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新華 胡建華

內(nèi)容摘要：山東靈巖寺宋代彩塑羅漢，是東方古代寫實主義雕塑的代表。這批羅漢衣飾美輪美奐，在服裝樣式、圖案造型以及色彩運用等方面均與當(dāng)時社會上流行的審美趣味相呼應(yīng)，同時也傳承和凝聚著傳統(tǒng)的審美集體無意識，是佛教世俗化的集中表現(xiàn)。反之，世俗化的美麗裝扮也讓這批羅漢塑像散發(fā)著恒久的魅力。

關(guān)鍵詞：靈巖寺羅漢、服飾、圖案、用色、世俗化

山東靈巖寺歷史悠久，宋朝時被譽為“域內(nèi)四大名剎”（棲霞寺、國清寺、玉泉寺、靈巖寺）之首，1982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靈巖寺千佛殿四十尊彩塑羅漢，二十七尊為宋代作品，梁啟超稱頌這些羅漢為“海內(nèi)第一名塑”。（圖1）這批羅漢的服飾洋溢著濃郁的世俗文化氣息，在款式、圖案寓意以及色彩內(nèi)涵等方面，均體現(xiàn)出佛教在宋代高度的世俗化特點。

一、靈巖寺羅漢服裝的款式、衣飾

佛教的著裝在數(shù)量、款式和用色上本來有嚴格的規(guī)定，但隨著佛教的中國化，佛衣也逐漸漢化。有宋一代，佛衣的漢化和世俗化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反映在靈巖寺羅漢身上，有如下幾種：

直裰。長衣樣式，其背部中縫線直通到最下面，穿在內(nèi)衣與外服中間。直裰本是漢衣款式，后為僧人借鑒所用，蘇轍有“更得雙蕉縫直裰，都人渾作道人看”詩句。靈巖寺羅漢大多數(shù)都身穿直裰，如東排第一尊達摩、第二尊迦葉、第五尊迦留陀夷等。直裰在宋代文人和僧侶中流行，從一個側(cè)面證明了佛、儒融合。

鶴氅。是寬長弋地的外服。鶴氅在北宋文人逸士、山野道夫中頗為流行，蘇東坡就喜穿鶴氅，寫有“試看披鶴氅”句，靈巖寺羅漢中的東第十六尊密云悟祖所穿外衣就是鶴氅。

襦、襖。二者基本樣式相同，都是穿在里面貼身的短衣，襖長不過膝，襦長到膝，都是平民們的常服。靈巖寺大部分羅漢內(nèi)里的穿著都有襖或襦。

鉤紐式佛衣。就是在袈裟的左上和右下添制了“紐”（繩）和“鉤”（環(huán)）。在穿著時，將繩與環(huán)穿插打結(jié)，便于收束。鉤紐式為迎合俗世生活而產(chǎn)生，六世紀中葉出現(xiàn)在東魏、北齊境內(nèi)，一開始只在山東青州、歷城等地流行，后來逐漸向其它地區(qū)傳播。

靈巖寺羅漢身穿鉤紐式佛衣的有西排第一尊慧遠、第八尊伏虎禪師，東排第二尊迦葉、第八尊阿那、第十四尊鳩摩羅什、第十五尊天貝高峰、第二十尊孫陀羅。（圖2）此外，濟南千佛山的部分佛像和四門塔佛像也身著鉤紐式佛衣，是山東地區(qū)流行此類服裝的佐證。

衣飾配件。有腹圍、絳和手帕。腹圍是圍于腰間的巾帛，絳即圓腰帶。腰系腹圍或絳，是宋代野逸文人的一般裝束。宋籍《澠池燕談錄》（澠即今山東淄博）中有“陳搏服華陽巾，草履垂絳”的記錄。靈巖寺羅漢腰間所系繩類物就是當(dāng)時流行的腹圍或絳，即西排第十三尊朗公系黑絲絳，第十四尊菩提沙彌系藍絲絳，第十九尊智顗系灰絲絳；東排第七尊玉林秀系藍絳，第十三尊牧牛難陀系綠絲絳，第十九尊目犍連系灰絲絳。宋代的腹圍以黃色為貴，被稱為“腰上黃”。靈巖寺羅漢西排中第一、第十二以及第十六尊腰間所系即“腰上黃”，（圖3）體現(xiàn)了佛衣與世俗服裝的融合。關(guān)于飾物（手巾），《東京夢華錄》記錄了當(dāng)時民間流行青花手巾，靈巖寺羅漢東排第十五尊左手就拿一塊青花手巾，可以與史書相印證。（圖4）

鞋。宋鞋有棕鞋、布鞋、草鞋、蒲鞋等，形狀有尖頭、方頭、圓頭，鞋幫有一或二梗。靈巖寺羅漢東排第八、十六尊，鞋子露出衣外，都是一個類型即尖頭軟底布鞋，鞋幫均有一梗。

總之，靈巖寺這批羅漢的服裝和飾物在某些方面延續(xù)了佛教儀軌的要求，但也有頗多表現(xiàn)出與世俗樣式的雷同，是佛教世俗化的表現(xiàn)。

二、靈巖寺羅漢服裝的圖案及內(nèi)涵

徐悲鴻先生曾說“我們的圖案藝術(shù)，應(yīng)紹述宋人之高雅趣味”。宋代圖案造型嚴謹、內(nèi)蘊深致、趣味高雅，在我國工藝美術(shù)史上占據(jù)著重要一席；類型有寶相花、牡丹花、蓮花、纏枝花、梅花、壽桃、幾何紋、壽字紋等。靈巖寺羅漢服裝的圖案與當(dāng)時社會上流行的一致，下?lián)褚鲋?/p>

寶相花。又稱“寶花花”“寶仙花”，象征吉祥富貴。其根部圍以圓珠，喻為寶珠，花瓣展開，燦爛典雅。靈巖寺羅漢身上的寶相花最多，見于西排第二、三、五、八、十二、十五尊，以及東排第十三、十五尊等（圖5）

牡丹紋。牡丹因碩大鮮艷而為世人喜愛，牡丹以紅色為上品，寓意幸福。所以稱之為“牡丹”，是因它雖也結(jié)子，但卻在根上生苗。我國欣賞牡丹的歷史悠久，《詩經(jīng)》中有把牡丹作為表達愛情的詩句，南北朝開始人工栽培，隋朝煬帝辟地二百里種植牡丹，從而形成規(guī)模。唐宋時對牡丹的追捧愈烈，有“洛陽牡丹始于隋，盛于唐，甲天下于宋”之說。靈巖寺羅漢衣服上的牡丹圖案也較多。見于東排第二、五、七、八尊等。這些牡丹花型碩大，鮮艷醒目，表現(xiàn)了牡丹的國色天香，反映了宋朝從民間到廟堂欣賞牡丹的風(fēng)氣。

蓮花。又叫芙蓉、水芝、荷花、芙蕖等。我國對蓮花的欣賞可追溯到石器時代，歷代均有大量贊譽美篇。據(jù)說佛陀降臨人間，步步生蓮花，以寓高潔。佛教崇拜蓮花，迎合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蓮出泥不染之內(nèi)涵，這種迎合之意在宋代更加明顯。靈巖寺羅漢上繪有較多的蓮花圖案，體現(xiàn)了蓮花所象征的涵義。

三、靈巖寺羅漢服飾顏色和中國傳統(tǒng)色彩觀

靈巖寺羅漢服飾在用色方面，也沒有受教義中以素色為主的束縛，而是表現(xiàn)得豐富多樣，如落英繽紛。靈巖寺羅漢服飾的用色種類繁多，有大紅、土紅、中黃、石青、石綠、白、熟褐、金、藤黃、花青等。

赤色。即紅色，分朱砂、赭石、胭脂等，為礦物質(zhì)顏料，不易變色?！侗静菥V目》記載，紅砂石有的既可入藥也可做繪畫顏料，而有的只能用作繪畫。工匠將紅砂石研磨成粉，然后用水飛成朱磦、二朱、三朱等層次。靈巖寺羅漢身上紅色類最多，多見于上衣及下擺等處。如此大量的使用紅色，適應(yīng)了紅色作為正色地位的傳統(tǒng)觀念。

青色。青色之名最多，有花青、扁青、空青、銅青、石青、曾青等。青色在靈巖寺羅漢衣飾上被大量使用，除了用整塊青色布料做成的衣服如西排第一尊、第六尊外，其它在羅漢的領(lǐng)口、袖口和下擺等處作為點綴的也多，還有青花手巾。青色雅致穩(wěn)重，能起到很好點綴效果。

黃色。有藤黃、土黃、雄黃等幾種。《本草綱目》記載藤黃是從鄂州等地海藤中提取的；土黃為黃色土煉制，多是畫家自制；雄黃與土黃相似，易起化學(xué)反應(yīng)，所用很少。靈巖寺羅漢服飾上的黃色不多，僅在東排第二、第五尊和西排第十五尊上有所表現(xiàn)。黃色明度和純度都較高，能起到提亮主體的作用。

白即白堊?！侗静菥V目》記載白堊又叫白善土、白粉、畫粉，產(chǎn)量大且便宜。白堊在我國古代多被用作壁畫底色，《考工記》中有“凡畫繢之事，后素工”之語，道出了白色的襯托作用。靈巖寺羅漢服飾上的白色被用于花卉圖案的勾邊和空白填充，也見于衣領(lǐng)邊緣，以映襯其它顏色。

結(jié)語

佛教在中國的發(fā)展是逐漸漢化的過程，表現(xiàn)之一便是佛衣的漢化。佛衣從最初的犍陀羅式，到魏晉的通肩式和隋唐的褒衣博帶式，再到宋代的鉤紐式，逐漸與漢族服飾融合，靈巖寺羅漢的服裝便是這一漢化的結(jié)果。靈巖寺羅漢的服裝圖案也傳承了漢文化的世俗審美，折射出追求美好生活的普世愿望。靈巖寺羅漢的服飾色彩濃麗鮮艷，充滿世俗趣味。假如將這些羅漢置于社會環(huán)境中，人們很難將它們與佛教聯(lián)系起來。當(dāng)然，也正因如此美麗的裝扮，才使它們具有永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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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項目：山東省高等學(xué)校人文社科計劃項目《工匠精神下的靈巖寺彩塑藝術(shù)》，編號：J17RB195；德州學(xué)院基金項目“羅漢形象造型流變研究”，編號：330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