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
這應該是三年前在誠品書店里遇見的一本書《待月記》,作者柳丹秋。
從少年起就有了這么一個小愛好,去書店盲遇不認識的作者、不認識的書,就像進到山林里去冒險一般;之所以成愛好是因為年少時沒有偏好,任何與無趣生活無關(guān)的事,都是豁然開朗的天堂;所以當時遇見讓自己開心的書倒是真不少,只是這樣的開心隨著生活與年紀漸長而變減少了,但是仍沒忘記,偶爾闖入書局總還是會不經(jīng)意地四處搜索。我特別回避排行榜上的名單,因為從事文化出版工作已久,略略知道其中的套路;反而沉溺在一排一排沒被特別裝置標示潮流的書架上搜尋,才可能會遇到錯失的美好。
整個故事如同一場病疫的歷程,2020何嘗不是全世界的一場病疫之旅呢。
《待月記》這本書算是這幾年來遇見的書里,看得最驚喜且緣分最深。2020年因為COVID-19的種種機緣讀了一次又一次。說也奇怪,像似有某種契合的回響,疫情初起慌亂尋書解讀,讀得最暢快的是芭芭拉·納特森-霍格威茨與凱瑟琳·鮑爾斯共寫的《共病時代》,莫名覺得與《待月記》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后來找回舊書重讀,最后在作者后記里看到《共病時代》是書寫《待月記》創(chuàng)作啟發(fā)的兩本書之一。
小說中主人翁為了協(xié)助一位厭世的學長而企劃了一場進入臺灣北部南湖山區(qū)的登山。在柳丹秋靈活的文筆和材料搜尋整齊完備之下描寫得十分生動、峰回路轉(zhuǎn),山林里成了另一個世界,而這兩位心靈早已疲憊的都市人期待救贖或期待解放,都在一路行走之中,看到了現(xiàn)代人心靈忽左忽右、飄移不定和不堅決的狀態(tài),整個故事、行程如同一場病疫的歷程,2020何嘗不是全世界的一場病疫之旅呢。
疫情把所有人的身體與心理以一種形式封閉與隔離了起來,未知的明天一下子把我們所熟悉的世界變得不可測,如《待月記》中女主人翁楓面對著原地圖、路線在握的山野,在肉身與心靈搏斗下卻是荒蠻無際。對照今日世界的虛實于在線、線下兩個世界,在線里的世界其實每個人都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處在時空模糊、性別飄忽、表象浮夸的設(shè)想中,這一切和小說中的山林以及遇到的人、看到的景象和假想的山禽,有種不謀而合的熟悉感,這也是90后出生的人才面臨的全新世界。在這個世代出生的創(chuàng)作者,穿越成了常態(tài),卻也一直在逃離這個次元重啟另一死循環(huán)漩渦里輪回,巨大的孤獨是這一代人的宿命與悲傷。我不是過來人,卻仍被他的悲傷所感染。
隨著年紀越大越明白,不要從一部電影、一首歌、一本小說中尋找結(jié)論,往往結(jié)論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安慰。柳丹秋這位年輕的女作者似乎借由這場書寫,來尋找自己可能在真實生活中不滿的所有困惑吧!所以文字是處處有意也有趣,雖不具象卻能讓人神往,像進入一部你看似熟悉卻不容易抵達到彼岸的網(wǎng)絡(luò)游戲,一身疲憊卻心靈亢奮;也如同漫游著別人腦神經(jīng)里的電波閃射,偶爾放下自己,閱讀別人也是一種放肆與滿足。
2020年我一點都不覺得是讓人沮喪的一年,它只不過強迫我們砍掉大半過往無謂而忙碌焦躁的心靈,強迫休息、強迫安靜、強迫靜止不動、強迫眼睛凝視在某處。這種被凝固的不適應,要想超越只能靠自處能力的提升;而這本《待月記》似乎也在訴說著這些。縱然小說未必能給人答案,故事末尾女主角吶喊著“我干嘛回去!”,仍是對明天深深的問號。疫情結(jié)束了,已是另一個世界,待月只是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