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宇
(南京師范大學 社會發(fā)展學院, 南京 210097)
在突厥汗國的歷史上,存在著父死子繼和兄終弟及兩種汗位繼承方式,并且先后實行了單一可汗制和多可汗制兩種制度。然而在突厥立國之初,實行的是父死子繼制,且國內(nèi)僅立有一位可汗,這源自于突厥部落時期。后來隨著突厥在蒙古高原和中亞地區(qū)的擴張,阿史那氏子弟們大多立下軍功,占領廣大的區(qū)域,并成為當?shù)貙嶋H上的統(tǒng)治者,大可汗開始冊封子弟為小可汗,令其鎮(zhèn)守汗國一方,這既是承認眾子弟的勢力范圍,也是出于鎮(zhèn)壓當?shù)乇徽鞣柯涞男枰?,大、小可汗并列的局面開始出現(xiàn),多可汗制逐漸形成。而在汗位傳遞問題上,為平衡汗國內(nèi)部的各方勢力、安撫實力雄厚的小可汗,大可汗的職位往往會傳給自己的兄弟即某一位小可汗,父死子繼制也就由兄終弟及制所取代。
突厥開國可汗土門和第二任可汗科羅的關系,因史書記載的差異,有父子和兄弟兩種說法,多數(shù)學者認為二人是父子關系(1)土門與科羅為父子關系見于《隋書·突厥傳》,而兄弟關系見于《北史·突厥傳》,可能是史書傳抄過程中出現(xiàn)的錯誤。國內(nèi)外多數(shù)學者認可《隋書》的“父子說”,參閱馬長壽《突厥人和突厥汗國》,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吳玉貴《突厥汗國與隋唐關系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林恩顯《突厥研究》,臺灣商務印書館,1988年版;[美]巴菲爾德著,袁劍譯《危險的邊疆——游牧民族與中國》,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則汗位繼承方式為父死子繼制。薛宗正先生卻堅持認為二人是兄弟關系,進而得出突厥汗國建立之初便實行兄終弟及制(2)薛宗正先生卻認為《隋書》修編倉促,而《北史》修編時間較長,史料價值高于《隋書》,所以“兄弟說”的可信度更高。參閱薛宗正《突厥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90頁;薛宗正《西突厥汗國開國史續(xù)辯——兼與吳玉貴同志切磋論難》,載于《西北民族研究》,1989年第1期;薛宗正《突厥可汗譜系新考》,載于《新疆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4期。,亦有學者對此表示認同[1]。因此,理清土門與科羅的關系,對研究突厥汗國早期的可汗制度有著重要的意義。
據(jù)《周書·突厥傳》記載,突厥原先是匈奴的別種,該部落遭到鄰國屠滅,僅留有一個十歲的小兒,“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刖其足,棄草澤中。有牝狼以肉飼之,及長,與狼合,遂有孕焉。……遂生十男,十男長大,外托妻孕,其后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子孫蕃育,漸至數(shù)百家。經(jīng)數(shù)世,相與出穴,臣于茹茹?!盵2]907這段帶有神話性質(zhì)的文字記述了突厥阿史那部族的形成,最初時僅有數(shù)百家,是柔然的屬部,單一的首領為阿史那氏,關于突厥早年的歷史,另一種說法相對于此說則更為豐富:
或云突厥之先出于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步,兄弟十七人。其一曰伊質(zhì)泥師都,狼所生也。謗步等性并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既別感異氣,能征召風雨。娶二妻,云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其一變?yōu)榘坐?;其一國于阿輔水、劍水之間,號為契骨;其一國于處折水;其一居踐斯處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謗步種類,并多寒露。大兒為出火溫養(yǎng)之,咸得全濟。遂共奉大兒為主,號為突厥,即訥都六設也。訥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為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訥都六死,十母子內(nèi)欲擇立一人,乃相率于大樹下,共為約曰,向樹跳躍,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者,諸子遂奉以為主,號阿賢設。[2]908
這條史料中明確記載了阿謗步、伊質(zhì)泥師都、訥都六設、阿賢設(即阿史那)四人先后擔任部落首領,除了阿謗步和伊質(zhì)泥師都為兄弟關系,其余皆父子關系,且阿謗步是因遭到滅國的特殊情況才由兄弟伊質(zhì)泥師都繼承首領之位的,因而足以說明突厥汗國正式建立之前,突厥部落就已經(jīng)把父死子繼制作為主要的首領繼承方式了。
突厥在阿賢設時期已臣服于柔然,其子吐務的頭銜卻為大葉護[3],訥都六設、阿賢設的頭銜均為設,據(jù)《通典》記載,“別部領兵者謂之設”,又云“其官有葉護,有設,有特勤,常以可汗子弟及宗族為之”[4]1068,《周書》亦載“大官有葉護,次設,次特勤,次俟利發(fā)、次吐屯發(fā),及余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盵2]909可見葉護是游牧民族中僅次于可汗的爵位[5],頭銜的變化反映了當時突厥部落的日益興盛。到吐務之子阿史那土門擔任首領期間,突厥社會已經(jīng)發(fā)展得相當完善。自5世紀下半葉高車獨立后長期與柔然汗國對抗,大大削弱了柔然汗國的實力,柔然由盛而衰,對草原各部的束縛力度也降低。草原各勢力平衡格局的打破,為突厥的興起提供了有利的契機[6]8。在柔然和鐵勒的對抗中,土門協(xié)助柔然擊破鐵勒,并降服了五萬余落的人口[2]908,大量鐵勒民眾的歸附壯大了突厥的實力。西魏廢帝元年(552)土門發(fā)兵大破柔然,然后自立為伊利可汗,突厥汗國正式建立。
553年伊利可汗土門死后,科羅繼位,號為乙息記可汗(亦作逸可汗)。關于土門與科羅的關系,史書記載有歧義,《周書》載為父子關系[2]909,《隋書》《北史》則均為兄弟關系[7]3286,[8]1864。二人的身份直接關系到突厥汗國初期的汗位繼承制度,因而有理清的必要性。岑仲勉先生認定二人為父子關系[9],現(xiàn)代學者薛宗正先生在考證突厥可汗世系時堅持認為二人是兄弟關系,稱土門是“無家室的青年可汗”,進而得出突厥汗國建立伊始就實行兄終弟及制的結(jié)論[10]90,但這些推論均為脫離史料的主觀臆斷。首先科羅并非其名諱,而是名號“珂羅啜”的不同音譯,“謂黑色者為珂羅便,故有珂羅啜,官甚高,耆年者為之”[4]1068,從“耆年者為之”可以得知科羅已經(jīng)較為年長,所以土門絕不可能是沒有家室的一代青年??屏_繼位后不久病死,立其弟阿史那燕都為汗,是為木桿可汗,后來處羅侯在繼承汗位前曾論及此事:“我突厥自木桿可汗以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盵8]1870這也映證了突厥的“先祖之法”就是父死子繼制,與伊質(zhì)泥師都、訥都六設、阿賢設、吐務、土門均為父子一脈相承的情況符合,木桿可汗繼位時才被兄終弟及制所取代,而非如薛宗正先生所說“突厥初世實行兄終弟及制”。王義康先生依據(jù)唐代突厥貴族的墓志銘考證出二人實際為父子關系[11],《隋書》《北史》的記載均有誤,因而在突厥社會的早期和突厥汗國建立之初,采取的是父死子繼制。
從阿謗步至土門建國為止,突厥僅立有一位可汗,這是從原先的部落首領轉(zhuǎn)變而來的,雖然薛宗正先生聲稱乙息記可汗、阿逸可汗為月可汗,而大可汗為太陽的化身,月可汗自然是大可汗的副座,在土門在位期間已經(jīng)擔任小可汗,大、小可汗制已形成[10]89,肖愛民也認同這是突厥兩翼制的雛形[12],但此說仍然值得商榷。按慣例小可汗在升任大可汗之后往往是要改變原來的汗號,以彰顯身份的提高[13],而科羅未有汗號的變化,所以在繼位前只是擔任珂羅啜,升為大可汗后才有乙息記可汗或阿逸可汗的名號。縱然是科羅的后任繼承者木桿可汗燕都,繼位前也只擔任俟斤(3)雖作“俟斤一名燕都”,但俟斤為突厥貴族的名號之一,不是木桿可汗的本名,《北史》當為誤載,木桿應名燕都,繼位前擔任俟斤。,未被授予小可汗的頭銜。且阿逸固然是突厥語ay(月亮)的音譯[14],是以月亮作為可汗名號的修飾詞,但太陽在突厥語中發(fā)音為kün,同伊利(Il)和土門(Bumin)兩個詞匯發(fā)音均大相徑庭。突厥有崇拜狼圖騰的傳統(tǒng),自稱是狼的后代,后來又受到薩滿教的影響,非常崇拜火和天[15],并有“牙帳東開,蓋敬日之所出”的習俗[2]910,但土門的名號沒有與太陽、天有關的詞匯,不能理解為出現(xiàn)了“日月同輝”的大、小可汗并列情況。因此大、小可汗制始于突厥汗國建立之初的觀點可信度較低,肖愛民的突厥早期“兩翼制”論亦為推斷過度,所以突厥汗國在此時依然實行單一可汗制。
綜上所述,突厥早期的汗位繼承制度為父死子繼制,承襲自部落階段的首領繼承制度,是突厥的“先祖之法”,且實行單一可汗制,無大、小可汗并列的情況,雖然突厥成文法典目前沒有被考古發(fā)現(xiàn),甚至唐玄宗年間的粟特、突厥混血兒安祿山也不知太子的含義(4)據(jù)《新唐書·安祿山傳》記載,安祿山“不知皇太子何官”雖然有故意向玄宗表忠心的嫌疑,但也反映了唐代前、中期北方民族的汗位繼承未形成固定的成文法典,而是一種習慣法。,父死子繼制很可能只是一種習慣法,但卻使得突厥早期社會的權(quán)力傳承能夠按次序進行,有利于社會的穩(wěn)定和突厥民族的崛起。后來隨著突厥征服范圍的擴大,汗國的進一步擴張,面對不同的局勢,大可汗冊封兄弟子侄為小可汗,可汗制度才開始發(fā)生變化。
木桿可汗是突厥第一汗國擴張的關鍵時期,征服了草原上大量的部落,“西破厭噠,東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2]909,但汗國內(nèi)部形勢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也直接對可汗制度產(chǎn)生了影響。阿史那氏子弟在擴張中立有軍功,成為該征服地實際上的統(tǒng)治者,而大可汗也需要有效鎮(zhèn)壓各部,則承認這些子弟們的既得利益,冊立其為小可汗。木桿可汗在位期間是突厥可汗制度發(fā)生重大變化的時期,不僅產(chǎn)生了大、小可汗制,父死子繼制也轉(zhuǎn)變?yōu)樾纸K弟及制。
科羅在繼位后不久病死,舍棄其子攝圖,立其弟燕都為木桿可汗。蓋因當時柔然殘部尚存,突厥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需要一位強有力的領袖人物,而攝圖此時年幼,難堪大任,木桿可汗燕都“勇而多智”[2]909,“性剛暴,務在征伐”[8]1864,此時已經(jīng)為封為俟斤,是戰(zhàn)時體制下的可汗最佳人選,因而得以承擔重任。木桿承襲其兄汗位之舉不僅改變了父死子繼的“先祖之法”,開啟了兄終弟及的先例,而且對突厥日后的汗位繼承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木桿可汗在位期間是突厥汗國統(tǒng)一草原大業(yè)基本完成的時期,不僅徹底消滅了柔然汗國,并且征服了草原上的其他部落,東至遼海、西至西海均為突厥汗國的勢力范圍,而在這廣大的土地上,分散著眾多語言風俗各不相同的部落,統(tǒng)治基礎的擴大,使得突厥可汗面臨新的形勢,因而有改變原先制度的需要。
柔然在伊利可汗、乙息記可汗時期已經(jīng)遭到突厥的沉重打擊,但余部尚在,木桿可汗繼位后繼續(xù)打擊柔然殘部,555年大破柔然主鄧叔子,鄧叔子兵敗退入西魏境內(nèi),西魏在突厥的壓力下將其誅殺[7]3267,柔然另一支殘部東奔北齊塞外,被高洋擊破,首領俟利郁久閭李家提投降[16],柔然汗國徹底覆滅,草原上的政權(quán)更替至此完成,突厥取代了柔然,成為大漠南北新的霸主。
在西域地區(qū),土門的弟弟室點密 “從單于統(tǒng)領十大首領,有兵十萬眾,往平西域諸國,自為可汗,號十姓部落。世統(tǒng)其眾?!盵17]5188大約在556年,室點密聯(lián)合波斯薩珊王朝消滅了嚈噠政權(quán)[18],奪取了河中地區(qū),瓜分嚈噠領地之后,室點密又聯(lián)合東羅馬帝國攻打波斯,勢力擴張至阿姆河流域[19],波斯、嚈噠、粟特等諸多西域民族都成為突厥的屬民。據(jù)吳玉貴先生考證,在突厥對西域的戰(zhàn)爭中,實際的指揮者是室點密而非木桿可汗[6]11—14,這充分說明了室點密是在率部征服西域后才獲得“世統(tǒng)其眾”、世代鎮(zhèn)守汗國西部的殊榮,因而成為突厥的西面可汗。
室點密是因軍功而成為小可汗的,除此之外,面對眾多語言風俗各不相同的游牧部落,突厥大可汗確實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復雜情形,具體情況如下:
鐵勒是6世紀亞洲內(nèi)陸數(shù)量最多、分散最廣的游牧部落聯(lián)合體,獨洛河北分布有仆骨、同羅、韋紇、拔也古、覆羅諸部;伊吾以西,焉耆以北則有契弊、薄落職、紇骨等;金山西南有薛延陀等;北海南有都波等?!胺N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據(jù)山谷,往往不絕。(中略)雖姓氏各別,總謂為鐵勒。并無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鑒于木桿可汗時期東、西突厥尚未分裂,鐵勒諸部則被統(tǒng)一的突厥汗國所統(tǒng)治,“自突厥有國,東征西討、皆資其用,以制北荒”[8]1879—1880,在土門建國前部分鐵勒民眾已被突厥征服,木桿可汗擴大了突厥的勢力范圍,更多的鐵勒部落納入突厥汗國的轄區(qū)內(nèi),這些民眾為汗國提供了充足的、高質(zhì)量的兵源,有利于突厥軍事力量的增強,但如此多的風俗習慣各異且擁有較高民族意識的部族散于各處,也使突厥汗國內(nèi)部矛盾更加復雜化。
庫莫奚是盤踞在松漠之間的部族,“初臣于突厥,后稍強盛,分為五部:一曰辱紇王,二曰莫賀弗,三曰契個,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俟斤一人為其帥。隨逐水草,頗同突厥?!盵8]1879可見突厥取代柔然汗國在草原上的統(tǒng)治后,奚也臣服于突厥,分為五部后還立俟斤一人為部落首領,俟斤是突厥官員的頭銜,奚人采取此名號顯然借鑒了突厥官制,也說明突厥的統(tǒng)治對奚部落有較大的影響。與奚同源的契丹也在木桿可汗時期遭到突厥的驅(qū)逐[8]1864。
“室韋,契丹之類也。其南者為契丹,在北者號室韋,分為五部,不相總一,所謂南室韋、北室韋、缽室韋、深末怛室韋、太室韋。并無君長,人民貧弱,突厥常以三吐屯總領之?!盵8]1882吐屯是突厥可汗派遣到屬部的監(jiān)察官,或負責收取賦稅,或監(jiān)督部落首領,甚至能在駐地統(tǒng)領軍隊代行統(tǒng)治權(quán)力[6]41—42,室韋有突厥的三位吐屯總領說明室韋也成為突厥汗國的附屬,亦有跡象表明黑水靺鞨有突厥吐屯派駐[17]5361,說明突厥的勢力已范圍擴張到我國東北地區(qū)。
蒙古高原、西域綠洲和中亞草原上的各政權(quán)、部族大多已經(jīng)被突厥汗國征服,木桿可汗建立了“威服塞外諸國”的功業(yè),但這種快速擴張畢竟是建立在武力打擊上的,草原諸部雖然納入突厥汗國的版圖,但社會結(jié)構(gòu)未被瓦解,汗國內(nèi)形成了“突厥可汗——突厥各級貴族——地方部落首領”三級管理層次[20]。首領們雖然接受了突厥官號表示臣服,但實際上依然保有一定的獨立性,遼闊的疆域內(nèi)分布如此多的各大部族,必然導致可汗的權(quán)威和汗國控制力度下降,原先的可汗制度不再適應目前形勢,有了改革的必要。
據(jù)《資治通鑒》載:“周楊忠拔齊二十余城。齊人守陘嶺之隘,忠擊破之。突厥木桿、地頭、步離可汗以十萬騎會之?!焙∽⒂终f:“木桿分國為三部:木桿牙帳居都斤山,地頭可汗統(tǒng)東方,步離可汗統(tǒng)西方?!盵21]5337這是突厥擁有多位可汗的最早記錄,大致可以認定木桿可汗時期是突厥多可汗制的形成時期。木桿身為大可汗居于都斤山設牙帳,地處中央,地頭可汗、步離可汗別居東西,這種軍事政治上的兩翼形態(tài)是從游牧經(jīng)濟生活中的圍獵活動衍生出的[22],在東西跨度萬余里的汗國內(nèi),分為左、中、右三部。
572年木桿可汗死,未立其子大邏便,而傳位給弟弟佗缽可汗,這又是兄終弟及的繼承方式。木桿可汗舍子立弟的原因,當作如下解釋,其一大邏便的母親地位較低,若立為大可汗難以服眾(5)參閱《隋書·突厥傳》,縱然在十年后佗缽臨終前欲傳位給大邏便,“以其母賤,眾不服”,其長兄阿史那攝圖也強烈反對,可見在當時更加如此。,無法統(tǒng)領眾多的貴胄子弟,其二佗缽可汗與木桿時期的地頭可汗是同一人[10]134—135,擁有統(tǒng)轄東方部族的大權(quán),具有較高的威信,若得以繼位,足以平衡突厥國內(nèi)各大勢力。“佗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tǒng)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子為步離可汗,居西方?!盵8]1865攝圖是乙息記可汗科羅之子,被立為小可汗,統(tǒng)轄東方部落,褥但可汗就是室點密可汗[23],其子達頭被封為步離可汗,突厥兩翼形態(tài)繼續(xù)發(fā)展,牢固地控制了東方的奚、室韋等部和西方的高昌、焉耆等西域國家以及鐵勒部落,突厥汗國表現(xiàn)出空前的強盛,多次進攻北齊,大掠中原地區(qū),“時佗缽控弦數(shù)十萬,中國憚之,周、齊爭結(jié)姻好,傾府藏以事之,佗缽益驕,每謂其下曰:‘我在南兩兒常孝順,何患貧也?!标P于“兩兒”有不同的說法,胡三省注曰:“在南兩兒謂爾伏、步離二人,所部分西北,皆南近中國?!盵21]5416—5417而岑仲勉先生卻考證為“兩兒”指代北周和北齊,中原兩國畏懼突厥的強大,也期待依靠突厥的力量來對抗對方,于是爭相結(jié)好突厥,北周武帝還與突厥和親,娶木桿可汗之女阿史那氏為皇后。這段史料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佗缽可汗稱周、齊為“兩兒”不僅是岑先生所說的“反侵略的重要問題”[9]編后再記,也反映出突厥汗國插手中原政治的企圖,可見大、小可汗制的實行不僅加強了對草原控制力的,大大提高了社會的穩(wěn)定性,甚至將影響力擴張至中原地區(qū),其實力可見一斑。
科羅、木桿、佗缽三兄弟依次擔任可汗,他們在位期間是突厥汗國的巔峰階段,也是突厥可汗制度發(fā)生重大變化的階段。隨著對草原的征服疆域不斷擴充,對鎮(zhèn)守各方的需要冊立宗族子弟為小可汗,加強了草原控制力。而小可汗是手握重兵的實力派,擁有一定的權(quán)威,為了能保住汗位的權(quán)威性,大可汗在臨終前會傳位給小可汗而不是自己的兒子,這樣兄終弟及取代了父死子繼成為新的汗位繼承方式并深入人心,在日后的東突厥汗國乃至后突厥汗國的汗位繼承中,也不乏以弟代兄的事例。這種新的可汗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適應了突厥擴張與統(tǒng)治的需要,加強了社會穩(wěn)定性,使突厥汗國成為亞洲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
突厥社會早期實行的是單一可汗制與父死子繼制,這種制度與部落階段的政治形勢相適應,但當木桿可汗之后,突厥征服了大漠南北、西域綠洲和中亞草原后,冊立阿史那子弟為小可汗鎮(zhèn)守各大區(qū)域,形成多可汗制,又為平衡各大勢力改父死子繼為兄終弟及,突厥可汗制度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這是對適應形勢變化而進行的改革。雖然在隋開皇初年,多可汗制下諸汗為爭奪大可汗之位而爆發(fā)內(nèi)戰(zhàn),最終導致汗國的分裂,但在突厥汗國建立之初期間,由于勢力范圍廣大,不同區(qū)域擁有不同的自然環(huán)境和經(jīng)濟基礎,間隔以眾多的名山大河,形成分裂割據(jù)的天然屏障,這對可汗的集權(quán)顯然是不利的,所以需要通過冊立小可汗給予一定的權(quán)力來加強對其他部族的控制,而兄終弟及也能擁立一位聲望較高的小可汗繼承汗位,繼續(xù)突厥擴張的霸業(yè)。因而在突厥擴張期間,多可汗制度和兄終弟及確實是符合國情并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的,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突厥汗國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