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影片《可愛的骨頭》改編自美國作家艾麗斯·西伯德的同名小說,導演彼得·杰克遜在敘述方式上采用非線性敘事的方法,運用閃回、夢境和現(xiàn)實的交疊來呈現(xiàn)出天堂和現(xiàn)實的變換。因此,影片需要諸多元素在現(xiàn)實和天堂之間構建連通的橋梁,這些元素分別出現(xiàn)在影片中的不同段落、不同時期、不同空間,且都有各自獨特的含義和隱喻。
關鍵詞:物象隱喻 暗示 救贖 家庭
影片《可愛的骨頭》運用隱喻的藝術手法賦予諸多物象不同的存在意義,物體與物體之間的關系、人物與人物以及與環(huán)境之間的互動都在隱喻的藝術手法中得到更加清晰的表達,推進故事背景的鋪墊以及敘事情節(jié)的展開。
一、消逝與新生——蠟燭
蠟燭作為貫穿影片全程的存在,每次出現(xiàn)都具有不同的含義和表達。在不同的時空里、迥異的環(huán)境中,蠟燭這一物象與時間和空間相結合,與主角蘇茜相聯(lián)系,構建起雙時空語境下的隱喻意義。
(一)危險的信號
電影在描述哈維制作模型的時候,穿插進大量蘇茜騎著自行車玩樂的場景,同時整個空間的背景音一直是蘇茜愉快的歡呼聲,使得兇手哈維無法靜下心來制作模型。通過相似鏡頭的剪輯,模型屋內哈維所制作的蠟燭開始出現(xiàn)在觀眾面前,在蠟燭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昏暗光線中,哈維的影子被映照在墻上。細小的模型蠟燭發(fā)出的光亮在陰暗的場景中并未起到太多的作用,反而使得哈維的面部陰影重重。伴隨著蘇茜的嬉笑聲,蠟燭的光源在昏暗的場景中更顯突兀、恐懼,營造出壓抑、緊張的氛圍。存在于模型屋內的蠟燭就像是在家庭中被保護起來的蘇茜,而模型屋外的黑暗里則潛藏著巨大的威脅,鏡頭從模型屋內向外拍攝哈維的身影,一方面顯示出哈維便是蘇茜身邊隱藏的威脅,另一方面也顯示出此時的蘇茜已然被兇手盯上。
(二)無聲的祭祀
哈維所布置的地下小屋里放滿了陶瓷玩具、面具、雜志以及點燃的蠟燭。這些吸引年輕女孩的物件在狹小的地下室里被燭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哈維的臉上也被躍動的燭光打上了昏暗不明的光線。面部輪廓模糊,無法看清其表情,更加顯示出哈維的恐怖。此外,數(shù)量眾多的蠟燭伴隨著諸多的玩偶和圖書,使得整個場景看上去更像是一種祭祀儀式,用以祭奠一個即將失去生命的孩子。毫無疑問,此刻被哈維誘騙至地下小屋的蘇茜便是那個即將失去生命的祭祀品。
(三)重生的燭光
蘇茜的父親將蠟燭點燃后放置在玻璃窗上,隨后,鏡頭拉遠顯示出整個屋子的外觀。在父親點燃蠟燭后,燭光瞬間充滿了整間房屋。身處天堂與現(xiàn)實交界處的蘇茜步入湖中的小亭子,剎那間,亭子中也閃爍起了微微燭光。鏡頭在父親凝視燭光與蘇茜看向父親的眼神中不斷切換,在這一場景中,燭光顯然成為聯(lián)絡天堂與現(xiàn)實的媒介,借助這一媒介,父親與女兒第一次進行了靈魂的接觸。這一場景中的蠟燭與前兩次出現(xiàn)時所營造的恐怖、陰森的氛圍截然不同,此時的燭光真正回歸到了燭火本身的意義——在黑暗中發(fā)出光亮,在冰冷中帶來溫暖。它被賦予了父親對女兒的思念,放置在窗臺上的蠟燭更像是指引蘇茜回家的燈盞。
(四)消散的希望
兇手哈維坐在陰暗的地下室內,光線從一側照到哈維身上,另一側則深處黑暗之中,從側面展現(xiàn)出哈維的偽裝和兩面性:一方面,他心思縝密,有著強烈的欲望和施虐的快感,內心深處黑暗無比;另一方面,他為人親和,喜歡孩子,同時也在積極配合警方調查。這一場景中的最后一個鏡頭,是燃燒的蠟燭漸漸熄滅,而后化作絲絲縷縷的青煙飄散在空氣中。此刻的蠟燭象征著蘇茜匆匆逝去的生命,灼熱耀眼的光芒在兇手的殘害行為后,再也無法燃起絲毫生的希望,而那升騰到空氣中的青煙更似蘇茜彌留于人世間的執(zhí)念:她希望看到兇手一點點流血而亡,希望看到破碎的家庭一點點被縫合起來。
二、存在與印證——手鏈
手鏈如同一套枷鎖,將已經(jīng)遇害的蘇茜禁錮在了作惡多端的惡魔身邊。它成為蘇茜的執(zhí)念,在影片中的每一次出現(xiàn)更像是一種鞭打,不斷加深著蘇茜的痛苦和無措。
(一)沾滿血跡的罪惡
在電影的其中一個場景中,導演運用了主觀視點,站在蘇茜的角度將所看到的哈維浴室里的一切呈現(xiàn)給觀眾。哈維的浴室中布滿淤泥和塵土,地面上鮮血混雜著泥濘的水灑在各個角落,浴缸內的水夾雜著泡沫緩緩地流向地面。鏡頭通過蘇茜主觀視點的展示,使得觀眾對此刻的場景產(chǎn)生共鳴,同時也從側面展現(xiàn)出哈維的殘忍以及蘇茜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
隨著蘇茜的來回走動,鏡頭向著洗手池緩緩拉近,隨后一個俯拍鏡頭展示出了洗手池邊的銀色剃刀、斑斑血跡以及泥濘的水,而蘇茜貼身佩戴的手鏈就掛在銀色的水龍頭上。所有的顏色被白色的水池襯托得更加清晰,同時也產(chǎn)生了視覺上的刺激作用。手鏈的出現(xiàn)使蘇茜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已經(jīng)被定格在了地下小屋中,用盡全身力氣逃出來的,是沒有軀殼的靈魂,此時的手鏈更像是對蘇茜的一種警醒。
(二)錯失良機的審訊
警察去詢問哈維時,遞給哈維一張?zhí)K茜的照片,照片中蘇茜的手腕處赫然帶著一條手鏈。也正是這張照片讓哈維突然意識到自己縝密的殺人計劃差一點出現(xiàn)疏漏,于是哈維提高警覺,開始試圖轉移警察的注意力。此時,警察的背影位于畫面右側,輪廓模糊;哈維居于畫面左側,雖然身體面向警官,但眼神早已越過警官看向別處。隨后,模糊的鏡頭漸漸清晰,順著哈維視線的方向看去,蘇茜的手鏈靜靜地躺在柜子上。鏡頭的呈現(xiàn)給予了觀眾來自哈維的主觀視點。
在這一段場景中,警察居于前景一直注視著哈維;中間是協(xié)警,站在一側查看哈維家里的照片;而后景處則是一座模型小屋及位于小屋一側的蘇茜的手鏈。這一畫面既展現(xiàn)出哈維的緊張和慌亂,又展示出警官在處理蘇茜的案件上并沒有太過上心:協(xié)警距離蘇茜的手鏈只有一步之遙,卻只顧著觀察手上的照片。此刻,手鏈像是牽緊哈維神經(jīng)的一根絲線,也同樣被觀眾給予了高度期望。觀眾希望警官在轉身的一瞬間發(fā)現(xiàn)手鏈,能夠將眼前的惡人繩之以法。
(三)連接命運的枷鎖
哈維將手鏈扔入水中的一瞬間,在另一個空間的蘇茜也同時跌入了海水之中。這一刻,手鏈已經(jīng)同被殺害的蘇茜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此時的手鏈與蘇茜的靈魂產(chǎn)生了共鳴,它是蘇茜留在人世間的貼身之物,但終究逃不過惡人的手心。也是在此刻,手鏈完成了其在影片中的多時空里共同存在的物象意義:它暗含希望卻漸漸在時間的打磨下消失殆盡,它連接著蘇茜的生命,卻也在最后一刻同蘇茜一起前往沼澤。
三、綻放與枯萎——玫瑰
綻放于蘇茜生命中的紅玫瑰就等同于蘇茜的生命,玫瑰的絢麗多彩隱喻著蘇茜的花樣年華,而后期漸漸枯萎凋零的花朵則同蘇茜的生命一般,于無聲之處沉寂,在惡魔手中消弭。
(一)脆弱嬌艷的玫瑰
蘇茜的母親被哈維前院盛開的玫瑰花所吸引,停下腳步在一旁欣賞。此時,哈維上前與母親進行交流,并在談話期間用鐵鉗將一束玫瑰花剪下送給蘇茜的母親。這一場景使用了特寫鏡頭,被剪下的玫瑰花代表著蘇茜的生命。哈維在拿起鐵鉗剪斷玫瑰花時,眼神從未離開過蘇茜的身影,這也從側面說明蘇茜已經(jīng)被連環(huán)殺手哈維盯上了。
(二)充滿欲望的玫瑰
在見到蘇茜后,哈維隱藏的欲望便開始從身體里一絲絲地蔓延開來。他手拿一束模型花朵,用紅色顏料一點一點將其染上顏色,象征蘇茜生命的玫瑰花仿佛正在被哈維所蠶食。哈維手中的筆如同其心中的惡魔一般,舔食著玫瑰嬌弱的花蕾,同時也預示著蘇茜離危險越來越近,惡魔就在身邊。
(三)父愛救贖的玫瑰
蘇茜的父親開始懷疑是身邊的鄰居哈維將女兒殺害,于是借故走進哈維的花園進行隱秘的調查。就在父親將一朵干枯的玫瑰花放入掌心時,他發(fā)現(xiàn)玫瑰花在慢慢地舒展枝葉,花瓣也漸漸染上鮮艷的紅色。同一時刻的不同空間里,蘇茜在裝有自己尸體的保險柜中發(fā)現(xiàn)了一束玫瑰花。她將自己的執(zhí)念傾注到了玫瑰花中,使得父親手中的花起死回生。
電影通過交叉蒙太奇的手法使得玫瑰花成為聯(lián)系蘇茜靈魂與父親之間的媒介,此刻的玫瑰花是含有蘇茜執(zhí)念的一種媒介,它的存在使父親確定哈維便是兇手。父親執(zhí)著的追尋使得蘇茜在另一時空中有了直面兇手的勇氣,玫瑰花作為與父親之間的共同記憶更成為連接兩個人的橋梁。此刻的玫瑰代表了蘇茜對于生的執(zhí)著,對于嚴懲兇手的期盼。
四、救贖與重生——水晶球
影片一開始便是一個雪花水晶球的特寫,通過特寫鏡頭可以看到水晶球里擺放著一只圍著紅色圍巾的企鵝。幼年時期的蘇茜曾一度擔心水晶球里的企鵝會孤單寂寞,父親為了使蘇茜打消顧慮,便把水晶球輕輕搖起,水晶球內的雪花隨著父親的動作開始洋洋灑灑地飄散開來。一瞬間,雪花便充滿了整個水晶球,雪花的出現(xiàn)使幼小的蘇茜有了些許安心,她知道此刻的企鵝并不是孤身一人。
水晶球的出現(xiàn)一方面展現(xiàn)出蘇茜內心的柔軟和善良,另一方面則同樣是作為蘇茜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東西,成為聯(lián)系現(xiàn)實世界與另一時空的元素。水晶球在蘇茜所在的另一時空中也有所體現(xiàn),只不過導演將其進行了分解,將一開始存在于水晶球內的企鵝拆分出來,放置到了蘇茜的世界中;并且將雪景轉換為春色盎然的景象,在表現(xiàn)出生命復蘇的意義時,展現(xiàn)出這是蘇茜對于現(xiàn)實世界無比留戀的一種標志。
此外,水晶球作為一種聯(lián)系兩種世界的元素,在后期父親懷念蘇茜拿起水晶球時得到了詮釋。蘇茜的父親在女兒遇害后第一次拿起水晶球,像曾經(jīng)安慰蘇茜時一樣,將手里的水晶球輕輕搖晃起來。在水晶球內漫天雪花飄散的瞬間,蘇茜所處的世界中也開始下起了雪花。水晶球寄托著父親的思念,承載著蘇茜的回憶,兒時的蘇茜曾擔心水晶球內的世界是不是太過孤單,擔憂可愛的企鵝會沒有人陪伴,未曾想到長大的自己因為一場無法挽回的意外而與企鵝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五、懲戒與審判——冰凌
影片中蘇茜被殺害于一個寒冷的冬天,因此無論是在蘇茜所處的另一時空還是在現(xiàn)實世界中,積雪過后被寒風凍在樹枝上的冰凌隨處可見。晶瑩剔透的冰凌參差不齊地掛在枯木枝上,慢慢積攢著蘇茜對于兇手的仇恨。
冰凌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蘇茜所處的另一個時空中,那時的蘇茜倚靠著破敗不堪的湖中小亭,看著現(xiàn)實世界中哈維的一舉一動。蘇茜希望哈維能一點一點流干血液冰冷地死去,此時,掛在樹枝上的冰凌閃過一道凜冽的光芒,仿佛收到了來自蘇茜的怨恨,在給予蘇茜一種回應。
而在影片結尾處,當作惡多端的哈維試圖誘騙又一個女孩時,懸掛在哈維上空的冰凌再次閃爍出凜冽的光芒,像是被人折斷一般直挺挺地掉落在哈維的衣服上。頓感涼意的哈維渾身發(fā)抖,腳下踩空之后從高處的懸崖跌落下去,最后滿臉鮮血地躺在積雪之中。
十惡不赦的惡魔終究得到了上帝的懲罰,他的死法正如蘇茜所希望的那樣,痛苦且冰冷地死去。而冰凌像是從另一時空而來的,帶著蘇茜的怨恨,帶著其余八名被殘害女孩的怨念的復仇者,在掉落于哈維身上的一瞬間,發(fā)出無聲的嘶吼,狠狠撕咬著眼前的罪惡之人。
六、結語
《可愛的骨頭》這部影片采用旁白的方式完成劇情的發(fā)展,既能夠帶入觀眾的情緒,又能夠將蘇茜的內心世界更加立體地呈現(xiàn)出來。影片借助諸多的隱喻讓觀眾在劇情中抽絲剝繭,通過穿插回憶以及兩個時空的轉換,完成故事敘述的同時也能夠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影片在鏡頭表達上淡化了奸殺所帶來的血腥場面,弱化了兇手所帶來的負面情緒,將原本殘酷的事情運用散文式的表述方式呈現(xiàn)給觀眾。電影將隱喻的藝術手法與影片中所存在的物體相結合,架構起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橋梁。隱喻性元素的出現(xiàn)能夠使觀眾將注意力集中于故事敘述的內容,跟隨導演的剪輯節(jié)奏在腦海中拼湊起案件的整體結構。物象隱喻的運用使得兩個時空的敘事既有內在聯(lián)系又不會互相混淆,相互之間的高度配合完成了影片的敘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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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陳子寒,山東藝術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影史論。
編 輯: 趙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