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超

1

一天，我在廚房做飯，兒子溜溜在我腳下轉(zhuǎn)悠，把柜子里的飯盒一個個拿出來擺在地上。

廚房本來就小，我連下腳的地兒都快沒了，于是忍不住說他：“溜溜，你又弄它干嘛，給我放洗碗池里，趕緊走！”

溜溜一聲沒吭，把飯盒撿起來放進洗碗池，默默走出了廚房，走了幾步我聽他咕噥：“媽媽又說我了，哼，我不開心了?！?/p>

瞬間，我被他這句話擊中了。

晚上看著他熟睡的小臉，我細細品味這件小事，覺得溜溜對我比我對他溫柔多了。

對我的獅子吼，他選擇默默承受，然后自己安撫自己，消化我?guī)Ыo他的不好感受。很多時候他還反過來關(guān)注我：“媽媽，你生氣了？別生氣了，親親?！?/p>

想想真是慚愧啊，三十好幾的人了竟然讓一個三歲的孩子包容。

2

三歲的孩子真的不簡單呀。梁漱溟先生在《談兒童心理》的文章里說，兒童完全靠興趣，而他的興趣是多方面的，容易掉換，所以忍耐力與注意力不夠。除此兩點外，兒童無有缺欠。至于他的優(yōu)點，根本勝過成人，當(dāng)他對付某件事情的時候，他是以整個的真的生命力量去對付。此即中國古人所謂“誠”。然則在大人則容易心中有牽掣，用心很雜，不免敷衍，而小孩不然，要干就干，不會敷衍作假，他比較順?biāo)臎_動集中他的生命力，這是他根本的優(yōu)勝點。

梁漱溟先生所說孩子無所缺欠，甚至優(yōu)點根本勝過成人，我是深有體會，從溜溜身上，我領(lǐng)略到一個生命全身心愛另一個生命的赤誠。

就像昨天，溜溜看見我在衛(wèi)生間孕吐，特別緊張地跟在我身側(cè)：“媽媽，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媽媽沒事，你快出去。”我嫌他礙手礙腳，推他出去。

誰知他咚咚跑出去，又哧溜鉆回來，一趟一趟來回，還一邊念叨著：“媽媽你沒事吧？”看他這么來來回回，聽他急切的詢問，我真明白了什么是坐立不安，什么是關(guān)心則亂，他小小的心里全是媽媽。

我平復(fù)下來，很認真地回復(fù)他：“媽媽沒事，這是懷孕的正常反應(yīng)，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你放心吧。”他這才安心。

過了好大一會兒，溜溜擺弄著他一堆玩具開始玩過家家，只見他手里拿著兩只恐龍自言自語：“媽媽生病了？沒事了，她現(xiàn)在好點了，她是有小妹妹了……”

我是何等有幸，被這么個小人兒牽腸掛肚全然愛著。

當(dāng)然，小人兒并不總是這么天使般可愛。最讓我無計可施的是睡覺問題，一到睡前總能花樣百出，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翻跟頭，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讓講故事，一會兒連珠炮地拋問題，只要你接招就是無盡的循環(huán)。

我狀態(tài)好的時候還能陪著走完這些流程，可當(dāng)我很困很累時就會耐心不足，沖他大吼一通。所以溜溜睡前總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問“媽媽，你喜歡我嗎”，我答了“喜歡”，他還是問，像是不放心。也是，有個睡前老吼自己、情緒不穩(wěn)定的媽媽，溜溜心里肯定有很多不確定啊。

“溜溜，你是擔(dān)心媽媽不喜歡你嗎？”

“嗯?！?/p>

“媽媽永遠都喜歡你，只是媽媽一生氣就忘了告訴你‘我愛你，你一說‘親親我就想起來了?！?/p>

“親親就好了?！?/p>

“嗯，媽媽永遠都愛你，睡覺的時候，醒著的時候，生氣的時候，不生氣的時候，有妹妹的時候，沒有妹妹的時候，媽媽都愛你。”

溜溜安靜地聽著，應(yīng)著“嗯”，隨后又問：“妹妹去哪了？”溜溜一直知道妹妹在媽媽肚子里，有點不明所以。

“哦，是妹妹出生前、出生后，媽媽都愛你。”

“嗯，這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

我一愣，對他這突如其來的神總結(jié)。平常對他一直追問的為什么，我實在答不下去了，就會扔給他一句“這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沒想到溜溜會用到這里，這是他對愛的理解嗎？突然覺得孩子好深刻，好溫柔。

孩子從來都是可愛的，并且始終如一，是我們一直在變，不穩(wěn)定的心緒，不平靜的眼光，所以看到了“好孩子”和“壞孩子”?？珊⒆觾?nèi)心卻一直存著溫柔，對我們滿心歡喜地愛，這也是為人父母的幸福吧。

編輯 喬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