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安徽 合肥 230051)
洪憲帝制時期較有影響的御用機構,有籌安會、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中樞小組、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參政院、大典籌備處等。這些御用機構由于職能定位有所不同,在帝制運作過程中扮演的角色也有所不同,在帝制各個階段發(fā)揮的作用也不太一樣,總體上都是圍繞袁世凱稱帝這個中心任務開展工作。本文使用御用一詞,主要是因為這些機構在洪憲帝制時期,均由帝制派骨干分子控制,擁戴袁世凱,效忠袁世凱,聽命袁世凱,盡心竭力為袁世凱稱帝服務。
洪憲帝制時期御用機構研究成果,除籌安會外,其它御用機構研究均較薄弱。(1)如陶菊隱:《籌安會六君子傳》,中華書局1981年版;顧士敏:《楊度“籌安”考》,《云南教育學院學報》1992年第4期;萬尚慶:《嚴復與籌安會探析》,《淮北煤師院學報》1995年第2期;饒懷民:《李燮和、嚴復與籌安會》,《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2006年第6期;陳長河:《袁記“大典籌備處”成立于何時》,《史學月刊》1983年第3期。本文在借鑒已有成果基礎上,力圖拓寬洪憲帝制時期御用機構的研究范圍,盡可能展現(xiàn)洪憲帝制時期御用機構的整體面貌,尤其注意揭示各個御用機構在帝制不同階段的表現(xiàn)和作用,從而加深對洪憲帝制時期御用機構活動情況、職能特點、作用影響以及與袁世凱關系等問題的認識。
1915年8月14日,楊度等“六君子”發(fā)表組織籌安會宣言,標志著洪憲帝制拉開序幕?!捌鋾r適為古德諾氏言帝制之后”,“古氏之說,不過外人之空言耳。至此乃以本國政府之屬吏,組成反對本國現(xiàn)行政體之機關?!?2)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5、36頁。美國學者古德諾博士,是袁世凱聘請的總統(tǒng)府政治顧問,1915年8月回國前夕,遵命撰寫《共和與君主論》一文,袁世凱令人譯成中文后交《亞細亞報》發(fā)表?;I安會宣言書中,稱譽古德諾為“大政治學者”,認為古德諾主張“世界國體君主實較民主為優(yōu),而中國則尤不能不用君主國體”,且“古博士以共和國民而論共和政治之得失,自為深切著明”。(3)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5、36頁。
籌安會由楊度牽頭組織,楊度是湘籍大儒王闿運得意門生,熱衷“帝王之學”,鼓吹君主立憲,“入民國,為世凱幕僚。雖頗見器,而不甚得志?!?4)徐一士:《亦佳廬小品》,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76頁。遂走“太子”路線,常去京郊小湯山拜謁袁克定,將袁克定比作李世民,自比房玄齡、杜如晦。當他探知袁世凱有稱帝企圖時,不失時機呈上《君憲救國論》長文,得到袁世凱賞識,親筆題寫“曠世逸才”四個字,交政事堂制成匾額,賜贈楊度以示嘉獎,還將該文交給段芝貴秘密付印,分發(fā)各省軍民長官參考。(5)陶菊隱:《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上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3年版,第337頁。
對于如何公開發(fā)動帝制,據(jù)參與帝制密謀策劃的夏壽田回憶,楊士琦等袁世凱心腹幕僚,曾打算從新聞界和舊議員入手,并約談徐佛蘇、黃遠庸、薛大可、丁世嶧、藍公武等人。(6)張國淦:《北洋述聞》,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201、202頁。楊度得知消息后,拜見袁世凱,表示愿意出面組織帝制輿論宣傳機關,“楊以為此輩望淺,不足以當大任,即挺身自任,總攬一切。”(7)陶菊隱:《政海軼聞》,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5、6頁。袁世凱擔心由幕僚楊度打頭陣,會過早暴露自己的稱帝意圖,楊度則反復申論,語氣頗激昂,袁世凱最后表態(tài)讓他去找孫毓筠商議。(8)張國淦:《北洋述聞》,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201、202頁。
孫毓筠是咸豐狀元、光緒帝師孫家鼐后人,早年為同盟會骨干,辛亥革命后任安徽都督,后投靠袁世凱,曾任約法會議議長。楊度和孫毓筠又聯(lián)絡嚴復、劉師培、胡瑛、李燮和四人作為籌安會發(fā)起人。嚴復是著名學者,早年致力于海軍建設,曾任北洋水師學堂總辦;后投身思想啟蒙,翻譯大量西方名著,曾任北京大學首任校長;他一貫主張君主立憲,但對袁世凱稱帝不甚熱心,入會有些被動,表現(xiàn)亦不積極。但正如他自己所言:“丈夫行事,既不能當機決絕,登報自明,則今日受責,即以無以自解?!?9)馬勇編:《嚴復語萃》,華夏出版社1993年版,第152頁。劉師培出生于經(jīng)學世家,國學素養(yǎng)深厚,同時熱衷政治,早年曾是光復會、同盟會骨干,后投靠清廷,民國后任山西都督閻錫山高等顧問,時任總統(tǒng)府咨議。胡瑛是黃興學生,有影響的革命黨人。辛亥革命后曾任山東都督,“二次革命”失敗后逃亡日本,后投靠袁世凱。黃興臨終前,曾叮囑歐事研究會負責人:“胡經(jīng)武(胡瑛)無志節(jié),可恨可憐,聞很窮,吾輩當念舊交維持其生活。”(10)毛注青:《黃興年譜長編》,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503頁。李燮和是老資格革命黨人,曾任光復軍總司令。1913年應邀進京擔任總統(tǒng)府高等顧問,被袁世凱軟禁失去自由。他和楊度、胡瑛是同鄉(xiāng)好友,但列名籌安會有些勉強。同被袁世凱軟禁的章太炎認為:“孫少侯(孫毓筠)時為袁氏要人,柱中(李燮和)以獄事被脅,皆豫籌安會。余甚惡少侯,而知柱中無他。”(11)文明國編:《章太炎自述》,人民日報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頁。
8月23日,籌安會宣布正式成立,楊度任理事長,孫毓筠任副理事長,嚴復、劉師培、胡瑛、李燮和任理事。表示“本會宗旨,原以研究君主民主國體二者以何適于中國?專以學理之是非,與事實之利害,為討論之范圍。”(12)《籌安會啟事》,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武漢出版社1990年版,第970頁。8月24日,籌安會通電全國,表示“本會以為謀國之道,先撥亂而后求治。我國撥亂之法,莫如廢民主而立君主;求治之法,莫如廢民主專制,而行君主立憲;此本會討論之結果也。”(13)《籌安會議決君主制通電》,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73頁。
籌安會君主立憲主張宣布后,引起社會較大反響,雖然帝制派對新聞媒體進行管控,進步黨領袖梁啟超還是很快在《大中華》和《京報》發(fā)表長文《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對籌安會和古德諾的主張進行辯駁。梁啟超大作撰成后,曾致函袁世凱,表示“擬登各報相與商榷匡救,謹先錄寫敬呈鈞覽?!?14)《梁啟超致袁世凱函》,李希泌等編:《護國運動資料選編》上冊,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5頁。袁世凱派人送去20萬元巨款,勸梁啟超不要發(fā)表,收買不成,又采取威脅手段;一些進步黨骨干也勸梁啟超不要發(fā)表,但梁啟超不愿退讓:“吾志已決,成敗利鈍,非所逆睹?!?15)陶菊隱:《政海軼聞》,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5、6頁。梁啟超反對帝制宏文發(fā)表后,袁世凱曾指名嚴復撰文反駁,使用的也是對付梁啟超辦法,先收買后威脅,嚴復仍然不愿從命,袁世凱只好改命孫毓筠寫了一篇《駁任公國體文》。
一些地方官員來電垂詢北京政府對于籌安會的態(tài)度,袁世凱與此前處理清室復辟問題態(tài)度明顯不同,表示“籌安會乃積學之士所組織,所研究君主制與民主制之優(yōu)劣,不涉政治,茍不擾亂國家治安,則政府未便干涉?!?16)李宗一:《袁世凱傳》,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323頁。不僅不干涉,“凡發(fā)起此會六人居宅之門首,均由政府遴派軍警,嚴加保護?!?17)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35、35、40頁。“故賀振雄控之于肅政廳,肅政廳不敢預聞;李誨訴之于法院,法院不敢受理;周震勛欲辦治安會以與角爭,忽被警廳禁止;天民報立論反對該會,終為政府頂盤。勢雄力厚,有由來矣?!?18)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35、35、40頁。種種跡象表明,籌安會決不是普通學術團體,而是帶有很深政治背景。一些地方軍政要人也很快看出:“此事肇議之初,雖由于下面之鼓動,亦實因上峰已暗示主張,故一經(jīng)發(fā)布,即有沛然莫御之勢?!?19)《惲寶惠致馮國璋函》,李希泌等編:《護國運動資料選編》上冊,第10頁。
籌安會成立后,工作重心并沒有放在自我標榜的“研究學理,商榷政論”上,而是很快轉向帝制實際運作,派會員到全國各大城市進行活動,同時組織各省區(qū)旅京“公民代表團”,向參政院請愿變更國體,請愿書則由籌安會代為起草。(20)高勞:《帝制運動始末記》,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21頁。
10月16日,籌安會宣布更名為憲政協(xié)進會?;I安會解釋更名原因是:“今者國體之解決匪遙,政體之研究愈重,允宜乘此時機加以討論,務求國體解決之后,憲政即隨而發(fā)生,得以速底于成,庶幾一國國是,從茲大定。然憲政端緒至為繁復,外觀世界,內(nèi)審國情,自宜早事研討,以供上下之采擇?!?21)《籌安會改為憲政協(xié)進會》,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75頁。
洪憲帝制失敗后,時人結合中國歷史人物故事,評點籌安會“六君子”,頗含譏諷意味:“都下皆征引史傳,各上隱名,適合漢、晉以來篡弒稱帝獻符佐命之勛。如湘潭楊度,則稱為‘莽大夫’,揚雄作賦終投閣也。儀征劉師培,則稱為‘國師’,劉歆所學不類父向也。壽州孫毓筠,則稱為‘斜侯’,其頭偏斜,字曰少侯,本王氏臘也。侯官嚴復,為‘短主簿’,善談名理,其風度類郄超入幕之賓也。長沙胡瑛為‘成濟’,反噬革命,其戈及于高貴鄉(xiāng)公矣。善化李燮和,為‘李龜年’,列身朝院,隨唱舊曲,回憶吳淞炮臺司令,大有江南落花時節(jié)之感也?!?22)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26、227頁。天津《廣智報》根據(jù)社會流傳的籌安會“六君子”“走狗言志”故事,刊出《走狗圖》一幅,“從此詞林掌故,又獲一名典矣?!?23)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26、227頁。
1915年9月19日,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在北京順治門大街江西會館成立,沈云沛任會長,那彥圖、張錦芳任副會長。下設文牘、會計、庶務、交際四個辦事部門,辦事部門負責人有謝桓武、阮忠桓、胡壁城、鄭萬瞻、梁鴻志、方表、蔣邦彥、夏仁虎、權量、烏澤聲、袁振黃、康士鐸等。(24)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35、35、40頁。成立宣言書稱:“同人不敏,以為吾父老子弟之請愿者,無所團結則有如散沙在盤,無所榷商則未必造車合轍;又況同此幟志,同此目標,再接再勵之功,胥以能否聯(lián)合進行為斷。用是特開廣坐,畢集同人,發(fā)起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25)《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宣言書》,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77頁。
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幕后推手是梁士詒,梁士詒是交通系領袖,原任總統(tǒng)府秘書長,時任稅務處督辦,與財政部總長周學熙號稱北洋政府兩大“財神”。周學熙是袁世凱姻親,受父親周馥影響,在帝制問題上態(tài)度消極,袁世凱難以說服“舊侶”周馥,只好同意周學熙“請病假”。(26)《兩周之態(tài)度》,《申報》1915年9月5日,第6版。因此在帝制經(jīng)費籌措方面,梁士詒支持至關重要。梁士詒本來對洪憲帝制亦不甚熱心,甚至有抵觸情緒,據(jù)說段祺瑞曾想拉他一文一武抵制帝制。(27)劉禺生:《世載堂雜憶》,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00頁。
袁世凱為了將梁士詒拉下水,精心設計了“三次長參案”和“五路參案”,“三次長參案”涉及交通部次長葉恭綽,“五路參案”涉及津浦、京漢、京綏、滬寧、正太五個鐵路局局長。時人認為:“此次三次長參案,涉及陸軍、財政、交通三部,牽連所及,范圍極廣,尤以交通界為甚。今之五路參案,與清末之五路參案同;所異者,前案則為梁士詒身當其沖,今案則名義不屬梁之本身,而五路及其他交通機關,皆在其舊部掌握中,故所辦者皆其門徒戚黨?!?28)張學繼:《袁世凱幕府》,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5年版,第216頁。面對來勢洶洶的“交通大參案”,梁士詒難以招架,只好委托楊士琦向袁世凱求情,袁世凱召見梁士詒,繼續(xù)施加壓力:“參案本有君在內(nèi),我令去之?!?29)鳳崗及門弟子編:《三水梁燕孫先生年譜》,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787頁。袁克定又約談梁士詒,威逼梁士詒盡快表明態(tài)度。梁士詒回去后立即召集交通系骨干商量對策,無可奈何地表示:現(xiàn)在情況很嚴重,只有兩種選擇,贊成帝制不要臉,不贊成帝制就不要頭。結果大家只好說要頭不要臉,一時傳為笑談。(30)張國淦:《北洋述聞》,第78頁?!傲耗似鸲M請愿團,參案即無形打消。人方知五路案,即帝制之反筆文章也。”(31)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第88頁。
梁士詒加入帝制派后,憑借雄厚的財力,廣泛的人脈,風頭很快蓋過楊度。時人認為“洪憲僭號,造基籌安,雖定名于度,而運籌帷幄者實梁某?!?32)陳灨一:《睇向齋談往》,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132頁。請愿活動本來由籌安會發(fā)起,但規(guī)模和聲勢均不夠大,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成立后,很快把請愿活動推向高潮,“他們發(fā)動的對象,上自王公遺老,各省將軍、巡按使,下至各種行業(yè)的把頭,三教九流,行行俱全,多多益善。拉到的人,列入了請愿名單,就被請去吃飯、看戲,此外還大有大份、小有小份地送錢。這樣,當然轟動起來了,很快地就在全國造成了諸色人等‘無所不包’的所謂全國性請愿的大局面?!?33)唐在禮:《辛亥前后的袁世凱》,吳長翼編:《八十三天皇帝夢》,文史資料出版社1985年版,第151頁。
9月24日,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領銜各請愿團體,向參政院呈上第三次請愿書,亦稱總請愿書,認為原定國民會議辦法“過涉繁瑣”,“而大勢所趨又難久待”,要求參政院本“立法貴簡,需時貴短”精神,“另設征求民意機關,以定國本而固邦基。”(34)《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三次請愿書》,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78頁。9月28日,參政院表示接受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第三次請愿書意見,決定將國民會議改為國民代表大會?!皣翊泶髸置婕乳_,請愿聯(lián)合會之功用已畢矣?!?35)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41頁。
中樞小組是不公開的帝制御用機構,主要任務是主持操辦國民代表大會選舉工作。根據(jù)《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全國各省區(qū)國民代表票數(shù)占總票數(shù)的絕大部分,因此中樞小組工作重心放在全國各省區(qū)選舉事務上,工作方式主要采用致各省區(qū)軍民長官密電形式,“傳示‘主座’(當時對袁由總統(tǒng)選任皇帝時的過渡尊稱)命令,按內(nèi)定步驟指示實際的具體選舉工作?!?36)唐在禮:《辛亥前后的袁世凱》,吳長翼編:《八十三天皇帝夢》,文史資料出版社1985年版,第151頁。“綜其大要,無非密示機宜,互相商榷,對于選舉法則講求運用之方,對于選舉人則暗施操縱之術?!?37)高勞:《帝制運動始末記》,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26頁。
中樞小組由朱啟鈐、梁士詒、段芝貴、周自齊、張鎮(zhèn)芳、雷震春、江朝宗、阮忠樞、吳炳湘、唐在禮、袁乃寬、張士鈺等十余人組成。(38)高勞:《帝制運動始末記》,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26頁。中樞小組成員均為帝制派骨干分子,也都是北洋實力派人物。
國民代表大會選舉工作啟動后,中樞小組10月7日致各省區(qū)軍民長官密電稱:“1、投票決定國體后,須用國民代表大會名義,報告票數(shù)于元首及參政院。2、國民代表大會推戴電中有‘恭戴今大總統(tǒng)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字樣。3、委任參政院為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電,須用各省國民大會名義?!?39)《朱啟鈐等通告決定國體后擬推戴辦法電》,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88頁。10月11日密電稱:“每縣初選當選人來省報到,必須設招待員,或派員疏通意見,再由監(jiān)督官以談話、宴飲為名,召之至署,將君憲要旨及中國大勢,并將擬定充選之人名示之,須用種種方法,總以必達目的為止?!?40)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史稿》,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48頁。10月23日密電稱:“國體投票解決后,應用之國民推戴書文內(nèi)有必須照敘字樣曰:‘謹以國民公意恭戴今大總統(tǒng)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并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世。’此四十五字萬勿絲毫更改為要?!?41)《朱啟鈐等致各省請于推戴書中照敘四十五字并囑秘密電》,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93頁。11月7日密電稱:“各省票數(shù)全體推戴齊至時,政府自當稍取委蛇遜讓態(tài)度,以表示重視邦交之意;而在國民一方面則宜表示有進無退,使外人見我萬眾一心,第能信我改建帝制毫無變亂之可慮,則日之勸告自歸無效而消滅矣?!?42)《朱啟鈐等通告各省某國藉口恐有變亂強拉英俄隨同勸告政府取委蛇態(tài)度國民一方面宜表示決心電》,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94頁。
中樞小組完成主持操辦國民代表大會選舉任務后,絕大多數(shù)成員轉移陣地,改換身份,參與主持操辦大典籌備處工作。
1915年3月,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成立?!秶翊泶髸M織法》公布后,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亦稱籌備國民代表大會事務局,主要負責辦理國民代表大會選舉事務,工作任務與中樞小組相近,只是中樞小組活動不公開,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活動公開。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按時期、有步驟地發(fā)出指示和各式文告等成套的官樣文章,命令各地把這一成套的文章及時發(fā)表,在報刊上大肆宣揚,標榜這一決定國體、選舉皇帝的大事,是完全出于民意,是完全合法的、民主的?!?43)唐在禮:《辛亥前后的袁世凱》,吳長翼編:《八十三天皇帝夢》,第151頁。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指示內(nèi)容如果涉及政治機密,通常也采用密電形式,不向媒體公布。
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局長顧鰲,是袁世凱幕府法律專家,當時還擔任政事堂法制局局長。時人戲稱顧鰲是北京政壇“三大忙人”之一:“一為顧巨六(顧鰲),無論何項會議,皆歸其籌辦;一為林宗孟,無論何院秘書長,皆由其擔任;一為金實齋,無論何項會黨,皆彼為庶務。三君槃槃大才,可惜生于曇花一現(xiàn)之洪憲朝,未得預開國元勛之列?!?44)張學繼:《袁世凱幕府》,第276頁。
1916年1月,云南政報編輯印行《袁世凱偽造民意紀實》,收錄了6封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致各省區(qū)軍民長官文電,分別是1915年10月9日《密示組織法運用要著電》、10月10日《請將選舉設法指揮妥為支配電》、10月11日《通告關于選舉密件應責專員管理確守秘密電》、10月15日《通告內(nèi)外相維之義電》、10月29日《通告各監(jiān)督放手辦事勉循內(nèi)外相維之雅電》、12月21日《通告各省此次國體問題文件除關系法律規(guī)定外一律查明燒毀電》。(45)云南政報:《袁世凱偽造民意紀實》,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85—996頁。北洋政府籌備國會事務局檔案中,尚收有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致各省區(qū)軍民長官另外2封文電,即1915年10月19日《關于國民代表大會選舉投票辦法密電稿》和10月24日《為改變外人觀感要各地慎重辦理國民代表大會選舉事宜密電稿》。(46)《籌備國民代表大會及其選舉》,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等編:《護國運動》,江蘇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86頁。
1916年2月23日和3月20日,顧鰲代表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向內(nèi)務部呈交過兩個長篇咨文報告,詳細回顧該局辦理國民代表大會變更國體選舉皇帝工作經(jīng)過,并從帝制派立場觀點出發(fā),分析全國請愿運動和國民代表心理,認為從倫理、治本、歷史、地理四方面而言,中國不宜實行共和國體,又從往事、近事、將來三方面來講,中國現(xiàn)行共和國體必須變革。現(xiàn)在國民代表一致選擇君主立憲國體,“有數(shù)千年君主之利,而無數(shù)千年君主之弊?!?47)《顧鰲關于辦理國民代表大會決定國體經(jīng)過情形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等編:《護國運動》,第98、99頁。顧鰲還為袁世凱“洪憲新政”大唱贊歌,認為“今上皇帝以救國救民之素愿,為國利民福之良圖,于國家根本問題,則從速制定憲法,定期召集民選之立法機關,于國家行政事務,則派人調查弊稅,為刷新財政之圖,下令考試甄用人才,為延攬賢能之具。其附麗于數(shù)千年來君主國體之一切弊政,如沿用閹人,采選宮女,以及拜跪奔走,繁文縟節(jié)等等,又已明令聲明概從屏棄,永懸厲禁,并聲明總期君主秕政悉予掃除。”(48)《顧鰲關于辦理國民代表大會決定國體經(jīng)過情形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等編:《護國運動》,第98、99頁。
顧鰲在3月20日咨文報告中,還極力否認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存在操縱舞弊問題,認為“本局為國家行政機關,只知尊重國家法令,依照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本局既負籌備選舉投票之責任,而解釋法令與執(zhí)行法令二項職權,亦即為本局應負之責任?!薄氨揪智按宿k理國民代表大會事宜,均系依照法定程序慎重將事,既無片言之假借,尤無一事之虛誣。”(49)《顧鰲關于辦理國民代表大會選舉事務經(jīng)過情形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等編:《護國運動》,第108頁。解釋和執(zhí)行《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是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職權,但在實際辦理國民代表大會選舉工作中,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確實存在操縱舞弊問題,只是掛著國家行政機關招牌,打著所謂“公正合法”旗號,違法行為沒有中樞小組那樣明顯,僅以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1915年12月21日密電為證:“故當事務進行之中,彼時公私函電容有誤出于法律范圍之外者,雖經(jīng)權并用,系出于愛國之熱誠,而事過境遷,則皆為無用之陳跡,且此項文電無論如何慎密,終涉跡象。倘為外人偵悉,不免妄肆品評,更或史乘流傳,遂留開國缺點。中央再四思維,以為不如一律查明燒毀,庶得以清積牘而免遺憾。”(50)《通告各省此次國體問題文件除關于法律規(guī)定外一律查明燒毀電》,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96頁。
1914年6月,參政院成立,主要負責總統(tǒng)政務咨詢。不久又增加“代行立法院”職能。參政院設院長、副院長各一人,袁世凱任命黎元洪和汪大燮擔任;設參政五十至七十人,由袁世凱根據(jù)下列條件任命:1、有勛勞于國家;2、有法律、政治專門學識;3、有行政經(jīng)驗;4、碩學通儒有經(jīng)世著述;5、富于實業(yè)學識經(jīng)驗。(51)謝振民:《中華民國立法史》,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532頁。楊度、梁士詒、孫毓筠、陸征祥、嚴復、劉師培、顧鰲、沈云沛、張鎮(zhèn)芳、蔭昌、那彥圖等帝制派骨干,均被袁世凱任命為參政。
1915年9月1日,參政院開會討論各省區(qū)國民代表請愿變更國體問題。9月6日,袁世凱派楊士琦到參政院宣布總統(tǒng)訓詞,表面不同意變更國體,實際是規(guī)勸參政院不要輕舉妄動,而應該順應“民意”,妥籌善法,把改制這件國家大事做穩(wěn)做實。(52)《致參政院宣言書》,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97頁。9月20日,參政院開會討論國體問題,會后向袁世凱咨文建議:“提前于年內(nèi)召集國民會議,或另籌征求民意妥善辦法,為根本上之解決?!?53)《參政院代行立法院咨袁世凱文》,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81頁。10月6日,參政院呈文袁世凱,表示贊成全國請愿聯(lián)合會第三次請愿書意見,原定國民會議手續(xù)過繁,時間過緩,建議迅速組織國民代表大會,并將討論通過的《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呈請袁世凱批準公布?!秶翊泶髸M織法》由梁士詒負責起草。10月8日,袁世凱批準公布《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54)《袁世凱命令》,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99頁。國民代表大會變更國體選舉皇帝工作啟動后,參政院陸續(xù)收到全國各省區(qū)及中央團體選舉結果報告。
12月11日,參政院開會宣布國民代表大會選舉總結果,表示全國國民代表共1993人,贊成君主立憲投票1993張,全體國民代表一致決定實行君主立憲國體,推戴今大總統(tǒng)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55)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47、54頁。楊度、孫毓筠建議參政院以“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名義,立即向袁世凱上推戴書,獲得參政院會議通過,并很快擬定呈遞推戴書。(56)《參政院以總代表名義之勸進書》,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81頁。袁世凱沒有馬上接受參政院推戴,而是效仿古代圣皇“揖讓”禮數(shù)表示謙恭推辭。參政院是舊式官僚云集地方,十分熟悉這套古代圣皇“揖讓”禮數(shù),很快又呈上第二份推戴書,對袁世凱進一步歌功頌德,稱贊他一生政績有經(jīng)武、匡國、開化、靖難、定亂、交鄰六大功勛,并為袁世凱內(nèi)心不安的兩大政治道德問題,即取代清朝和背叛民國問題,百般辯護,竭力粉飾。最后寫道:“我皇帝功崇德茂,威信素孚,中國一人,責無旁貸,昊蒼眷佑,億兆歸心,天命不可以久稽,人民不可以無主。伏冀撝衷勉抑,淵鑒早回,毋循禮讓之虛儀,久曠上天之寶命。亟頒命詔,宣示天下,正位登極,以慰薄海臣民喁喁之渴望,以鞏固我中華帝國萬年有道丕丕之鴻基??偞聿粍贇g欣鼓舞懇款迫切之至。”(57)黃毅:《袁氏盜國記》,來新夏主編:《北洋軍閥》第2冊,第47、54頁。
12月12日,袁世凱等不及“三揖三讓”,即表示接受“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參政院中華帝國皇帝推戴,“國民責備愈嚴,期望愈切,竟使予無以自解,并無可諉避。”(58)《政府公報·命令》,1915年12月13日,第1293號。據(jù)說參政院第一份推戴書由楊度起草,第二份推戴書由孫毓筠起草,“二人皆文豪,夙有倚馬萬言之譽,須臾脫稿矣。以陳于袁,袁獎勵備至?!?59)許指嚴:《新華秘記》,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37頁。
洪憲帝制時期,黎元洪態(tài)度消極,一再請辭參政院院長,但袁世凱不同意,也不放他出京,只允許他請病假,由副院長汪大燮代行院長職務。袁世凱接受參政院推戴書后,汪大燮認為已經(jīng)完成擁袁稱帝任務,亦提出辭職,袁世凱也沒有同意,只允許他請病假出京休養(yǎng)。黎元洪久不到任,汪大燮請假離京,袁世凱任命晚清資政院總裁溥倫為參政院新院長。
1916年3月22日,袁世凱宣布撤銷帝制,將中華帝國皇帝推戴書退還參政院。4月1日,參政院開會議決:“所有國民代表大會決定之君主立憲國體一案,及本院承認總代表名義,亦應同時撤銷。”(60)《政府公報·命令》,1916年4月3日,第88號。院長溥倫遞交辭呈,一些參政亦呈請辭職,袁世凱沒有同意。6月29日,新任總統(tǒng)黎元洪下令裁撤參政院。
1915年12月19日,袁世凱批準設立大典籌備處。內(nèi)務部總長朱啟鈐任處長,處員有梁士詒、周自齊、張鎮(zhèn)芳、楊度、孫毓筠、唐在禮、葉恭綽、曹汝霖、江朝宗、吳炳湘、施愚、顧鰲;下設八個辦事機構,負責人為:總務科主任沈銘昌,撰述科主任王式通,法典科主任顧鰲,內(nèi)儀科主任阮忠樞,禮制科主任郭則沄,會計科主任袁乃寬,文牘科主任陳燕昌,警衛(wèi)科主任張士鈺。(61)陶菊隱:《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上冊,第360—361、361頁。
早在10月下旬,國民代表大會選舉工作尚在進行中,內(nèi)務部會同政事堂禮制館已經(jīng)開始籌備大典,分為對外、對內(nèi)、祭祀、家族四項,“如與各國元首文電往來,外賓晉謁,以及皇帝登極,臣下朝賀,與夫祭天、祭孔、君主家祭,暨皇族相見,皇族婚喪慶賀等禮節(jié)”,“其后復議及年號、國旗、朝服,以及冊立皇后、皇儲典禮暨皇帝臨朝時一切之儀仗?!?62)高勞:《帝制運動始末記》,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931頁。12月1日和7日,朱啟鈐兩次主持召開大典籌備會議,到會者為北京政府各機關負責人及各省區(qū)軍民長官代表。12月14日,袁世凱發(fā)布籌備大典申令:“各部、院籌備事宜,務以簡略撙節(jié)為主,其前代典章,失于繁重者,均不許采用,而事慮累民,永懸厲禁?!?63)《大總統(tǒng)關于籌備帝制務求簡略撙節(jié)申令》,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等編:《護國運動》,第121頁。
大典籌備處正式成立后,主要任務就是籌備皇帝登極大典,亦稱洪憲開國大典。大典時間開始定在洪憲元年元旦(1916年1月1日),后來因為云南獨立,護國軍興,加上外交危機,時間一再延期,最后洪憲帝制取消,登極大典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但大典籌備處在短短數(shù)月間,確實做了不少事情,當然花費也相當大,據(jù)報載大典預算包括祭典費、工程費、調度費、饗宴費、接待費、犒賞費、關系費等支出,共計590余萬元。(64)《大禮費用之預算》,《申報》1915年12月27日,第6版。實際花費遠遠超過這個數(shù)目,說明袁世凱“務以簡略撙節(jié)為主”的籌備大典申令,完全是空洞虛假的官樣文章。
關于地點。商定在紫禁城(故宮)太和、保和、中和三殿,太和殿更名承運殿,保和殿更名建極殿,中和殿更名體元殿。三殿外部蓋瓦、墻壁、宮門、道路等均進行整修,內(nèi)部亦重新裝潢布置,尤其是主殿承運殿,梁柱粉刷一新,中間八大柱加髹赤金,繪飾盤龍云彩。御座金漆加繪五彩花紋,四角盤龍,扶背披繡龍黃緞,座衣座褥亦用繡龍黃緞;御座前設雕龍御案,御案前左右排列古鼎、古爐三座;御座后陳設九折雕龍嵌寶屏風,屏風兩側各設日月寶扇一對。(65)陶菊隱:《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上冊,第360—361、361頁。
關于年號。因為袁世凱以武功定天下,一些人主張用武字,并征引東漢開國建武年號和明代開國洪武年號為例證。太子派阿諛袁克定,主張用武定年號。也有人認為民心渴望太平盛世,不宜過份渲染武力,因此主張用文字。袁克文名士小圈子也主張用文字。就在文、武兩說爭執(zhí)不下時,主張洪字說異軍突起,得獲奇勝。洪字說認為:洪范五行之義,為帝王建號之基。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大明開國以來,至于今日,契合五百年之數(shù)?!扒坝泻槲潋尯笥泻樾闳?jié)M清;辛亥武昌黎元洪,一舉義旗,清代禪位,大功實集于項城一身?!薄暗靡娞斓刂?,原本洪范,歷察讖緯,洪字累累如貫珠,故帝業(yè)紀年,洪字先行決定?!?66)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第281、228、93、93頁。憲字一般認為取自“君主立憲”之意。也有人從另外角度解釋洪憲含義,洪即洪大,憲即憲法,前字表明帝德之大,后字表明帝政之寬。這種解釋也頗討袁世凱歡心。
關于御璽。有主張用民國總統(tǒng)官印加以改造,有主張用前清皇帝御璽加以改造,后來覺得用舊印改造不太吉利,還是決定用極品玉石新造。關于形制,打算仿照明朝。明朝皇帝御璽共有九枚,“其文不同,各有所用”,“至若篆刻,漢、唐、宋多用小篆,明代玉璽王府之寶,玉箸篆疊,篆必九折,取乾元用九之義?!?67)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第281、228、93、93頁。鑒于大典禮儀需要,決定先制作“皇帝之寶”和“中華帝國之璽”兩枚御璽,前者用于內(nèi)政,后者用于外交。盤龍紐,方五寸,厚一寸,高二寸。
關于禮服。袁世凱龍袍,由京城老字號服裝店瑞蚨祥承制,制作了兩件,一件登極用,一件祭天用。龍袍用紫色綢緞縫制,寬袍大袖,用赤金線盤織九龍,龍眼嵌大珍珠,龍頭鑲小珍珠,龍鱗綴滿珊瑚?;拭岵捎闷教旃?,冠檐點綴大珍珠,四周垂旒,每條旒懸一串小珍珠。(68)陶菊隱:《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上冊,第361頁?;首宥Y服,參考中外皇室禮服式樣,專門設計訂做。文武官員禮服,參考中外職官禮服規(guī)制,主要分為大禮服、常禮服和軍禮服。
關于鑾儀?!坝兄^項城以武功定天下,宜用德皇御林鵝步軍制,兼采清代法駕;有謂項城奄有諸夏,蒙藏來同,宜用英皇六馬皇輿,馬仗前驅;有謂宜仿俄皇登極制,前用高加索各屬地持紅矛之兵,以蒙古回疆人充之,后備中國法駕。”(69)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第281、228、93、93頁。袁世凱折中各說,決定前用禁衛(wèi)團開路,后采中國鑾儀舊制。禁衛(wèi)團戎裝鷺羽,荷矛前行,導以西樂金鼓;鑾儀則向清室借用,兼采大駕、法駕、鑾駕、騎駕鹵簿。
關于國旗。第一種意見:仍用五色旗,但顏色位置有所調整;第二種意見:仍用五色旗,但在旗左角加上黃龍圖案;第三種意見:仍用五色旗,但在旗中間加上一顆巨星或一輪紅日;第四種意見:仍用黃龍旗,但圖案和顏色有所調整。海軍總長劉冠雄方案,思路有所不同,既保留中國五色旗元素,又吸收英國雙十字旗特點。袁世凱從中西合璧角度,選擇了劉冠雄國旗方案。(70)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第281、228、93、93頁。
關于國歌。作詞蔭昌,作曲王露,歌詞為:中華雄立宇宙間,廓八埏,華胄來自昆侖巔,江河浩蕩山連綿,勛華揖讓開堯天,億萬年!(71)忻平:《中國國歌史略》,《社會科學研究》1986年第6期,第84頁。尚見另一國歌版本,詞作者不詳,曲作者李叔同,歌詞為:帝國數(shù)萬年,一脈延,文明莫與肩??v橫數(shù)萬里,膏腴地,獨享天然利。國是世界最古國,民是亞洲大國民。懿歟大國民,休哉!惟我大國民,今逢盛德主,琳瑯十倍增聲價。吾將騎獅越昆侖,駕鶴飛步太平洋。誰與我仗劍揮刀,懿歟大國民,誰與我鼓吹慶升平。(72)張華騰:《洪憲帝制》,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31—132頁。
大典籌備處還印制洪憲元年歷書,鑄造洪憲紀念硬幣,發(fā)行洪憲紀念郵票,制作洪憲紀念徽章,燒制成套洪憲瓷器。
大典籌備處還討論了洪憲皇帝鑾駕路線、文武朝官班次;討論了洪憲皇帝祭天、祭孔、祭關岳禮及其他皇帝祗告禮;討論了洪憲皇后、皇儲、皇妃等冊封禮儀;還訂制采購了品種繁多、數(shù)目巨大的其它禮典用品。
洪憲帝制是袁世凱登上民國權力頂峰后的最大敗筆和最后絕唱?!班岛?!袁氏未竊位以前,席卷南北,睥睨孫(孫中山)、黃(黃興),固亦一世之雄。乃曾不剎那,身亡國滅,僅留此崔巍之新華宮殿,供后人之唾罵憑吊矣?!?73)許指嚴:《新華秘記》,第6、163頁。曾經(jīng)喧囂一時的洪憲御用機構,圍繞袁世凱稱帝,搖旗吶喊,推波助瀾,與洪憲帝制同聲氣,共命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伴隨著袁世凱政治生命的慘淡落幕,洪憲御用機構亦曇花一現(xiàn),土崩瓦解,很快被民國歷史唾棄和遺忘。
袁世凱首席幕僚徐世昌認為:“項城一生走穩(wěn)著,獨帝制一幕趨于險著?!薄半m以外交團之警告,西南各省之稱兵,亦有所不顧?!?74)張國淦:《北洋述聞》,第75頁。袁世凱稱帝失敗原因錯綜復雜,對北洋軍力和“洪憲天命”的迷信,是導致他鋌而走險、孤注一擲的重要因素,而洪憲御用機構盡心竭力策劃操縱,造成“全體國民請愿推戴”的虛假政治局面,對袁世凱重大決策失誤亦產(chǎn)生一定影響。洪憲帝制取消后,袁世凱曾命令諸內(nèi)史,搜集各種國民請愿書、勸進表及各省區(qū)官員勸進推戴奏疏等資料,試圖用這些資料證明“帝制確由眾意,非己一人之私斷”。(75)許指嚴:《新華秘記》,第6、163頁。但袁世凱應該清楚,這些資料絕大多數(shù)都是洪憲御用機構政治運作的產(chǎn)物,操縱痕跡明顯,造假成份太多,根本經(jīng)不起時代拷問和歷史檢驗。
所以洪憲帝制這幕大戲的失敗結局,歸根結底還是應該由導演兼主角的袁世凱負主要責任。袁世凱在生命最后階段,承認自己昏憒糊涂,一意孤行,沒有怪罪籌安會等洪憲御用機構。據(jù)原總統(tǒng)府機要局局長張一麐《袁幕日記》記載,袁世凱決定取消帝制后,召回張一麐起草詔令文書,并對他說:“予昏憒不能聽汝之言,以至于此。”張一麐說:“此事為小人蒙蔽?!痹绖P說:“此是余自己不好,不能咎人?!?76)劉成禺、張伯駒:《洪憲紀事詩三種》,第89頁。事實確實如此,籌安會“六君子”和洪憲“十三太?!?,均是吹喇叭、抬轎子的配角,洪憲御用機構也完全秉承袁世凱意志開展活動,正如護國運動領袖梁啟超所言:“自國體問題發(fā)生以來,所謂討論者,皆袁氏自討自論;所謂贊成者,皆袁氏自贊自成;所謂請愿者,皆袁氏自請自愿;所謂表決者,皆袁氏自表自決;所謂推戴者,皆袁氏自推自戴?!薄爸寥缍?段芝貴)、朱(朱啟鈐)、周(周自齊)、梁(梁士詒)、楊(楊度)、孫(孫毓筠)之輩,其人格之卑鄙齷齪,誠不足道,然不過欲做官耳,欲發(fā)財耳?!薄肮蚀舜侮幹\一切表里之責任,皆應由袁氏一人完全負之?!?77)梁啟超:《袁政府偽造民意密電書后》,章伯鋒、李宗一主編:《北洋軍閥》第2卷,第103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