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應該是站在人群后面
當大門摩擦著地面的灰塵
留著仁丹胡的拿破侖
騎馬從石磚上經過
他個頭矮小,符合黑格爾的假設
作為“世界精神”,沒有俏皮的私人
特征:皮是皮,肉是肉,連下巴上的疣子
也是一顆“人類”的疣子。鞋上的泥漿
被稱作“第五元素”,在領袖的詞典中
沒有污穢,他的士兵也
畢恭畢敬,想當皇帝
我父親,從沒有想過當“皇帝”
應該是悄悄地站在人群后面
他并非沒有皇帝的弱點
可惜不與皇帝同齡
他從嘉興、遵義,到古田
又經過甘肅,追到延安,最終
還去了西柏坡,帶著他的鐮刀、
斧頭、錘子、麥苗和麥穗,這一切比國旗上畫的還真。可是我父親
的生活,從未像畫上的那樣
具有幾何對稱,除了在他做
字面意義上的齒輪的一刻,當他
被軋傷了手,就像他作為
農民,身上不夠工人的地方
被軋傷,但我父親仍然相信
畫上的齒輪,盡管他并沒有跟進城
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夠
迎接到來的軍隊,他一定不會缺席
可惜,他是一個普通的士兵
只是在大門被推開的一刻,默默地
把身子閃開,讓其他的人先進去
當城樓打開的時候,別人說
“沒有皇帝”,他仍然怔怔地望著
盼望有一天,自己能夠享受
皇帝的優(yōu)惠。由此看來,我父親
是一個英雄,他經常說,
當留著仁丹胡的拿破侖
騎馬從石磚上經過,他一定是
站在人群后面,作為一個發(fā)光的頭顱
聽到新世紀的大門被敲響
(王年軍,1992年生于湖北十堰,北京大學中文系2019級比較文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