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潤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很酷的人。十來歲的時候,班里最好看的女孩子在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各式各樣的耳釘在陽光下閃耀著。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真酷啊。
因為怕疼,所以盡管我覺得打耳洞很酷,但我不會去做。同類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上課的時候,老師要求舉手發(fā)言,我總是把頭默默地埋下去,而后看著第一個站起來發(fā)言的同學,向他投去羨慕的目光。羨慕他那么勇敢,而我只能像個膽小鬼一樣趴在課桌上,害怕別人覺得我愛出風頭,更害怕回答錯了會出丑。
我第一次主動選擇站出來說“我可以”,竟然是在“高四”。我高考落榜了,帶著不甘心踏進了復讀班。一踏進去,我就想哭。就這么沉默地度過了一個月,哪怕是與我只有一臂之遙的同桌,我也僅能看到她做試卷時的側(cè)臉,一天下來,說不上幾句話。
有一天,班主任說學校要舉行辯論賽,每個班都要抽同學參加,詢問我們有沒有意愿。我環(huán)顧四周,所有人都埋著頭。班主任站在講臺上重重地嘆了口氣,說:“算了,我去跟教導主任商量,看能不能讓我們班的同學不參加辯論賽。”
就在這時,我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說:“我可以?!蓖荔@呆了,偷偷地拽我的袖子,神情里分明透露出不可思議。等班主任離開,她才說出心里話:“我們之所以要回來復讀,還不是想考所好學校,哪還敢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p>
我看著她,笑了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得上有意義。只是突然覺得,如果高考讓我“不可以”,那么在其他事情上,或許“我可以”。
就這樣,我在密集的備考間隙里抽出時間準備辯論賽,買了一些關于辯論的書,背英語單詞背累了,就看一會兒。
如今,我已記不清楚當時辯論賽的主題是什么了,我們組最終也不過是得了個安慰性質(zhì)的獎項。可我記得在辯論賽結(jié)束的時候,班主任沖我豎了大拇指。他說:“好樣的,加油!‘高四是苦了一點兒,但只要展現(xiàn)出你在辯論臺上的風采,高考絕對沒問題?!?/p>
他用了“風采”這個詞,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詞來形容我。我的同桌,她寫了一張字條貼在我的桌子上——好女孩,真酷!我笑了,這一次,帶著熱情,還有溫度。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我也可以做“第一個”。
我的朋友小麥,一直喜歡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大四那年,當周圍的同學都在準備考研和找工作的時候,她帶著行李去了偏遠山區(qū)支教。我們從網(wǎng)上查過,那里水資源短缺,環(huán)境極差,學生大都是留守兒童。但小麥一去就是一個學期。學期末的時候,我們才見到她,她剃了光頭,咧著嘴笑,有點兒傻氣,又有點兒可愛。
我問她怎么把頭發(fā)剃了。她說學生們頭上經(jīng)常生虱子,難受得把頭皮都撓破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頭發(fā)剃了,重新長,可是學生們嫌丑,都不愿意。于是,她就帶頭把頭發(fā)剃了。一看老師都把頭發(fā)剃了,學生們就愿意剃頭發(fā)了。
就這樣,好多小光頭排隊站著,她拿著洗發(fā)水幫他們洗頭。她站在那里,帶著陽光,也帶著愛。我覺得她很酷。
我開始重新審視酷的意義??岵皇谴蚨嗌賯€耳洞,也不是穿奇裝異服,甚至不是刻意地在青春里留下的印記。它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tài),是你發(fā)自內(nèi)心地愿意去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當年我參加辯論賽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那件事情有意義,只是想嘗試一下生命中的其他可能性。辯論賽后,我因為班主任和同桌的鼓勵,明顯自信了很多。而小麥決定去支教,并非因為她擁有偉大的理想和高尚的情操,她只是單純地想為偏遠山區(qū)的孩子們做點兒什么。
“高四”過后,我順利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小麥在支教回來后,寫了一篇關于留守兒童的論文,在論文答辯中拿到了最好的成績,順利畢業(yè)。
我們做這些事情的前提都很簡單,沒有過多考量,結(jié)果卻有了出人意料的答案。到今天為止,我終于可以說,雖然我不是一個很酷的人,可是我學會了去嘗試很酷的人生。
//摘自《讀者·校園版》2021年第3期,本刊有刪節(jié),塔塔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