9];圖書的科學管理和圖書的社會利用構成了圖書館工作的主要矛盾,推動著圖書館工作不斷向前發(fā)展[10];讀者的需要(實際上是社會的需要)是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真正的、強大的、不竭的動力[11];圖書館為讀者而產(chǎn)生,為讀者而發(fā)展,總之,圖書館為讀者而存在[12];要研究圖書館學就不能不研究讀者,研究讀者的目的就在于了解讀者,以便更好地為讀者服務[13];有了讀者或讀者工作,藏書樓才質變?yōu)閳D書館[14],等等。這一系列的學術觀點為先生讀者學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2005年,先生在《圖書館論壇》第6期發(fā)表的《我的讀者觀》,基本囊括了他的讀者學思想體系:讀者是圖書館的真正創(chuàng)造者,是圖書館的當然所有者,是圖書館發(fā)展的推動者,是圖書館價值的實現(xiàn)者,是知識權利的擁有者[16]。
先生退休后給自己40年的圖書館工作做了回顧性總結[17-18],他曾先后做過出納、采購、分編、閱覽、參考咨詢等圖書館具體業(yè)務工作,從普通館員、組長、部主任、副館長一直干到館長。先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從事讀者服務一線工作,即使當了館長,也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讀者服務最前線親自指導工作。幾十年的讀者服務工作實踐為先生讀者學思想形成提供了寶貴而豐富的第一手素材。用先生自己的話說:實踐是理論的沃土,隨著讀者工作的日趨發(fā)展,讀者工作的理論也日益形成、發(fā)展和豐富[14]。針對很多業(yè)界人士抱怨圖書館學學術地位低下、圖書館工作沒有前途以及圖書館專業(yè)人才流失等突出問題,先生認為,圖書館源自讀者,圖書館(學)發(fā)展必須緊密地依靠讀者,圖書館學要想提高自身的學科地位,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工作和研究貼近社會、貼近讀者、貼近生活;千萬不可把圖書館學局限在“館內”,而要將它發(fā)展到“館外”,讓它成為老百姓讀書治學、醫(yī)治愚昧的普及科學[19]。先生始終認為,圖書館是讀者創(chuàng)造的,只有站在讀者的角度審視圖書館、把握圖書館和研究圖書館,才能抓住圖書館(學)的根本所在,以圖書館為主要研究對象的圖書館學自然不能脫離圖書館實踐,必須要接地氣,始終堅持“以人為本”的指導思想和工作原則。
先生成就卓著的一生與其自身的多重角色不無關系。首先,先生對所從事的圖書館工作一直情有獨鐘,正因為發(fā)自內心的熱愛,所以始終把圖書館作為畢生追求的崇高事業(yè),不管在什么崗位做什么工作,先生總是全身心投入。認認真真做出納、任勞任怨干采購、勤勤懇懇搞咨詢、兢兢業(yè)業(yè)任館長,先生多次被授予省、校級先進教育工作者榮譽稱號,他是愛崗敬業(yè)的圖書館工作者。其次,先生工作四十年,也讀書治學四十年。對于先生讀書,我是有發(fā)言權的,因為朝夕相處,彼此非常了解。先生讀書數(shù)十年如一日,他的“教授包”里總是裝著要讀的書,早晚在通勤班車上讀,中午在閱讀室或辦公室讀。毫不夸張地說,先生走到哪里,書就讀到哪里。另外,先生讀書是有選擇性的(主要是哲學、圖書館學和其他社會科學類圖書),他一生守著圖書館、經(jīng)營圖書館、研究圖書館,卻很少從圖書館借書。先生讀書有個特點,就是創(chuàng)造性閱讀,總喜歡對讀過的內容評點一番。這個讀書特點決定了先生只能自己掏錢買書來讀,每本讀過的書,里面總會留下各種顏色的腳注、夾注和批注,他對于讀過的重要內容或段落還要做成索引,方便日后查閱。他將藏書一千余冊的個人書房命名為“無聲書齋”,意思是“于無聲處飛鳴鏑”。先生博覽群書、持之以恒的閱讀習慣為其出色的圖書館工作和學術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可以說先生是閱讀習慣良好的研究型讀者。先生曾說過:要服務好讀者,就要先當讀者,正如教育者應首先受教育。只有當了讀者才能更深入地了解讀者,才能更好地理解讀者,才能有效地幫助讀者[12]。圖書館員要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書本知識武裝自己,同時又要以身作則,當廣大讀者讀書治學的典范[20]。先生不僅是這樣說的,更是這樣做的。再次,先生是出類拔萃的科研工作者。先生大部分研究成果源自圖書館的工作實踐。筆者在與先生共事的9年時間里,會經(jīng)常聆聽他的教誨,“做圖書館工作一定要做一個‘有心人’,因為工作中有很多問題會以‘信息’的形式在不停地向你招手,等待你去發(fā)現(xiàn)和解決它。”先生每天都會把工作中遇到的各種有價值的信息記錄在小卡片上;每一期《全國報刊索引》(哲學社會科學版)剛一上架,先生總是第一個讀者,他會把自己認為重要的題錄信息錄入卡片并收藏在“教授包”里。先生對待學術研究既認真又執(zhí)著,有時甚至達到癡迷的程度。在其學術成果中,經(jīng)常會針對某一方面問題一論、再論,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他曾經(jīng)跟我說過:“每當遇到好的選題、出現(xiàn)寫作沖動時,如果不能及時把它寫出來,就會感覺非常難受,甚至連覺都睡不好?!?/p>
4.1.1 讀者的層次性
圖書館的服務對象眾多且復雜,讀者對閱讀的需求也不盡相同,這是由讀者本身的層次性決定的。不同年齡、不同學歷、不同性別乃至不同職業(yè)的讀者在閱讀需求上存在一定差異性。正是讀者本身的層次性和閱讀需求的不可預知性,構成了讀者需求的無限性,這也決定了圖書館的各項服務工作是各式各樣且分層次的[21]。先生認為,圖書館要準確把握不同層次讀者的閱讀特點和閱讀傾向,提高讀者工作的針對性[22]。正因為讀者需求永遠是不同的、難以預知的,圖書館需要根據(jù)讀者的閱讀需求提供文獻借閱服務、信息咨詢服務、知識服務乃至數(shù)據(jù)服務等常規(guī)化服務。雖然圖書館提供的服務具有層次性,但是,不同層次服務之間不存在高低之分、貴賤之別。也是因為讀者需求的層次性,圖書館的各種服務之間不能互相取代,不能說圖書館提供了知識服務,文獻借閱和信息咨詢等其他服務就不重要了,就可以忽略甚至取消了。堅持讀者需求的層次性和圖書館服務的差異性,才能真正滿足各級各類讀者的閱讀需求。關于圖書館服務的層次性,有人提出過質疑,認為圖書館提供差異化服務對讀者不公平。先生認為,圖書館提供差異化服務是否公平不能完全從提供服務的角度來評價,要從讀者的角度來考察才是客觀的、有意義的,因為每個讀者的接受能力和水平不同。這好比人吃飯,有人二兩就吃飽了,有人半斤還不夠吃,圖書館提供差異化服務的目的就是讓每個讀者都能得到滿足(吃飽飯),而不是讓部分讀者還餓著肚子,部分讀者卻出現(xiàn)過剩浪費現(xiàn)象。滿足閱讀需求對讀者來說就是最大的公平,餓著和浪費顯然都是不公平的。如果真正實施人人平等、一視同仁的服務, 這里就會包含更多的不公平,關鍵在于掌握好二者的“度”[23]。只要圖書館堅持按章辦事,不徇私情,就能夠做到公平服務,當然,絕對公平也是不存在的。
4.1.2 讀者的“參政權”
圖書館在讀者閱讀中產(chǎn)生,在讀者閱讀中發(fā)展,讀者對圖書館擁有不可爭辯的話語權和參與權。圖書館為讀者而建,文獻資源為讀者而藏,機構、崗位為讀者而設,等等。讀者參與圖書館管理是順理成章之事。國內外一些大學圖書館館員通常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專職館員,另一部分是兼職館員(或義務館員)。大部分兼職館員由本校學生、研究生或教員擔任,他們既是圖書館工作人員,也是圖書館的服務對象,同樣可以參與圖書館的建設、管理、規(guī)劃和監(jiān)督。先生認為,充分發(fā)揮讀者“參政權”,是加快圖書館事業(yè)建設步伐的有效措施,也是圖書館充分實現(xiàn)其社會價值的重要手段,更是圖書館全心全意為社會服務的重要方式[24];依靠讀者貫穿了圖書館工作的全過程以及各個方面,不僅在制訂圖書館的發(fā)展規(guī)劃時要依靠讀者,圖書館各項業(yè)務工作也要依靠讀者[25];圖書館人應當確認讀者的“知識權利主體地位”, 并要做“讀者權利的維護者”[26];如果說,因為讓圖書為讀者服務而使藏書樓發(fā)生了質的飛躍的話,那讓讀者進館看書,請讀者參與管理,不能不說又是一次質的飛躍[15]。先生的觀點十分明確,讀者參與圖書館管理不是可不可能、可不可行的問題,而是以何種方式參與和參與到何種程度的問題。讀者座談、圖書薦購、館長信箱等,都是讀者參與圖書館建設與管理的具體措施,是圖書館發(fā)展過程中勢在必行的上佳之舉。
4.2.1 圖書館工作之基礎
讀者工作也稱讀者服務或閱讀服務,讀者服務包括直接服務和間接服務兩個方面。流通、閱覽、咨詢等通常屬于圖書館一線崗位,直接為讀者服務;圖書館其他不直接面向讀者的業(yè)務部門屬于二線崗位,間接為讀者服務。不論是一線崗位還是二線崗位,都在從事讀者服務工作,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是一致的。二線崗位工作是一線服務的基礎,離開二線工作,圖書館一線服務將無從做起,文獻信息不經(jīng)過分編是無法流通的;一線服務又是讀者閱讀的基礎,書架混亂不堪,有書找不到,這樣的服務不可能長久。一本書從購買開始,所有環(huán)節(jié)都在為讀者閱讀打基礎。流通、閱覽、參考咨詢是為讀者,采購、分編是為讀者,行政、后勤等工作歸根到底都是為讀者;必要和適當?shù)目?、管、限、罰也是為了讀者[15];所有圖書館工作歸根到底都是為讀者服務的,也都要在讀者工作中受到檢驗[14]。圖書館在資源引進、崗位設置、人員調配等方面的工作也始終以讀者工作為基礎,充分保障讀者閱讀工作的有序、高效和暢通。為讀者服務是“圖書館各項工作的出發(fā)點并表現(xiàn)于行動的過程和歸宿”[27]。
4.2.2 圖書館業(yè)務之中心
圍繞中心,服務大局,這是各行各業(yè)必須遵守的工作準則,圖書館也不能例外。圖書館的工作中心就是讀者閱讀(閱讀服務),圖書館的全部業(yè)務工作自始至終都在圍繞讀者閱讀這個中心來運行。文獻采購以讀者閱讀為先導,分類編目以便于排架和讀者檢索為準則,流通閱覽、宣傳輔導、參考咨詢等服務工作,更是以讀者為服務對象和工作中心[10];一切從推進讀者閱讀出發(fā),一切以實現(xiàn)讀者閱讀為根本,機構設置、書庫布局、目錄建設、借閱方式、開館時間以及規(guī)章制度等等,都必須以方便讀者閱讀為前提,以充分發(fā)揮藏書的作用為目的[28];在決定“買還是不買”“多買還是少買”的時候,始終在起決定作用的,就是讀者的需要[9];圖書館工作帶動著圖書館員一起圍繞著讀者轉[29]。在“館員中心論”和“讀者中心論”兩種觀點爭執(zhí)不下的上個世紀末,先生旗幟鮮明地支持“讀者中心論”。
4.3.1 讀者是圖書館的創(chuàng)造者、推動者
圖書館因讀者而產(chǎn)生 ,因讀者而發(fā)展,這已經(jīng)成為人們的普遍共識。讀者創(chuàng)造圖書館是有目的性的,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其目的就是讓圖書館滿足他們對文獻信息的閱讀需求。“滿足讀者需要”就成了圖書館“與生俱來”的天職[30]。何謂讀者需要?難道只有對文獻信息的閱讀需要嗎?很顯然,最初的圖書館的確只能滿足讀者對文獻信息的需要。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人類文明的進步,社會對文獻信息的需要越來越多,有閱讀需要的讀者數(shù)量也在逐漸擴大,圖書館在滿足人們對文獻信息的閱讀需求方面得到進一步推廣。與此同時,隨著讀者數(shù)量的增加,讀者閱讀需求的層次愈加分化,于是,為滿足不同類型讀者的閱讀需要,少兒圖書館、黨校圖書館、醫(yī)學圖書館等不同類型圖書館也隨之誕生。即便如此,在每個圖書館的服務對象中,讀者之間的差異依然很大,有愿意閱讀的,也有不愿意閱讀的;有能讀懂的,也有讀不懂的;有會閱讀的,也有不會閱讀的,有具備閱讀條件的,也有不具備閱讀條件的;等等。面對復雜的讀者群體,圖書館僅通過提供文獻信息來“滿足讀者需要”已經(jīng)遠遠不夠了。將不愿意閱讀的讀者變成愿意閱讀的讀者,把讀不懂的讀者變成能讀懂的讀者,把不會閱讀的讀者變成會閱讀的讀者,把不具備閱讀條件的讀者變成具備閱讀條件的讀者,這些同樣是圖書館的職責所在,也是“滿足讀者需要”。讀者創(chuàng)造圖書館是為讀者需求服務的,這里的讀者指的是全體讀者而不是少數(shù)讀者(因為圖書館是用每個納稅人的錢建造的)。如果圖書館做不到為全體讀者服務(每個具體圖書館的全部服務對象),只能為少數(shù)到館讀者服務,那就是圖書館的失職,這樣的圖書館遲早要被讀者拋棄甚至被社會淘汰。套用先生2006年發(fā)表的《再論讀者與文本》一文中的話說,讀者手里掌握著圖書館的“生殺大權”,孰優(yōu)孰劣,孰生孰死,全由讀者說了算。在這方面,歷史的法則同樣是鐵面無私的——“近讀者昌,遠讀者亡”。
4.3.2 讀者是圖書館的價值實現(xiàn)者
圖書館因閱讀而有價值,閱讀越多,圖書館的價值就越大。閱讀是作為閱讀主體的讀者與作為閱讀客體的文獻信息相互作用的過程,閱讀的數(shù)量多少、質量水平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讀者的能力和水平(當然文獻信息的質量也不容忽視)。讀者不但是圖書館發(fā)展的推動者,更是圖書館價值的實現(xiàn)者[26]。讀者的閱讀能力和水平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后天培養(yǎng)的。國外很多國家的閱讀教育從小學就開始了,而我國在閱讀教育方面重視不夠、投入不足,很多大學生已經(jīng)踏入社會還沒有養(yǎng)成自覺閱讀的習慣,為此,需要圖書館特別是高校圖書館認真、及時地補上這一課。毫不夸張地說,圖書館幫助讀者其實就是在幫助自己,提升讀者閱讀能力就是在提升圖書館自身的社會價值,圖書館只有在讀者身上才能發(fā)揮作用,才能找到自己的出路。在互聯(lián)網(wǎng)環(huán)境下,讀者獲取文獻信息的途徑和方式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方便,圖書館不再是讀者閱讀的唯一選擇,以文獻信息資源建設為中心的圖書館時代已經(jīng)過去(不是說文獻信息資源建設不重要),以閱讀為中心(文獻信息資源建設和讀者建設齊頭并進)的圖書館時代已經(jīng)到來。即使發(fā)展到未來的智慧圖書館,閱讀依然是衡量圖書館社會價值的重要尺度,誰擁有了讀者,誰就擁有了閱讀的條件,也就自然擁有了生存和發(fā)展的空間。
4.3.3 讀者不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
先生對圖書館構成要素的認識經(jīng)歷了截然不同的兩個階段。在1998年以前,先生一直認為讀者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而且還認為讀者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因素之一[21]。隨著圖書館的發(fā)展和對圖書館認識的加深,特別是1998年,王卓和謝呈華發(fā)表《圖書館構成要素異議》一文之后,先生對圖書館構成要素的認識發(fā)生了180度轉變,并先后發(fā)表了《圖書館要素新說》、《再論讀者不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和《試論圖書館構成要素》三篇文章來論證讀者不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先生認為圖書館的構成要素有四:館藏文獻、圖書館員、圖書館技法和館舍與設備。讀者不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其理由是:讀者不是圖書館本身所包含的東西,即讀者是圖書館的“身外之物”;圖書館不能把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作為自己的構成要素;圖書館不能把自己的服務對象作為自己的構成要素;圖書館與讀者二者之間是可以分離的[31]。針對讀者不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先生補充認為,讀者對于圖書館自然是十分重要的,這種重要性與構成要素之間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不能因為讀者對圖書館太過重要,就生拉硬拽把讀者作為圖書館的構成要素;當然,也不能因為讀者不是圖書館的構成要素,就忽視讀者、不重視讀者工作,這些做法都是錯誤的,更是不可取的。
4.4.1 圖書館是讀者閱讀的組織者
圖書館是文獻信息中心,是讀者培養(yǎng)中心,更是讀者的閱讀孵化中心,圖書館的全部工作始終是圍繞讀者與文獻信息實現(xiàn)閱讀而展開。圖書館必須研究閱讀活動的兩端:一端是讀者對圖書館的真實需求(不僅僅是文獻信息需求),另一端則是圖書館大量的可用文獻信息;圖書館不能只滿足于“為讀者找書”,而應該積極主動地“為書找讀者”[32]。依據(jù)先生的觀點,圖書館在組織讀者閱讀方面需要具備兩個先決條件:一是了解讀者需求。首先要研究讀者,掌握讀者類型,包括不同類型讀者的閱讀意愿、閱讀能力、閱讀特點、閱讀困難,以及重點讀者的專業(yè)、職業(yè)、學歷、興趣、特長等方面信息,甚至包括一些職能部門、政府機構等團體讀者的決策需求,如組織和人事部門的人才引進、科研管理部門的項目管理和知識產(chǎn)權運營、學科建設部門的學科評估等等。二是了解文獻信息。這里的文獻包括館藏文獻資源、在線資源、本地鏡像資源、相關的OA資源以及自建資源等各方面可用文獻信息。圖書館必須廣泛深入地做好讀者與文獻信息的調查和研究工作,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使讀者服務科學、高效,實現(xiàn)個性化精準服務。先生為此強調,如果我們能夠使每一個讀者都懂得如何“讀書治學”,就像讓每一個人都能掌握駕駛技術一樣,圖書館(學)的社會形象就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19];我們要盡其所藏促使“書—人結合”,讓“每本書有其讀者,每位讀者有其書”,最大限度地擴大藏書與讀者的“結合面”[33]。閱讀輔導與培訓、文獻資源開發(fā)與重組歷來是圖書館的傳統(tǒng)優(yōu)勢,也是圖書館的強項。我們要腳踏實地地做好讀者與文獻信息兩個方面的工作,把讀者培養(yǎng)好、發(fā)展好、服務好,把文獻信息組織好、開發(fā)好、利用好,任何顧此失彼、厚此薄彼的做法都不利于圖書館閱讀推廣工作的開展。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舍棄自己的強項去跟互聯(lián)網(wǎng)等閱讀服務媒體、機構拼資源、比速度,那樣的話,我們會輸?shù)煤軕K。圖書館始終是廣大群眾閱讀的組織者,并在藏書與讀者之間架起了傳遞知識的橋梁[34]。
4.4.2 圖書館在閱讀服務中育人
圖書館歷來被譽為沒有圍墻的大學,以其豐富的館藏資源履行服務育人職能。圖書館已經(jīng)成為社會教育系統(tǒng)中一個重要的分系統(tǒng),成為整個教育事業(yè)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肩負著社會教育的職能[35]。閱讀本身就是育人的過程,圖書館開展閱讀服務的過程同樣也是育人的過程。閱讀教育、閱讀輔導、資源培訓等圖書館業(yè)務工作,均是圖書館服務育人的重要組成部分。先生認為:圖書館的教育職能是通過我們的服務工作實現(xiàn)的[36];只管借書不管育人的圖書館員不是一個好的圖書館員[34];在終身教育方面,任何大學甚至它們的總和都無法與圖書館相比[33]。圖書館在服務育人方面是全方位、全時空、不留死角的,不受專業(yè)、年齡、職業(yè)等方面的限制,只要讀者愿意走進圖書館(包括訪問圖書館資源),圖書館的大門永遠是敞開的。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云計算、出版社、數(shù)據(jù)商、廣播電視等媒體、機構紛紛參與全民閱讀,閱讀市場競爭日益激烈。圖書館一向引以為豪的資源優(yōu)勢已不再突出,人工智能技術正在加速取代部分圖書館員的工作,智慧圖書館建設必然沖擊傳統(tǒng)圖書館業(yè)務,圖書館服務轉型乃大勢所趨。圖書館如何在服務中轉型、在轉型中發(fā)展是每一個圖書館人必須思考的現(xiàn)實問題。對圖書館而言,轉型既是機遇也是挑戰(zhàn),轉型期也是關鍵期,越是這個時候,就越需要依靠像先生一樣的圖書館人的思想和智慧,準確把握服務轉型的原則和方向,發(fā)揮圖書館在全民閱讀中的主體地位和作用,為圖書館(學)事業(yè)發(fā)展指點迷津。
5.1.1 推動“三個一切”落到實處
先生一生都在為讀者吶喊、為讀者工作盡力,可謂是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在讀者服務方面,圖書館很早就有“三個一切”提法,即“一切為讀者,為一切讀者,滿足讀者對圖書的一切需要”,讀者是圖書館的真正主人,圖書館員是為讀者服務的。實際上,我們很多時候卻把自己當作圖書館的主人,我們的管理、服務乃至出臺的一系列規(guī)章制度,出發(fā)點更多是我們自己。為此,先生1999年發(fā)表的《讓“讀者至上”從口號變?yōu)樾袆印芬晃膹馁彆?、開館、開放、裝訂和建館五個方面,提出“讀者至上”不是口號,而應是圖書館人的行動[37]。讀者來不來圖書館當然是讀者個人的自由,但是,圖書館是否為全體讀者利用圖書館提供了充分且必要的條件?是否為全體讀者提供了個性化的閱讀指導?是否給全體讀者特別是存在閱讀困難和閱讀障礙的讀者提供了有效幫助?實事求是地講,圖書館一直在努力,受觀念和制度等因素的制約,圖書館服務范圍更多面向的是現(xiàn)實讀者,對大部分潛在讀者幾乎關注不到,也實屬無奈。隨著智慧圖書館的建設和發(fā)展,圖書館大量的重復性工作勢必被人工智能所取代,館員隊伍必將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從事以前無法完成的工作。貼近讀者、走近讀者,為讀者開展個性化的閱讀教育、閱讀輔導,培養(yǎng)讀者、發(fā)展讀者、提升讀者等讀者建設工作將成為未來圖書館員發(fā)揮專業(yè)技術優(yōu)勢的主要方向,“三個一切”很有可能會在智慧圖書館時代變成現(xiàn)實。如果能把全體讀者都像親朋好友一樣吸引到圖書館來,那么這個圖書館就相當出色[38]。
5.1.2 提升圖書館社會價值
近年來,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物聯(lián)網(wǎng)、各類網(wǎng)絡聯(lián)盟等的快速發(fā)展以及OA資源的急劇增加,圖書館的價值問題逐漸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有人甚至提出了 “圖書館消亡論”的悲觀論調。先生對此不以為然,他認為,在歷史的長河中,每個行業(yè)的發(fā)展都不可能一帆風順,總會有起有伏,出現(xiàn)波動是正常的,關鍵取決于自身的社會價值。館藏價值的最終實現(xiàn)就在于利用,在于閱讀。大閱讀,有大價值,中閱讀,有中價值,小閱讀,有小價值;不閱讀,就無價值[39]。圖書館因閱讀而有價值,只要社會還需要閱讀,圖書館就不可能消亡。當然,不同時代,讀者的閱讀行為、閱讀方式乃至閱讀內容等都可能發(fā)生變化,圖書館要不斷適應讀者的閱讀變化,挖掘讀者的閱讀潛能,實現(xiàn)圖書館社會價值最大化。2004年,先生在《圖書館(學)活動論》一文中指出:圖書館的社會價值是通過藏書的利用實現(xiàn)的,而利用藏書的正是廣大讀者[40]。先生的言外之意就是通過推廣閱讀,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圖書館的社會價值,換句話說,圖書館全部業(yè)務的最終目標都是推廣閱讀。一方面要繼續(xù)做好“為讀者找書”的工作(圖書館一直竭盡全力在做),另一方面要加強“為書找讀者”的工作。先生認為,圖書館應努力培訓讀者有效利用館藏文獻中的每一條有用信息和知識,使全體讀者而不是一部分讀者掌握廣、快、精、準、便地索取有用文獻的方法和技能[41];館員的本領在于知道哪本書對哪個讀者是用得著的,是讀者急需的,他所找出的每一本書都恰恰能夠解決讀者的問題[42]。針對圖書館價值實現(xiàn)過程中館員的角色,先生認為:要為專家、學者服務,自己就必須成為學者、專家,否則你就不稱職、就不合格[43]。按照先生的思維邏輯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館員素質影響讀者能力,讀者能力決定閱讀質量和水平,閱讀質量和水平?jīng)Q定圖書館的社會價值。先生眾多學術成果經(jīng)常會談及圖書館的社會價值問題,由此可以看出他對圖書館社會價值的重視程度,為圖書館服務轉型開具了一劑“良方”。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各行各業(yè)改革開放逐步深化,圖書館事業(yè)也步入了發(fā)展的快車道,作為圖書館學重要組成部分的讀者學也迎來了自己的春天。1980年,黃恩祝先生首先提出了建立讀者學的構想。他強調,應以“讀者第一”的觀點研究圖書館的方針任務,研究圖書館與讀者間的各種矛盾及其規(guī)律,研究圖書館的讀者史[44]。自此之后,何鑫龍[45]、趙世良[46]、吳稌年[47]、楊沛超[48]、張幼[49]、張樹華[50]等一批學者從不同視角、不同側面提出讀者學學科建設的可行性和必要性。當然,在此期間仍有部分學者對創(chuàng)建讀者學持有不同觀點,甚至提出質疑。1982年,先生在《讀者簡論》中明確提出自己的主張:一切為讀者,為一切讀者,滿足讀者對圖書的一切需要——這就是讀者學的核心問題[15]。他甚至認為,讀者不僅是圖書館的創(chuàng)造者,更是圖書館的價值實現(xiàn)者,圖書館無論如何發(fā)展,無論發(fā)展到什么程度,讀者問題始終是圖書館學的核心問題[51]。先生不僅支持讀者學學科建設,而且身先士卒、默默耕耘,二十余年發(fā)表讀者學相關學術研究論文近百篇,編著出版了《藏書與讀者工作綜論》《讀書治學十二環(huán)》兩部學術專著,以實際行動為我國讀者學學科建設和發(fā)展貢獻自己的力量。
先生從業(yè)40年,恰恰是我國圖書館(學)事業(yè)高速發(fā)展的40年,也是讀者學從無到有再到可持續(xù)發(fā)展的40年。先生一生敬業(yè)、精業(yè)、執(zhí)著,為我國圖書館(學)發(fā)展貢獻了自己的一切,其豐富、廣博、深邃的學術造詣,成為我國圖書館學理論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必將載入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史冊,成為指導我國圖書館(學)健康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寶貴精神財富。正如王子舟先生所言,疏理與研究先賢們遺留的學術成果,探究其精義,是圖書館學研究者的責任[52]。圖書館(學)發(fā)展得越快,面臨的問題也會越多,越是這個時候,越離不開先賢們學術思想的科學指導。當然,從前文研究結果來看,先生讀者學思想并非盡善盡美,在讀者閱讀心理、閱讀動機、閱讀原理等讀者學研究方面尚有不足之處。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否定和懷疑先生在我國圖書館學界的重要學術地位和科研價值,相反,正是因為有大批像先生一樣的圖書館學者在前面披荊斬棘,為我們后來者開辟了廣闊的學術發(fā)展空間,我們只有感謝和由衷敬意!
最后,我想用先生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一個觀點作為本文的結語:“我們堅信,牢固地樹立起‘讀者觀點’,我們就走上了正確的辦館方向?!盵25]
(來稿時間:202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