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葭
近期一部明代美學劇《錦心似玉》熱播,劇中走心的服化道和對明代社會民俗風情的細膩展現(xiàn)讓人眼前一亮。而劇中有門工藝多次被提及和夸贊,即四大名繡之一的蘇繡。尤其是第一集中,繡坊仙綾閣中那幅一出場就被各大世家爭搶的刺繡作品《河畔刺繡圖》。正高級工藝美術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蘇繡)代表性傳承人姚惠芬認為,電視劇中這幅作品可能屬于蘇繡?!懊鞔K繡是畫和繡的結合,圖案、色彩都比較雅致,劇中的《河畔刺繡圖》的文人氣也比較足,比較符合這點?!?/p>
其實,蘇繡早在明朝時就成為蘇州地區(qū)一項普遍的群眾性副業(yè)產(chǎn)品,更形成了“家家養(yǎng)蠶,戶戶刺繡”的盛況。
明朝起蘇繡走出深閨
姑蘇城里,有小橋流水,有亭臺樓閣,有竹影搖曳,有粉墻黛瓦,更有名滿天下的“蘇繡”。李白曾有詩云:“翡翠黃金縷,繡成歌舞衣。若無云間月,誰可比光輝?!碧K繡與江南,是柔美溫婉的相互見證。最早的蘇繡只是女紅,待嫁閨中的少女,足不出繡閣一步。母傳女,嫂教姑,代代傳承。每逢談婚論嫁。婆家就從繡品來判斷姑娘是否靈巧和賢淑。直至明代,蘇繡才走出深閏,而蘇州也成為“江南繡市”。
明代建國伊始,洪武元年即建造織染局于蘇州天心橋東。后經(jīng)不斷發(fā)展,蘇州的官營織局在明朝鼎盛期達到了擁有房屋近300間,匠人1700余的龐大規(guī)模。這在宣統(tǒng)《吳縣志稿》中有所記載:“即舊織造染局,在長洲縣天心橋東,明洪武初建,為內監(jiān)董理織染之所。洪熙中先后增飾,萬歷中益加整麗。撤停后漸圮。清順治三年(1646),織造侍郎陳有明重修。周天成設南局后,改名北局?!睋?jù)說,蘇繡全盛時蘇州出現(xiàn)的繡工達4萬人。在那個時候,收藏和鑒賞精妙繡品成為上層社會風尚,就連豪門貴族的干金也“疇女紅”,以此消磨時光、陶冶性情,她們所繡作品被時人稱作閨閣繡。
“今天下之繁榮者,毋若吳。”隨著明代經(jīng)濟的發(fā)展,對于蘇繡的需求也是顯而易見的。手工藝的蘇繡加工,慢慢形成了規(guī)模化的產(chǎn)業(yè)。這個時期的蘇繡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宮廷繡、閨閣繡和民間繡。明朝建立后,在服飾制度上,也下令恢復漢族裝飾。
《明史太祖紀》中明確規(guī)定:“詔衣冠如唐制?!薄睹魇贩尽分嘘P于文官與武官服飾有詳細記載,其中補子部分很多要求刺繡繡制圖案。朝廷官服有刺繡需求,為此,特地在蘇州設立染織局。剛開始地址在蘇州平橋南,后來染織局又在宋提刑司舊址上進行改建。染織局主要負責皇室服飾以及鹵簿儀駕。采辦宮廷刺繡的織造館則位于女冠子橋西。宮廷繡的蘇繡技法風格可以從虎丘山一個明代墓中出土的文物窺知一二。墓中出土的文物其中有一塊是蘇繡的補子。繡面圖案為一對孔雀,可以判斷這名官員是三品文官??兹傅闹車兴恕⒃萍y、牡丹等圖案。在針法上,運用戧針、擻和針、盤金、齊針、釘線、打籽和鋪絨等八種針法繡制。圖案繡制規(guī)整,符合宮廷用品的要求。
蘇繡長在了文人審美上
在宋代“文人畫”和畫繡的藝術審美基礎上,明代的蘇繡逐步確立了自己的獨特風格:圖案秀麗、構思巧妙、繡工細致、針法活潑、色彩清雅,山水、花鳥、佛像等主題也成了刺繡藝人喜愛的題材。
正德年間(1560—1521)的戶部尚書、文淵大學士王鏊編纂的《姑蘇志》曰:“精、細、雅、潔,稱蘇州繡?!边@對于蘇繡用色、技巧、畫面等層面風格的精準概括,一直沿用至今,用以區(qū)分蘇繡和其他名繡。
明代蘇繡之所以能成為當時上層社會的收藏風尚,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是,明代蘇繡深受當時“吳門畫派”的影響。
“吳門畫派”是明代中葉在吳中地區(qū)形成而影響全國的重要畫派,以沈周、唐寅、文征明、仇英為代表,他們大都擅長詩文,有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所以畫風帶有濃厚的文化氣息,開創(chuàng)一代新風,取代院體和浙派而占據(jù)畫壇主位。他們注重筆墨表現(xiàn),強調感情色彩和幽默的意境,追求平淡自然,恬靜平和的格調。而這些也正是蘇繡所表現(xiàn)的風格特點,所不同的是它以針代筆,以線代墨來表現(xiàn)文人畫的思想和感情,卻與畫有著異曲同工之美。
“吳門畫派”也直接推動了蘇繡的發(fā)展。蘇繡時以古今名人書畫作品為底稿,不少吳門畫派的畫師開始為蘇繡設計、描畫底本,將傳統(tǒng)山水畫的精髓引入到蘇繡當中,通過對這些書畫技巧的描摹和借鑒,蘇繡更趨精美雅致,從民間藝術一舉登上大雅之堂,敢與書畫藝術媲美爭艷,同時反映了文人畫家的閑情逸致。
而清代更是蘇繡的全盛時期,可謂流派繁衍,名手競秀。清皇室享用的大量繡品,出于蘇州繡娘之手。民間更是豐富多彩,廣泛用于服飾、戲衣、被面、枕袋帳幔、靠墊、鞋面、香包、扇袋等方面。這時的蘇繡已經(jīng)以“精細雅潔、平齊勻順”而聞名。《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寫道:“原來繡這瓔珞的也是個姑蘇女子,名喚慧娘。因她亦是書香宦門之家,她原精于書畫,不過偶然繡一兩件針線作耍,并非市賣之物。凡這屏上所繡的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從雅,本來非一味濃艷匠工可比;每一枝花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詞歌賦不一,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曹雪芹先生借著慧娘所繡瓔珞,從側面為我們描寫出了蘇繡藝術的神韻。
明清以來著名的蘇繡名家有金淑芳、丁佩、凌杼、薛素素、薛文華、沈壽……每一個名字都是蘇繡的一段歷史和傳奇。但蘇繡藝術品傳世極少,萬歷年間金淑芳所繡《觀音大士像軸》,為難得一見的明代蘇繡精品。所繡大士倚石而坐,韋馱一旁侍立,前為海水云龍。繡款:“萬歷己未孟春,金氏淑芳恭刺?!绷砝C題詩,款署:“華嚴弟子盛可繼敬書”,朱繡“可繼”“世芳”印。此圖針法繁復,有十余種之多,如觀音飄逸的發(fā)絲用套針,手中念珠用齊針,韋馱盔甲用網(wǎng)針,龍身用刻鱗針,石山等用套針。針腳細密平齊,以絲線色度變化形成暈色效果,極具畫意。
衍生出其他繡法流派
刺繡原本僅以絲線為材料,明代開始有人嘗試利用別的素材,于是有透繡、發(fā)繡、紙繡、貼絨繡、戳紗繡、平金繡等出現(xiàn),大大擴張了刺繡藝術的范疇。而明代蘇繡也在閨閣繡上的發(fā)展得到了極大的突破。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顧繡。
顧繡是蘇繡非常重要的流派,顧繡經(jīng)考證其由來如下。繆液為蘇州人,少時寄養(yǎng)在田宏寓家,隨其女田瑜學習蘇繡,后來田瑜入宮,技藝越來越精湛,名聲很大,繆液逐漸為她代繡。后來,繆液嫁到松江顧家,成為明代進士顧名世的長媳。由此,繆液將蘇繡的技法帶入了顧家。姜紹書的《無聲詩史》中記載,顧氏刺繡,得之內院。這個記載更加印證了顧繡是由蘇繡發(fā)展起來的觀點。但同時也有學者認為顧繡出自皇宮大內,此點有待考究。
顧繡脫胎于蘇繡文人的審美,喜以宋元名畫中的山水、花鳥、人物等杰作作為摹本,畫面均是繡繪結合,以繡代畫,這也是它最為獨特之處。如在《群仙祝壽圖軸》中,畫中人物所穿錦裳,是先上底色,后于底色上加繡作錦紋狀的;人物的面部則是先繡后畫的,云霧則只用畫筆直接用色,而不加繡。這種大膽創(chuàng)新的技法,表現(xiàn)山水、人物尤為生動。
到了清末民初,在西學東漸的潮流中,蘇繡也出現(xiàn)了創(chuàng)新的兆頭。道光年問,蘇州女子丁佩總結刺繡技藝,完成了中國第一部刺繡專業(yè)著作《繡譜》;蘇繡名家沈壽創(chuàng)“仿真繡”,晚年口述《雪宦繡譜》;20世紀30年代,楊守玉創(chuàng)“亂針繡”,豐富和擴展了蘇繡的題材與內涵;20世紀50年代,蘇州刺繡研究所建立,聚集、培養(yǎng)了大批蘇繡人才,在繼承傳統(tǒng)繡法的基礎上研究和創(chuàng)制了雙面繡、雙面三異繡等。
黃金萬兩,不如蘇繡一箱
從古至今,常聞“黃金萬兩,不如蘇繡一箱”。古代公主出嫁時十里紅妝惹人艷羨,判定公主受寵程度就看她的嫁妝里有沒有一箱蘇繡陪嫁,可見當時蘇繡的尊崇地位和珍稀程度。
隨著蘇繡被收藏界逐漸重視,其收藏與投資潛力也被藏家看好,其中清朝至民國時期的蘇繡上揚幅度較大。據(jù)悉,2000年11月上拍的一幅清中期《花鳥圖》繡片(39cm×96cm),成交價僅1.1萬元,但2007年5月的春拍中,一幅清后期的《公雞牡丹圖》(50cm×150cm)成交價已升至4.23萬元,另一幅尺寸為190cm×104cm的《福祿壽三星如意圖》,則以38.5萬元拔得頭籌。若將年代與尺幅差異抵扣,7年來的升值幅度達3倍左右,可見蘇繡近年來的上漲在拍賣中已得以印證,充分反映了其升值潛力。
蘇繡作為一門千年流傳、傳承不息的古藝,近年來,也更加被珍視,無論在影視劇,還是在時尚圈,也都能看到蘇繡的身影。
(編輯/余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