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濱瑞 王一凡
永遠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事物:這是童年的回憶。
——題記
從小學到大學,我見過許多操場,其中大多是塑膠材質的,紅色的跑道將綠色的足球場圍起來,千篇一律。你若身在其中,單以這操場作為參照物,絕不會辨認出它屬于哪一所學校。但我小學的那個操場是不同的,我至今仍時常夢見它,雖然我已升入大學,身邊的同學換了一波又一波,但夢見的大部分場景仍是那個滿載著我童年記憶的校園,仍是那個有些與眾不同的操場。
其實它本身也是極其普通的,與那些“西裝革履”的現(xiàn)代化操場相比,甚至有些寒磣。跑道是用隨處可見的墨黑的碎石子鋪成的,跑道的中間躺著一塊依稀長著幾根雜草的黃土地,之后在上面建了兩個球門,這塊土地便美其名曰“足球場”了。最初,每學期開學時,學校還會雇請工人定期清除足球場上的雜草,保持它的體面。但到了后來,大抵是我三年級的春季時期,不知什么緣故,這操場便再也沒人打理了,雜草自然是沒人除了,那足球場上的野草便在雨露的滋潤下瘋長起來。
剛入春時,或許是因為還沒有從寒冬的威懾中緩過神來,那些小草顯得很是膽怯,只是從土地里微微地探出頭來,像是在日光里顫抖著的嫩綠的水波,油光光,亮晶晶的,惹人疼愛。那段時間里,大家都十分安分,不會隨意在足球場上走動,只是駐足在一旁,靜靜欣賞,生怕踏碎了那些綠色的柔軟的夢。
經(jīng)過一個季節(jié)的適應,野草們漸漸相信了再也沒有“天災人禍”來迫害它們,便瘋長起來。星星之草,像綠色的火焰一般,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終成燎原之勢。植物多了起來,其中的昆蟲便也多了起來。最受我們歡迎的是蚱蜢,有顏色同秸稈似的黃色的,也有土褐色的——同腐爛的枯樹葉的顏色差不多。最少見的是那種綠中泛青的,俗稱“青堂官兒”,個頭只及一般的蚱蜢的三分之一,但卻是蚱蜢家族中的運動健兒——它是極難被捉住的。特別是到了夏天,那時的“青堂官兒”們完全融入了那一大片茂盛的綠意之中,即使你認認真真在草叢中尋上好半天,也只能收獲到黃的或褐色的蚱蜢。不過捉蚱蜢最令人快樂的不是捉到了多少,而是捉蚱蜢的那個過程:先鎖定一只蚱蜢,然后悄悄地埋伏在它身邊,將雙手合攏拱成碗狀,看準時機,猛地扣上去,當感覺手中有個小東西在跳動時,那準是捉著了。捉住蚱蜢后,可以找一根細細的絲線把它的腳綁起來,幾個小伙伴湊在一起,一場蚱蜢賽跑便開始了,不過這大多是男孩們的游戲。女孩則會把蚱蜢放進小紙盒里養(yǎng)起來,再往盒中放幾片葉子、幾朵小花,還會用鉛筆在紙盒上打幾個透氣的小孔,裝飾成一個像模像樣的“昆蟲之家”,放在課桌抽屜里,不時觀賞,等到放學了,再把它們歸還給操場。
進入深秋后,蚱蜢是沒有了,但操場的樂趣仍是存在的。因為足球場上的原住民們?nèi)崃思摇@回地里去了,并且操場中間的草坪也因季節(jié)變化褪了色,大家沒了憐草惜蟲的顧慮,便一個個瘋跑上足球場,踢球的,閑逛的都有。我最喜歡的還是用枯草和破磚搭房子。先隨處扯一些松了根的野草鋪在碎石上,然后用四塊破磚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鋪好的草上圍一個小圈,再將一張紙蓋在小圈上,往紙上鋪草,循環(huán)反復地往上搭房子。如果玩的人多了,還會一起競賽,比比誰搭得更高?,F(xiàn)在回想起來或許有些幼稚,有些無聊,但那時的我卻認為這是頂好玩的游戲。
上課時,就在課堂里學習,下課后,便跑到操場上瘋玩,今天像是昨天,今年恰似去年,殊不知,每一個循環(huán)的日子里,我們都在悄悄長大。突然間,就畢業(yè)了,因為升學需要,我離開了那個陪伴我十二年的小鎮(zhèn),去到市區(qū)里的中學繼續(xù)學習。曾經(jīng)的種種倏然離去,童年的自己仿佛停留在了離開的那天,回憶遙遠得像是一場夢,甚至有時也只有在夢里,才覺得曾經(jīng)的一切的確發(fā)生過。因為離得遠,我便很少回去那個小鎮(zhèn)了——也不想回去了。因為舊時的同窗返校后曾給我發(fā)過一張照片,那時正值初春,但照片上顯現(xiàn)出的卻是一片光禿禿的黃土地——它正在衰老——聽說它最終將會被一大塊硬邦邦的水泥奪去生機,那是我極不愿意看見的。這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照片早已不知被放在哪兒了,照片中的畫面也在腦海里漸漸模糊,但我夢中的操場卻越發(fā)清晰,它還是那樣健壯,蔥郁,充滿活力,我仍舊常常在操場上漫步,走完一圈又一圈,走過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