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支爾莫鄉(xiāng)阿土列爾村勒爾組,處于美姑河大峽谷斷坎巖肩斜臺地,海拔高度大約1400多米,村莊的所在位置就像三層臺階的中間那級,與峰頂垂直距離約1000多米,與山腳地面垂直距離約800米。
村里通向外界的路,需要順著垂直的懸崖攀爬17條藤梯,其中接近村莊的幾乎垂直的藤梯長度大約有100米。很多年以來進出村里的幾條路上摔死的人有七八個,有村里的人,也有外來的人,而摔傷和遇險的人更多。
2016年5月24日,我通過《新京報》將“懸崖村”的現(xiàn)狀呈現(xiàn)在公眾面前。4年來,我9次探訪“懸崖村”,上下達20次之多,用影像見證了“懸崖村”的巨變。
初聞“懸崖村”,是2016年初,我和新京報首席記者劉旻,跟地質學家楊勇先生去瀾滄江源頭考察,楊勇告訴我們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懸崖村”這個事情,我們約定去“懸崖村”探疑。
2016年5月12日中午,我們到達昭覺縣支爾莫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見到了曾進出“懸崖村”100多次,對當?shù)厍闆r最為熟悉的支爾莫鄉(xiāng)黨委書記阿皮幾體。
我們進入“懸崖村”不是走的天梯,而是選擇了另一條比天梯更難走的路。這條路已經(jīng)廢棄多年,全都是懸崖峭壁,非常危險。一是蛇多;二是猴子多,經(jīng)常會用石頭襲擊人;三是那里有熊和野豬。
從扎額支,順著山褶下到“懸崖村”,5個半小時的路程,七八十度的坡度,雜草灌木叢生經(jīng)常遮蔽了先行者的身影,而使跟進者找不到路。到達阿土列爾村已經(jīng)徹底天黑。全村的老人都來看我們,聽說是從布色列落下來的,他們也覺驚異。
次日,在和村民聊天中,得知村里還有15個孩子在山下的勒爾小學讀書,每個月由家長接送兩次。
孩子們究竟怎樣通過天梯放學回家的呢?為真實、準確記錄孩子們爬天梯回家,我決定隨家長下山接到孩子后,然后跟拍孩子們回家的過程。
□ 陳杰在“懸崖村”采訪。
14日7點,我就隨村民陳古吉通過天梯下山,他有5個孩子在山下讀書,每次接送他都不會缺席。
15個孩子中有兩個6歲的,讀學前班,其它基本在10-15歲。除了兩個學前班的孩子,其他孩子都背著書包,里面塞滿了書和作業(yè)本還有一瓶灌滿自來水的礦泉水瓶,書包差不多十幾斤重。
孩子們穿的鞋都不太適宜攀登打滑地段的路,極少部分穿著球鞋,大部分是涼鞋,還有的穿的是拖鞋,問他們怎么不穿好點的鞋,他們說,只有這樣的鞋子,也習慣了。
爬山開始前,陳古吉讓兒子陳木黑舉起雙手,從胸前系上背包帶,然后把背包帶的另一端繞在手臂上。
前面由一個家長引路,中間一個家長,陳古吉帶著陳木黑走最后,6歲的陳木黑已經(jīng)在這條路上,上上下下幾十次了。在爬垂直藤梯的時候,陳古吉會從后面微微提繩,讓兒子能夠省點力氣,跟上前面的哥哥姐姐。在通過沒有任何附著物的崖壁上的道路時,陳古吉就格外小心,緊抓繩子的手有時青筋暴起。
孩子們爬山動作嫻熟,看不出有害怕,不過,一個男孩告訴我,一次,他前面的同學摔了,被藤條擋住,沒掉下懸崖,他才害怕了一陣子。
3個小時的回家路上,我使用相機、便攜攝像機,一路記錄孩子們爬山過程。相對下山,上山比較容易些,拍攝時我通常站在稍微寬敞的地方,或者用腳勾著天梯的橫桿,穩(wěn)住腳后再拍攝。爬天梯過程,我一只手抓天梯橫桿行進,一只手錄制視頻。
在孩子們上最后一段幾乎垂直的天梯時,我找到一處平臺,操作無人機起飛,跟拍孩子們艱難攀爬最后一段高度約100米的天梯。畫面中,孩子們小小的身體在位于絕壁的天梯慢慢移動,令人震驚。
晚上,我選了一張圖片發(fā)在我的社交媒體賬號上,并寫道:“毫無疑問,我被眼前的場面震撼了,幾天的極其艱苦、危機四伏的共同體驗,再次面對如此痛楚的現(xiàn)實,內心仍被一次次猛烈撞擊,我希望我鏡頭前驚心動魄的訴說最終能帶來改變 ?!?/p>
掃碼閱讀《懸崖上的村莊》
陳杰新京報首席記者
2016年5月24日,《新京報》推出了《懸崖上的村莊》的圖文報道,首次將“懸崖村”帶到公眾面前。
報道發(fā)出當天,四川省根據(jù)中央要求,開始著手解決“懸崖村”的出行安全等問題。昭覺縣領導帶領工作組,攀爬天梯進入村子里開展工作。涼山彝族自治州州委書記林書成表示要先施工一條鋼筋結構梯道,解決群眾出行安全問題。
5月底,我重返“懸崖村”,在之后的一周里,我先后發(fā)出了5篇圖文報道,全面闡釋了“懸崖村”的貧困現(xiàn)狀、貧困根源、落后的教育條件等。
同時,國內其他媒體也紛紛探訪“懸崖村”,令“懸崖村”置于聚光燈下。雖然報道給地方政府帶來了一定的壓力,但是,這些年來地方政府也在積極尋找路徑幫助村民。同樣,在“懸崖村”的問題被報道后,在輿論壓力之下,地方政府本著科學的態(tài)度,沒有急于應付而盲目決策。
為了避免孩子們爬藤梯遇到危險,當?shù)卣鲑Y將勒爾小學的阿土勒爾村及周邊其他“懸崖村”的孩子們,全部納入全日制寄宿,要等到鋼梯修好,確保行路安全了,再讓孩子回家。
2016年7月,涼山州、昭覺縣兩級政府籌措了100萬元資金,決定把“懸崖村”年久危險的藤梯,改造成更加堅固和安全的鋼梯。
2016年11月,鋼梯竣工后,“懸崖村”迎候了多年來第一個嫁入“懸崖村”的女青年。緊接著,山下勒爾小學的孩子們第一次攀爬相對穩(wěn)定和安全的鋼梯回家。接著大量游客涌入“懸崖村”,有的好奇,有的獻愛心,有的來打卡,使得過去幾乎無外人涉足的“懸崖村”頓時喧鬧起來。當?shù)卣龑缴仙较麓迕褡銎鹆宿r(nóng)家樂生意,過去不易下山的土特產(chǎn),成了寶貝,在家里就被游客你一提我一包地買走了。
2017年7月,村里的用電接上了國家電網(wǎng),光纖把4G信號接到每戶人家。村民不僅用上了電飯煲、洗衣機、電冰箱,還會使用互聯(lián)網(wǎng)與電商合作銷售土特產(chǎn)。涼山州圍繞“懸崖村”為圓點,向周邊輻射的旅游項目規(guī)劃和實施,也全面展開。
雖然“懸崖村”借助媒體連續(xù)不斷的高曝光率,帶來不少網(wǎng)絡紅利,但是,因地理條件的限制,就醫(yī)就學條件難以滿足實際需求,另外,有限的土地上人口過載,發(fā)展制約太多。
昭覺縣委書記子克拉格表示,四川脫貧看涼山,涼山脫貧看昭覺,昭覺脫貧看“懸崖村”。也就是說,“懸崖村”作為精準扶貧的一個樣板,精準扶貧要達到更高標準。
2019年,“懸崖村”84戶精準扶貧戶被納入易地搬遷。2020年5月12日到14日,大部分村民易地搬遷到昭覺縣城集中安置點,子克拉格說,易地搬遷點是昭覺縣最高檔的社區(qū),相關配置也最為齊全,使得“懸崖村”彝族同胞實現(xiàn)了4年里跨越千年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