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他突然想起來
曾經(jīng)在你家里,喝酒,聊一些
和姑娘一起做的荒唐事。有一個
男孩,穿很短的無袖衫,窗簾開著
逆光的光影里,他看向我們
卻看不清他臉容的神色,薄暮里
是否帶著欣喜。在客房里,讀寫都
倦了,男孩回頭,在暗室里
一切的界線仿佛清晰起來,皮膚
有些粗糙的紋路,也有些老了。
有時候,你們躺在一起,什么話
也不說,我并不清楚他的名字,卻問
另一個人去哪了。一群喧鬧的客人
聚集在小小的客堂間,電視開著
又喝酒,自顧自打開油紙袋吃
自帶的食物,聽見玻璃瓶撞在一起
響起噼里啪啦混雜的聲音?;蜃?/p>
或半躺在軟沙發(fā)上,安靜地看
午夜節(jié)目,不問我是誰,也不問
你們倆。偶爾,在半醉半醒間
我去向你的房間,但需要穿越他們。
我還記得,在一個很早的清晨
我們起床,我們三個人,躲在一個
壞了的電話亭里,我親了你
他也親了,他親你的方式
和我不一樣。我仿佛一下子
知曉了秘密,離開亭子去抽煙。
我說,他是你的新男友吧,你沒
說話,卻點點頭。更多的客人
打開冰箱去拿酒,一個疊一個
瑯瑯地拖著步伐,并不知道
也許這是最后一次在你家
最后一次陪伴你。像霧像風
又像雨,他有時就在上海早晨
逐漸清冷起來的空氣里
飄啊浪啊,迂回地走來走去
撞在馬路牙子和路邊小花園的
白色柵欄上。風一遍遍提醒他
這是新的世紀,你身邊的女孩
脫開圍困的季雨、庸常、內疚
一個一個離開你。忽上忽下的噪音并沒有將你們喚醒了起來,頭發(fā)
略有些蒼白的男孩,他那么
無言地抱著你,寬闊的胸肩握向
你的手臂。窗外的市聲漸稀了
細弱的鼾聲小山一般漫過來
這是1999年的圣誕。
(砂丁,1990年出生于廣西桂林,十六歲隨父母來滬生活,先后就讀于同濟大學中文系、北京大學中文系。寫詩,亦寫散文,出版有詩集《超越的事情》?,F(xiàn)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