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少燚
(山西工程技術學院 基礎部,山西 陽泉 045000)
法國女性主義領軍人物露絲·伊里加蕾(Luce Irigaray)同茱麗婭·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以及埃萊娜·西蘇(Helene Cixous)被稱作當代法國女性主義領域的“三駕馬車”??死锼沟偻薜闹饕删褪俏膶W批評;西蘇的主要建樹是她的作家身份;伊里加蕾則是一位頗具影響力的理論家,她的理論借鑒了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弗洛伊德到拉康、德里達和福柯等人的思想,被公認為是當代女性主義理論家中來源最為龐雜的,跨學科最多的,同時也是最具哲學深度的。伊里加蕾批判了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同一性邏輯(她稱之為菲勒斯中心主義),指出女性性征的多元化和復數特征;批駁了拉康的象征秩序和鏡像理論,指出女性可以通過自己反射自己而成為主體;繼承了解構主義顛覆父權中心主義的理論,呼吁重建女性譜系,構建獨立的女性人格使兩性關系走向更加和諧的未來。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是當代美國黑人文壇的燈塔,指引和激勵著無數黑人女性為建構主體性不懈努力?!渡系劬戎⒆印肥且徊筷P于當代黑人女性走出菲勒斯中心主義、建立女性譜系、最后走向兩性和諧的成長小說。
伊里加蕾在探討兩性差異時,根據柏拉圖洞穴寓言的父權制三重世界——理念、塵世和洞穴,提出了另一種與之對應的三重結構——同一、同一之他者和他者之他者[1]11-18?!巴弧敝敢苑评账怪行闹髁x為理念的象征秩序和男性王國;“同一之他者”指生活在鏡像里的邊緣女性,她們是被動的欲望客體;“他者之他者”則指女人可以回歸女性群體,通過自身努力或群體團結來確立其主體性。作為“他者之他者”的女性只有打破菲勒斯中心主義的同一性邏輯,讓被壓抑的聲音釋放出來,才能成就積極的主體地位。
文章將從以上三個方面探討伊里加蕾性別差異批評理論在文本中的實踐,以期在展現(xiàn)莫里森哲學沉思的基礎上,豐富文本的內涵,引證伊里加蕾性別差異理論對文學批評的裨益。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認為,性別差異即女性與男性在器官上的差別。這種基于解剖學意義的論斷指出,男性由于擁有凸顯的性器官便擁有了控制社會的權力,而女性對凸顯性器官的缺失會使其陷入“陰莖羨嫉情結”,失去了主體地位。男性的陽具成為了話語、權力及身份的象征,女性因為沒有陽具而必須參照男性制定的準則,在男性的主導下從事社會活動。弗洛伊德這種關于兩性性征的描述赤裸裸地反映了父權制中的同一性邏輯,將女性置于客體地位,被男權統(tǒng)治下的社會所排斥、壓迫,伊里加蕾將這種同一性邏輯稱為“菲勒斯中心主義”。長期以來,女性性征被定義為“缺少”或“羨陽”,因為在男性主導的世界,陽具是唯一有價值的性器官,女性性征是一塊“黑暗的大陸”,見不得光,沒有自己的獨立身份,因此,女性不得不“生活在黑暗中,隱藏在面紗背后,躲避在房間里”[2]。伊里加蕾認為,女性性征體現(xiàn)在多個身體器官中,如陰道、陰唇、子宮和乳房等,從這個角度講,其性征是復數的,因此快感也是多重的,而男性性征集中于陽具,快感是單一的。伊里加蕾對女性性征開創(chuàng)性的描述闡明了男性無法代為言說的女性的獨特性,“第一次把女性從黑暗拉到光明,揭去了掩蓋女性真實面目的面紗,幫助人們重新審視女性性征和女性氣質”[3]32,“她超越了黑暗大陸中的黑暗大陸,呼吁母親和女兒都放棄父權文化為她們描述的角色,她們的缺乏,從而進入一個積極的主體與主體的關系之中”[4]。
伊里加蕾指出,弗洛伊德關于女性性征的論述是性別不平等的根源,“男性的性得以運作,女性是必要的補充,常常以負面形象示人,總是為男性的性提供具有陽具意義的自我再現(xiàn)”[5],女性想要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想要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兩種選擇:或者認同男性的菲勒斯中心主義,模仿男性氣質,一直生活在男性的陰影下;或者承認自己的客觀地位,成為男權社會同一性邏輯的犧牲品?!皩τ谝粋€女人而言,擺弄模仿之事無異于恢復她受話語剝削的地位,絕不會將她還原為話語?!盵6]女性氣質只能在不斷的模仿中再現(xiàn),菲勒斯成為了一個能指,男性在這個能指的場域中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塑造女性,女性則沉默地滿足男性的期望。根據女性承擔的社會角色,伊里加蕾將其總結為三類:母親、處女和妓女。小說中,這三種形象都有體現(xiàn)。
甜心(Sweetness)是一位膚色較淺的黑人母親,深黑色女兒布萊德的出生打破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同為淺膚色的丈夫路易斯(Louis)懷疑她的不忠,拋下她和被他稱作“這是什么玩意兒”[7]5的女兒走了。小說對路易斯著墨甚少,他不在場卻自帶“威嚴”。在男性想象世界中,女性的價值在于繁衍后代、養(yǎng)育子女,而且這種價值的再現(xiàn)必須符合他們的期待,必須能為他們帶來榮耀與尊嚴,能改善他們的社會地位。殊不知,正是他們這種帶有男權主義色彩的想象增加了社會對女性的歧視和偏見,根源在于男性,因此,女性自然無法滿足他們的期待。路易斯先在性地認為甜心應當生一個淺膚色的孩子,這種行為不僅將甜心也將孩子置于商品交換的活動中,商品交換未獲得對應的商品價值,因為女兒“像烏鴉一樣黑得發(fā)藍的膚色”[7]7影響了他在男權社會的尊嚴,于是,他惱羞成怒,無視自己的黑色血統(tǒng),把一切責任都歸咎于妻子,是典型的男性中心主義霸權的表現(xiàn)。作為女性大家庭的一員,甜心深受以丈夫為代表的男性的壓迫,面對丈夫的懷疑、指責和拋棄,她被剝奪了話語權,無法為自己辯解,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的后果——帶著女兒另尋住所,獨自撫養(yǎng)女兒?!罢麄€西方話語呈現(xiàn)出與男性性征的某種同態(tài)性,尊崇統(tǒng)一和自我的形式,尊崇可視的和可映射的,尊崇勃起?!盵8]“家”的含義不僅僅指固定的居住場所,而且是女性話語權和安全感的體現(xiàn)。失去了家,甜心便陷入了“黑暗大陸”,被男權主義社會的同一性邏輯所困囿。
相對于母親的角色,處女作為未成熟女性,她們的社會角色是不斷成長變化的。小說中的布魯克琳(Brooklyn)在孩童時期遭到其繼父的猥褻,只能躲起來、逃跑或者假裝胃疼大聲尖叫來求助。她無力抗衡繼父的陽具中心主義,自然更沒有話語權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厭惡。小女孩的純潔與不染俗世,實際上是男性對于女性的美好幻想,是男性想象的所指。其結果是,布魯克琳從小就“能覺察到別人想要什么,該怎么取悅他們”[7]154,她的個性差異被抹殺,淪為了同一性邏輯的犧牲品。
妓女這一角色在男權社會代表著一種商品,具有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等屬性。小說中蕾恩(Rain)是史蒂夫(Steve)夫婦雨天在路邊“撿到”的一個小姑娘,故取名Rain。她流落街頭是因為媽媽逼她為各種各樣的成年男性“服務”,她成了真真切切的商品,在交易期間,沒有話語權和發(fā)言權,使用價值被無限放大,并且被消費的次數越多,使用價值就越高。在作為商品被用于交換金錢和欲望而存在時,蕾恩成為男性欲望的客體,獲取愉悅的手段,被消費的附屬品,女性的愉悅則完全被忽略,女性的主動欲求被約束于菲勒斯中心主義中無法擺脫。
甜心、布魯克琳和蕾恩三位女性都是男權社會同一性邏輯的投影,女性遭受壓抑只能依照男性制訂的準則再現(xiàn),喪失了自身的主體性,淪為男性的陪襯和反射。伊里加蕾指出,女性是菲勒斯中心主義的犧牲品,必須建立女性力比多將其被壓抑的欲望釋放出來,才能跳出這種同一性邏輯。
伊里加蕾是拉康精神分析理論小組的成員之一,她的思想理論自然也會受到拉康的影響。社會依靠相互關聯(lián)的符號來制約群體,拉康稱之為“象征秩序”。象征秩序通過對個體語言的制約來制約社會,“實際上就是父權制下的社會文化秩序,它圍繞菲勒斯中心主義構成”[9]。反映在女性身上就是:社會通過制約女性的語言來壓制整個女性群體,導致女性失去話語權和自主性。拉康指出,要適應這個秩序,個體必須要經過三個時期——前俄狄浦斯時期(前鏡像期)、鏡像時期和俄狄浦斯時期——才能內化其性別和階級角色。個體和母親的關系在這三個時期不斷變化。
在前俄狄浦斯時期,個體(嬰兒)沒有性別意識和個體意識,無法對外界與自我作出區(qū)分,而母親作為哺乳者與嬰兒的關系非常密切,亦即她們(他們)是一體的。剛出生的布萊德并不會想到自己的黑皮膚會影響到父母的淺膚色情結,對于父親的拋棄、母親的疏離,路人看到她時驚愕的表現(xiàn),她全然不知。她的個體意識尚待挖掘。
到了鏡像時期,個體通過母親的凝視這面“鏡子”覺察到自己的形象,自我與外界的聯(lián)系變成了主體與他者之間的關系——嬰兒是自我/主體,母親是他者,自我通過在他者那里的反射來了解自身。但這種認識是“主體與鏡像認同的產物”[10]13,是虛假的自我。拉康強調,這一時期自我異于真實主體的幻象(即異化)會影響主體之后的心理發(fā)展。呀呀學語的布萊德只能喊媽媽為“甜心”。甜心不允許女兒吸吮自己的乳頭,改用奶瓶喂奶,洗澡只用簡單的沖洗,懲罰也只是把女兒鎖在房間里,一切不觸碰女兒的方式讓布萊德的個體意識萌芽。母親是她認識世界的鏡子,通過母親的言行,她了解到世界對深膚色女孩深深的惡意,與母親的關系逐漸疏遠。成年后的布萊德接受了形象設計師杰瑞(Jeri)的建議,“只穿白色,全身白色,一直穿白色”,“什么首飾都別戴”[7]37。黑色皮膚搭配白色衣服帶來的視覺效應宛如冰里的黑貂、雪里的黑豹。人們看她的眼神不再帶著嫌惡,而是既震驚又渴望的傾慕。杰瑞代表的是象征秩序中男性的審美和價值觀,布萊德成了他鏡像中反射自己欲望的女性,他按照男性的期待塑造了布萊德,導致其陷入了虛假的自我臆想中。母親疏離帶來的自卑和黑白色差帶來的虛假自信對布萊德之后的人生產生了巨大影響。
第三個時期為俄狄浦斯時期。經過鏡像時期,嬰兒逐漸獲得了自我,因此,在這一時期,隨著嬰兒發(fā)育為孩童以及父親的介入,她(他)與母親之間的關系被削弱,逐漸順應了“父親的律法”。象征秩序的影響力開始顯現(xiàn),孩子開始遠離母親而轉向父親。父親的“菲勒斯”成為一種能指,一種象征符號,代表的是一種“關于缺乏的能指”[11]。女孩由于缺乏能指,不能完全認同父親,被排除在象征秩序之外,處于邊緣地帶。因此,“父親的律法”只能從外部強加給女性,她們獲得的是男性語言,在象征秩序內,她們只能保持緘默,成為男性反射所需的那面鏡子。
父親的缺席導致布萊德極度渴望安全感,布克(Booker)的出現(xiàn)彌補了這一缺失,成為了象征秩序中的父親律法,布萊德的注意力從甜心轉向了布克。她毫無保留地向布克傾訴創(chuàng)傷、煩惱,“如同受了撫慰,有了安全感與歸屬感”[7]63,但布克幾乎沒向她透露任何個人信息。布克是這段感情的中心,因此,相對于布克的沉默,布萊德等同于什么都說了,也什么都沒說?!霸诜评账怪行闹髁x的話語中,女性的自我之愛和女性對他者的主動欲望皆不可想象,女人在戀愛中的位置是被消費的客體?!盵1]16由于未能借助父親律法中的男性語言來表達自身,布萊德在被布克誤解后還沒來得及辯解便被拋棄了,被趕出了話語中心,淪為“邊緣化的他者”。這種不對等的關系是布萊德虛假自我的產物,是象征秩序中父親律法的威嚴,是布萊德淪為鏡像中“同一之他者”的必然結果。
雖然拉康擺脫了弗洛伊德的生理解剖論,但他把菲勒斯作為能指充分發(fā)揮其在象征秩序中的作用,依然強化和延續(xù)了菲勒斯中心主義的理論?!芭艘勒漳腥说臉藴识嬖?,她喪失了自主的主體性,只能映照男人,淪為父權制的鏡像?!盵1]12伊里加蕾繼承了拉康的鏡像理論,但她并不贊成女性是一面平面鏡,她認為應該是一面凹鏡,并在《他者女性的內視鏡》中闡述了這一觀點?!皟纫曠R”(speculum)是一種給女性做陰道檢查的凹鏡,可以深入女性內部來審視女性特征,因此,它可以真實地反映女性自身的內部狀況,體現(xiàn)女性的特征和內在,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反映隱藏在一切西方傳統(tǒng)哲學后面的基本假設”[10]18。
象征秩序確立了鏡像中女性“同一之他者”的地位,那么,為了內化象征秩序而借助的語言規(guī)范便是構建女性主體性的突破口。女性必須尋求一種新的語言秩序來獲取話語權,即女性作為內視鏡自己反射自己,成為“他者的他者”,通過建立女性譜系確立自身主體性,這樣,女性言說就有了可能。
德里達的解構主義理論是伊里加蕾的思想來源之一。解構主義的宗旨是“要解構一切傳統(tǒng)的思想、理論和制度,也要解構各種被男性父權中心主義者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12]21?!八摺笔怯刹ǚ尢岢龅?,她認為“他者”是對女性的壓迫和拒斥,而伊里加蕾認為,在差異的語境中,他者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存在方式,因為有了他者,人類的差異性才成為可能。解構父權中心主義之目的為建構主體性,“他者之他者”即主體,建構女性主體性亦即是以“他者之他者”為中心,建立女性話語體系。解構主義要顛覆一切傳統(tǒng)準則的范式,無疑符合伊里加蕾想要顛覆菲勒斯中心主義的愿望。
母親身份得不到尊重和認可,女兒失去了參照樣本而無法獲得母性/女性經驗,通向母性榜樣教育的道路受阻,沒有可供她效仿的對象,在其成長過程中被放逐,對其主體性和話語權的建構產生消極影響。因此,伊里加蕾倡導恢復被割裂的母女關系,建立一種新型的母女關系,即女性譜系。“女人必須相互熱愛,既以母親的身份懷著母愛去愛,也以女兒的身份懷著女兒的愛去愛……這樣就可以找到一條永遠開放的、無限的、通向無限的路?!盵13]外婆、母親和女兒之間的女性文化形成一種良性的代際傳遞,母親和女兒是女人和女人,主體和主體之間的關系。母親和女兒的身份只有在得到認可和尊重的前提下,重建女性譜系、實現(xiàn)女性主體地位的構建才更加有價值。
甜心的外祖母、母親都是淺膚色黑人女性,三代人傳遞的思想是“膚色越淺越高貴”[7]4,為了裝成白種人混跡于看似沒有歧視的群體中,她們和女兒斷了聯(lián)系,女性譜系被割裂。深黑膚色的布萊德的出生不僅折射出深厚的父權制思想,還遭到了甜心“以愛為名”的疏離,女性潛在力量的傳遞被中斷,“她孤立無援,沒有一個可以作為精神和肉體家園的‘婦女母親’可以認同”[12]25。易言之,布萊德和母輩的女性譜系再次被破壞。
經歷了母親的疏離和男友的拋棄,布萊德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踏上了尋找布克的征途,這既是女性譜系重建的過程,也是自我主體性形成的過程。如果上帝有性別,那在莫里森的筆下,上帝一定是女性。史蒂夫夫人伊芙琳(Evelyn)是布萊德生命中的第一個上帝。她悉心地照料遭遇車禍的布萊德,這種“無條件的善意和不借助外物的愛”[7]102讓布萊德感受到了家該有的溫度,女性主體意識得到提升,女性譜系由此開始重建。傷愈后的布萊德遇到了布克的姨媽奎恩(Queen),這是她生命中的第二個貴人。奎恩是老一代黑人女性的代表,看到布萊德,沒有任何關于她外表的贊美之詞,而是關心她的疲憊和饑餓,并親自下廚做了可口的菜肴。這才是母親該有的反應,這種愛的付出展現(xiàn)和黑人女性之間的相互熱愛和團結,這是建立女性譜系的必要條件。菲勒斯中心主義異化了她本該擁有的母愛,白人女性伊芙琳和黑人女性奎恩超越種族和親緣界限,在布萊德身上實現(xiàn)了愛的接力,彌補了愛的缺失,形成了類似于“外婆—母親—女兒”三代人的女性譜系。兩位“替代母親”給予布萊德的精神營養(yǎng)讓她有了勇氣去追求自己的所愛。
為了追尋布克,布萊德辭去化妝品公司區(qū)域經理的職務,拋卻了虛假的安全感,成為與布克一樣“無業(yè)”的平等個體。布克回歸鄉(xiāng)村,布萊德也追尋到鄉(xiāng)村,在遠離男性霸權主義的世外桃源,二人敞開心扉地交談后,誤會解除,破鏡重圓。她不再是布克鏡像中的他者,更不是他生命中可有可無的女人,“她感覺全身煥然一新,無比輕松,充滿力量”[7]179,這種力量是她與布魯克琳的友誼,是她和蕾恩的姐妹情誼,是兩位長輩的關愛之情。掙脫了心靈枷鎖后的布萊德有如重獲新生,構建了自身的話語權,實現(xiàn)了主體自由。布克對于哥哥的離開一直無法釋懷,他將自己封閉,驅逐了愛的可能,逐漸疏離了外界,陷入了精神荒蕪,而此刻的他“把頭靠在布萊德的肚子上,讓潛伏的壓力慢慢從體內飄散”[7]189,這種“身體的相遇”是布克對布萊德的尊重、信任與認同,是兩性和諧美好的見證。故事結尾,甜心承認了自己對女兒所犯的錯,并向讀者傳遞了她得知布萊德懷孕的喜悅心情??梢韵胂螅@個孩子將生活在一個沒有童年創(chuàng)傷、兩性相互尊重和諧相處的時代,同時將為女性譜系的建立接續(xù)新的力量。
雖然直到故事結束,成年后的布萊德都未曾去探望過母親甜心,但她給甜心安排了舒適的療養(yǎng)院,并用寫信的方式與她交流。在《二人行》中,伊里加蕾主張用散文和詩歌等女性書寫的方式來表達女性情感。布萊德用信件實現(xiàn)了和母親在空間里愛的傳遞。母親代表了生命的開端,布萊德的生命既然由母親賦予,也應在母親這里獲得圓滿。至此,奎恩、伊芙琳、布萊德的“三人行”變成了甜心加入后的“四人行”,她們有各自獨立的空間,也有斬不斷的聯(lián)系,女性譜系得以建立,兩性和諧得以實現(xiàn)。
伊里加蕾對傳統(tǒng)哲學發(fā)起挑戰(zhàn),對“同一性”邏輯思維進行解構,對男性鏡像標準進行批駁,在繼承解構主義思想的基礎上提出建立女性譜系,在尊重兩性差異的前提下實現(xiàn)和諧相處,對當代女性批評甚至整個西方批評界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靶詣e差異問題即使不是我們這個時代唯一炙熱的問題,也是最為重要的問題之一?!盵3]8社會呼喚尊重差異,時代號召兩性和諧,對性別問題進行深入思考是人類實現(xiàn)自身價值、追求美好生活的前提。伊里加蕾性別差異理論的內涵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不斷完善,而對莫里森小說意義旨歸的挖掘也需不斷豐富,在全人類實現(xiàn)性別平等、兩性和諧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因此,性別差異理論的批評實踐是一個常談常新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