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雖然作家海巖對人物整體描寫的真實感匱乏,但在語言、心理、場面等細節(jié)上的描寫非常細致、逼真。海巖作品往往具有模式化、概念化特點。本文試對其筆下的女性形象進行分析。
關鍵詞:海巖 女性形象 性格 替代 模式
海巖的小說盡管脫不開“帥哥+美女+罪案”的固有模式,但其銷量幾乎都在數(shù)十萬冊以上,是名副其實的暢銷書,其中多部小說接連被搬上了熒屏,這使海巖成為當下少數(shù)幾個擁有廣泛讀者群的作家之一。
總體來講,海巖小說的文學價值相對欠缺,他的小說似乎都是為拍電視劇而寫的,更多的是通俗的賣點。只是他做到了極致,更加出類拔萃,所以讓人印象深刻,尤其是他筆下的一系列女性形象及蘊涵其中的情懷。
海巖喜歡在他的小說中塑造女性形象,用他的話說,是想表達對女性的贊美,贊美女性為愛情表現(xiàn)出的偉大??梢哉f,海巖每一部小說的成功,都離不開女性人物在情節(jié)推進過程中的作用。海巖也很善于塑造女性形象。作為男性作家,他觀察的東西不僅僅是女性非常隱私、細膩的東西,而且著眼于大的社會背景。他的作品中也有瓊瑤式的精致純情、俊男美女,但他主要通過某個罪案的發(fā)展、推進來表現(xiàn)男女主人公的愛情,總是把他筆下的這些女性放到一個個很有細節(jié)感的罪案里加以演繹。海巖小說塑造女性形象時,有一些公式化、概念化的創(chuàng)作模式,無論技巧、人物、故事地點、情節(jié)如何轉換,仍是大同小異。
一、情感替代性消費:不完美的女性和不幸的命運
海巖喜歡往不幸的方向上塑造不夠完美的女性主角形象。呂月月(《一場風花雪月的事》),最終因為自己對愛人的質疑和對這份愛的茫然與不堅定,中斷了與愛人海角天涯的私奔,而潘小偉的死讓她一生都活在無地自容的懺悔中。歐慶春(《永不瞑目》)只有到肖童死后,才有勇氣去釋放她內(nèi)心的愛,可已經(jīng)太晚了。歐慶春這種內(nèi)斂的性格,直接導致了愛情從她手中滑落,讓人唏噓不已。而歐陽蘭蘭則相反,這個人物最鮮明的性格特征就是敢愛敢恨和畸形的占有欲,她不遺余力地追求肖童,最后將自己和愛人一起推向了死亡,這樣的女人,豈止個性不夠完美,簡直可怕。羅晶晶(《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頗似金庸筆下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本身沒有足夠功力,卻還要不顧一切拯救龍小羽。而借助愛他的韓丁,去拯救另一個她愛的罪人,其手段也讓人心寒,其結局不僅可悲、可嘆、可氣,而且可恨。安心(《玉觀音》)是海巖小說中迄今最具大眾知名度的女性形象,海巖自己非常喜歡這個角色,認為是其作品中少見的完美女性。但從愛情的角度來看,安心的品行也有問題,故事中每個男人對她的愛都是真摯而熱烈的,她卻恣意在愛情間游走。《平淡生活》中的丁優(yōu)則是一個來自底層、古靈精怪的善良的野女孩,但她好吹牛,愛大包大攬,貞操觀和金錢觀也大大有別于常人。
刻意描寫這些個性或品行上不那么完美的女性,其動機或許是海巖認為只有這樣的女人才容易演繹命運的悲劇,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夠代替讀者尤其是女性讀者經(jīng)歷一次思想上的放縱和越軌。海巖小說最大的功能,也許就是為讀者提供了一種情感替代性消費。海巖筆下的這些女性人物正好代替現(xiàn)實生活中的讀者(尤其是女性讀者)渲泄了心中壓抑的情感,代替她們撫慰了疲憊的心靈?,F(xiàn)代女性的壓力和負擔造成她們的孤獨感。弗洛伊德認為:“愛的根源在于人克服分離和擺脫孤獨感的心理需要。”只有愛才能沖破人與人的高墻,并使人與人相結合,使人克服隔絕和孤寂。
二、潮流的反潮流:以背叛和死亡為代價
海巖喜歡把美麗的事物破碎了給讀者看,把筆下的女性形象往不幸的方向引領,有意拒絕美好的結局,用背叛與死亡的悲劇性結局來震撼讀者,這讓人不由地想起托爾斯泰的著名論斷:“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蓖瑯?,不幸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幸。
《永不瞑目》中無論是歐慶春與肖童之間生離死別的凄慘愛情,還是歐陽蘭蘭與肖童最終玉石俱焚的慘烈結果,都讓人震撼。但這部小說真正讓人悲哀的地方是在肖童死后,歐慶春一個人去給他買衣服,抱著肖童的尸體痛哭。她覺得與肖童的愛情不被人理解,因此只能在內(nèi)心說:我們兩個的關系是我們兩個人獨享的秘密。這時歐慶春內(nèi)心的孤獨才是真正的悲劇。
《河流如血》以愛情貫穿始終,以濃重的親情賺人眼淚,讀來給人感覺始于輕松,止與沉重。無法阻止的哀傷,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愈來愈深,深入內(nèi)心,讓讀者眼睜睜地看著人物的命運在小說里孤單前行。夏萱和張楠是小說中與男主角發(fā)生愛情的兩位女性。夏萱只是陸保良心中一個美麗的夢,他們已失去了能夠相愛的土壤,愛情對他們兩人而言,只是一粒美麗的種子,珍藏在他們彼此內(nèi)心的一個角落,或者只存留于記憶中一個動人的瞬間;張楠是一位成熟、優(yōu)雅,渴望浪漫和真愛的都市白領,她和陸保良之間的是是非非、誤解和隔膜,讓人感覺他們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地位如此懸殊的愛情,畢竟是難以維持很久的。
相對來講,《平淡生活》中的丁優(yōu)更讓人喜歡:丁優(yōu)的善良、熱情和執(zhí)著、她的不幸、堅毅、忍耐、柔中有剛。丁優(yōu)從十四歲開始暗戀周月,從此她的生活就徹底被這樣一個她義無反顧愛著,卻絲毫不知情的男人左右著、改變著。無論現(xiàn)實多么丑陋、骯臟,這份淡然的愛情,仍然明凈得就像那個叫仙泉的小城。
呂月月是海巖筆下最有女性魅力的形象。呂月月是一出美麗的悲劇。為了可愛卻又不能愛的人,犧牲了自己的生活,卻又犧牲得不夠徹底,最后眼睜睜看著愛人死于面前。呂月月的悲劇仿佛演繹出了悲劇中的最高境界:宿命的悲劇。這個最具厚度的女性形象也最令人難忘。
把美麗的東西打碎了給讀者看是很殘忍的。背叛與死亡幾乎是海巖作品的關鍵詞。除此之外就是占有,而強迫占有的結果必然是失去,失去的結果必然是死亡。歐陽蘭蘭對肖童的強迫占有與滅頂之災;《玉觀音》中毛杰對安心的愛情,如同飛蛾撲火。海巖小說往往讓一些讀者尤其是女性讀者欲罷不能又不忍卒讀。其實國人的閱讀習慣大多還是傾向于大團圓的結局。像海巖這樣逆讀者欣賞潮流、欣賞規(guī)律而動,是需要一定的勇氣和實力的,而事實上他成功了。
三、模式化與概念化:多情或無情的重復想象
海巖作品的模式化、概念化比較明顯,如女主角性情的多情或無情的單一重復與極端化,從中透露出某種一廂情愿的男性想象。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中的羅晶晶為例,愛情是羅晶晶的全部,尤其是她的初戀,羅晶晶在韓丁為她付出了那么多后,還是無法忘記龍小羽。對韓丁而言,她又是無情的?!队裼^音》中安心是多情的,但她對愛情也更加理性?!队啦活俊分猩頌榫欤瑲W慶春用警察的理性來教化肖童,無情得讓人難以接受。歐陽蘭蘭雖以反派形象出現(xiàn),但因為她敢愛敢恨,其“多情”的形象在讀者中的受喜愛程度并不遜于“無情”的歐慶春。海巖筆下的女性多情也好,無情也罷,都在經(jīng)受著一場愛情之毒的洗禮。“我認為我自己是一顆女人的心和一個男人的頭腦的結合,我是獨一無二的——唯一的一個?!边@是波伏娃對自己的自畫像。不少評論家也認為她既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自己的女兒身??删褪沁@樣一位理性的“女權主義者”也中了愛情之毒。海巖筆下很多女人中毒并且最后倒下,與現(xiàn)實中的女人在中過毒后的百毒不侵,更多表現(xiàn)出作者的某種男性想象,女人必須是脆弱和需要保護的。
海巖筆下的一些女性形象從容貌到內(nèi)涵都幾近完美,個個純粹得不食人間煙火,看似與現(xiàn)實生活距離非常遠,海巖在人物整體設置上真實感匱乏,但在語言、心理、場面細節(jié)上描寫非常細致、真實。盡管從戲劇結構框架上說,海巖筆下的這些女性生活在他編織的 “真空愛情+透徹現(xiàn)實”的網(wǎng)里,很多漏洞被他用細節(jié)的補丁補得針腳細密甚至還繡上花,讓讀者信以為真。
海巖作品除描寫愛情之外,也寫了母愛,美國當代著名的倫理學家、哲學家弗洛姆闡述愛的問題中,他認為人類最圣潔的是“性愛”與“母愛”,海巖在作品中都觸及了?!澳笎劬哂型覠o私的特點,正因為母愛的這種特點,所以與有條件、有原則的父愛有著本質區(qū)別的母愛一直被人們看作是愛的最高形式和最神圣的感情聯(lián)系”。海巖作品中有不少是贊美女性天生的母性的本能,使女人比男人更溫柔、更寬宏大量。
處女作《便衣警察》中的施肖萌,凝結著海巖在創(chuàng)作之初對女性全部美好的寄托。嚴君是《便衣警察》中的女配角。從嚴君開始,海巖創(chuàng)造了一種生活作風嚴謹、具有傳統(tǒng)美德的未婚準賢妻良母型女人。而安心,“安心是個很完美的人,之所以叫她‘安心,就是因為她身心安頓,不為凡俗所困惑,美好的內(nèi)心不為外物所牽動??上Т伺裼^音,只是天上有,人間是找不著的。”
如果說尋求情感上的共鳴,是海巖跟讀者溝通的內(nèi)在途徑的話,那么,把故事講得委婉曲折,情節(jié)安排得出人意料,懸念設置得扣人心弦,氣氛渲染得高潮迭起,就是海巖與讀者溝通的另一種努力。在海巖的讀者中,有些可能是熱愛文學的人,但更多的,是對文學并不深知的社會大眾。這些讀者之所以喜愛他的小說,是因為他的作品讀起來讓人欲罷不能。海巖真切地了解讀者的好奇心。這是我們作為人的弱點,而講故事的高手總是善于利用這個弱點。海巖的小說能使當今很多缺少耐心的讀者,將緊張飽滿的情緒保持到最后一刻,而忽視了里面人物形象的虛假與作者一定程度上的想當然,寧信世上有這樣的人和事,也不愿信其無。
其實這就是文學作品的一個主要功能。海巖筆下的這些看似虛假的女性形象便滿足了讀者的這些內(nèi)心需求。
四、平水如鏡:映現(xiàn)愛情與人性
盡管說海巖是男性作家中為數(shù)不多的塑造女性形象的高手,但并非說他沒有不足。他的硬傷也是比較明顯的。除了太多的模式化、概念化,多年來一直因循著以愛情、陰謀、情殤貫穿整個故事這樣一個不變的套路以外,他在塑造女性形象時總帶著一點他作為男人的一廂情愿的笨拙。不知道是海巖對女性了解不夠,還是作家內(nèi)在的、潛意識中對女性輕視的一種文本表現(xiàn),他筆下的女性幾乎都帶有單向度的特質。無論是安心還是羅晶晶;不論是歐慶春,還是歐陽蘭蘭……她們都對愛情不棄不離,都對事物有種近乎偏執(zhí)的狂熱。海巖筆下的這些女性似乎都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人物,性格上都有點一根筋,沒有本質性的起伏。
從這一點看,可以說海巖是一個有著古典主義情結的作家,他的作品表現(xiàn)出一種與中國古典小說一脈相承的手法,那就是將女性人物性格平面化。賈寶玉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水,不僅是溫柔的,更重要的作用在于,可以當鏡子用。海巖筆下的女性形象像是如鏡的湖水,里面映照出愛情、青春和復雜的人性,其中有毀滅,也可能意味著拯救,好似冰與火的奇異組合,海巖用這兩重天構筑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復雜得深不可測、我們平時無法意識到的虛擬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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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斌,男,碩士研究生,常州開放大學文經(jīng)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當代文化傳播)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