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然之死》作為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的著作,麥茜特在書中詳細論述了科學革命之后機械論世界觀逐漸取代有機論世界觀的事實,并且將壓迫自然與壓迫女性聯系起來,深刻探討了機械論世界觀對生態(tài)學及女性主義的影響,本文通過研究反思機械論世界觀,從而為解決生態(tài)與女性主義問題提供更好的方法。
關鍵詞:《自然之死》;生態(tài)女性主義;機械論世界觀;有機論世界觀
“生態(tài)女性主義”這一名詞,在1974年法國作家奧波尼的作品《女性主義或死亡》中首次提出,奧波尼在書中呈現給大眾的思想觀點是,女性長此以往受到的壓迫與自然所正在遭受的壓迫在本質上有著密切的聯系,意在試圖號召女性來領導一場生態(tài)運動,以此來重新認識人與自然、人與地球以及人與宇宙的關系。正是在奧波尼的影響和引導下,越來越多的學者加入到了對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的探討之中。
卡洛琳·麥茜特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她的《自然之死—婦女、生態(tài)和科學革命》簡稱《自然之死》,一經出版,便引發(fā)了對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的廣泛討論。隨著“科學革命”的推進和自然觀的機械化與理性化,地球作為養(yǎng)育者母親的隱喻逐漸消失,而自然作為無序的這第二個形象喚起了一個重要的現代觀念,即駕馭自然的觀念。兩種新的觀念,即機械論、對自然的征服與統(tǒng)治,成為了現代世界的核心觀念。女性主義為主導的有機論精神被破壞,代之以一種消除了女性原則,或以剝奪姿態(tài)運用女性原則的機械論精神。
一、自然隱喻形象的轉變—母親到女巫
(一)有機論世界觀——自然作為養(yǎng)育者母親的形象
柏拉圖的《蒂邁歐篇》和赫爾墨斯的《煉金術大全》中的地球作為一種看護者的形象,是文藝復興時期廣泛流傳的一種隱喻。那個時期的文學形象也很大程度上體現出這一點,莎士比亞的經典悲劇《李爾王》中曾這樣提到,國王作為文藝復興時期人的代表,他是封建等級社會秩序的一部分。他的人性象征著中世紀至文藝復興時期的宇宙秩序,是不可褻瀆的。而他的女兒則代表著烏托邦式的自然,也代表著作為理想統(tǒng)一對立面的自然。
而文藝復興時期的自然和社會觀念,則建立在人體與社會或微觀宇宙與宏觀宇宙的有機基礎上,在整個大框架下,人們遵循的是有機論世界觀,這種理論與人體各部分相結合,是人類在宇宙縮影中的體現。這個時期的觀點是萬物都蘊含生命,且將自然、物質等與女性特征等相聯系起來。這個時期的地球是有生命力的,被視作為一位仁慈、善良、有包容心的養(yǎng)育者母親。這種具有生命力的有機論世界觀在文藝復興時期被廣泛接受,使得它在那個時代可以作為一種規(guī)范性的倫理因素發(fā)揮效用。①倘若由于工業(yè)發(fā)展的需要開采礦產金屬,那便是從自然母親的肚中挖掘黃金,這在道德倫理上是人類行為對自然母親的一種背叛,于是有效地阻止了商業(yè)開采的行為。且在這種占據統(tǒng)治地位的隱喻之下,蘊含了一些道德約束和道德許可含義,微妙之中表達了人們應該做什么和人們不應該做什么。
(二)機械論世界觀——自然是惡毒繼母女巫的形象
隨著封建主義的瓦解和歐洲人對新世界的拓展和開發(fā),商業(yè)主義和工業(yè)主義的進程不斷加快,以往層層覆蓋的森林逐漸被開采礦石所取代,郁郁蔥蔥的山坡逐漸代之以過度畜牧。于是,在自然內部開采金屬,挖掘黃金逐漸變得流行起來,但是按照過往倫理規(guī)范的約束,這種開采行為是不得當的,為了使自己的行為合法化,這些采礦者開始歪曲自然的形象。礦工們指責地球不是一個真正的母親,而是一個邪惡的繼母,她把自己的恩惠隱藏在內心深處,即將貴重金屬存于內部不讓外人發(fā)現,不被人類所用,這個時候的自然形象逐漸從一個養(yǎng)育者母親的形象變成了一個惡毒的繼母。
當然通過對婦女形象變化的隱喻,可以看到混亂無序且活躍的自然在經過了長期的發(fā)展之后,逐漸屈服于新科學和機器帶來的改變,這滲透出當時的思想家把作為養(yǎng)育之母和生命之源的自然變成榨取私利的功利精神。除此以外,麥茜特認為當時反女權主義運動的興起以及新科學運動發(fā)展,使得自然被當做機械的發(fā)明來加以折磨婦女,這在女巫案件中審問和用機械裝置刑訊女巫的過程中可以明顯地表現出來——即審訊女巫作為審訊自然的象征,法庭作為審訊的樣板,力學裝置的刑訊作為征服無序的工具。
這一切都代表自然過去作為母親的隱喻形象逐漸消失,標志著一個以有生命、女性的大地作為其中心的有機宇宙形象,逐漸讓位于機械的世界觀,預示著女性的地位在逐漸下降。
二、有機論世界觀與機械論世界觀的對立
(一)機械論世界觀取代有機論世界觀
在近代早期,“有機體”這一術語通常指生命的身體器官構造和組織,而“有機論”指的是這樣的理論,認為有機結構是物質中固有的適應特性的結果。②文藝復興時期的有機論注重世界萬物變化的概念,自然是不斷成長、變化的有機體,它一直處于一個辯證運動的過程中,其內在的能量具有生命和精神的特征。但是隨著十六七世紀科學革命的開展,宗教改革運動的推動,商業(yè)的發(fā)展和工業(yè)的進步,有機自然觀開始逐步瓦解,并且一些思想家試圖通過改變有機論世界觀中的一些保守或等級制的預設,剝去自然能動性的外衣,代之以機械論的描述,讓機械論世界觀取得統(tǒng)治地位。
作為這一時期的代表思想家,培根十分支持機械論世界觀。他在生活和工作中,將科學技術和商業(yè)資本主義與宗教結合在一起,使一種新的知識形式成為可能,為人類服務—即自然是可以從外部被人操縱的一種存在,可以被人解剖、征服和統(tǒng)治。并且培根提倡將自然禁錮于實驗室中,用以科學的方法和機械技術相結合而創(chuàng)造出推動社會進步的“新工具”,來揭示自然本身最隱秘的秘密,從而將人類失去的統(tǒng)治奪回來,恢復對自然的控制權,這種觀點使得機械主義在十六七世紀的歐洲發(fā)展更加迅速。
機械主義的興起的確為宇宙、社會和人類的新綜合奠定了基礎,它被解釋為一個有序的、由機械的部分所組成的系統(tǒng),各部分服從于法律的控制和機械演繹推理的可預見性。這種機械主義實際上使得自然死亡了,把自然作為一種惰性的、可為外部所操縱的存在。但是作為一種新的世界觀,機械主義在17世紀后半葉迅速贏得了大眾的認可,它通過同某些舊的有機自然觀的假設的斗爭,并吸收和改造其他一些有機自然觀的假設,從而獲得了新世界觀的地位。
(二)有機論世界觀注重尊重敬畏自然
麥茜特在書中所提到的有機論世界觀首先是對文藝復興時期古代自然觀的一種概念回歸。相比較于古希臘時期萬物有靈論的神秘自然觀,現代的有機論世界觀有效地消除了自然的神秘性,以一種更為客觀的角度評析自然本身,并且在此基礎上重新定義和恢復自然的價值。
其次她認為有機自然觀的核心觀點是將自然視為善良奉獻的養(yǎng)育者母親,從這一層面上便已經暗含了一種文化強制作用,在道德層面上也限制了許多不當行為。敬畏自然,那便意味著人與自然不再是掠奪和被掠奪的關系,而是存在一種和諧相處的伙伴倫理關系,自然與人一樣,同樣具有“生命”,是有“靈”的,這樣才能消解人類生存困境,更好地發(fā)展。
(三)機械論世界觀注重駕馭征服自然
17世紀以后,在面對宗教和宇宙論的混亂情況下,機械主義作為對思想的不確定性的一劑良藥,作為社會穩(wěn)定的理性基礎而興起。這一變革動搖了以往有機世界觀占據統(tǒng)治地位的局面,使得初露萌芽的機械論世界觀及其相匹配的價值規(guī)范開始盛行。
機械論世界觀認為世界是由相互獨立的原子組成,就像一堆零件組成一件機器一樣,這些零件完全是由純粹機械外在的運動規(guī)律結合在一起,而不是依靠內部或者彼此的親和力。這種理論里,一切都可以量化,那么同樣自然也可以被量化,在這樣一種意義下,自然不過是一堆零件的機械堆積,全然沒有生命、活力和精神。所以在此基礎上對自然的掠奪行為都由過去的限制變成了允許,道德層面上的規(guī)范被破壞,使得人們掠奪自然的行為逐漸變得日?;?。這種機械論世界觀不僅消除了自然的活力,把自然建構成了一個死氣沉沉的存在,還為征服和駕馭自然進行辯護,這最終導致了自然的死亡。
三、對機械論世界觀的反思
(一)生態(tài)學層面
雖然機械論世界觀的興起推動了科技進步和商業(yè)發(fā)展,但是其帶來的負面影響——生態(tài)污染不可小覷。今天,全球性的生態(tài)危機正在威脅著整個星球的健康,二氧化碳的不斷增多,臭氧的過度消耗等,這些都擾亂了地球的呼吸,有毒的廢棄物、殺蟲劑、除草劑,滲透到地下水、沼澤地和海洋里,污染著地球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③由于商業(yè)開采的需要,熱帶雨林的樹木被砍伐,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消失,動植物的物種以難以想象的程度在滅絕,許多幼時看到的物種再也看不到第二次,這迫切提醒人們需要與地球之間建立一種新的和諧的伙伴關系,沒有征服掠奪,而是敬畏與尊重。
于是構建生態(tài)命運共同體顯得尤為重要,要想消解機械論世界觀帶來的人類中心論以及父權制文化建構思想,就必須摒棄傳統(tǒng)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在經濟增長科技進步與生態(tài)保護二者兼具的情況下進行生產生活,不能像以往一般對自然毫無節(jié)制地索取,要最大限度減少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傷害,提高對資源、能源的整體利用效率,從而實現全世界范圍內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二)女性主義層面
自然隱喻的變化預示著婦女地位的變化,在現代早期的自然形象,是一個被征服被控制而又混亂無序的形象,正如之前文藝復興時期所描述的養(yǎng)育者母親形象那樣,野性的不可控制的自然形象同樣也與女性聯系在一起。且伴隨著十六七世紀新經濟秩序和科學秩序的出現,女性在生殖領域的主動性被打破,逐漸處于被動且被控制的地位。家庭中的女性也逐漸失去在經濟生活中的合伙人身份,轉而在生產和生殖中成為被動的依賴者,男尊女卑逐漸建構起來,伴隨著這一改變,麥茜特認為由機械論世界觀帶來的西方父權制也開始建構。
西方父權制的典型表現就是女性與自然這兩者的地位都低于男性,并且自然與女性在經濟文化中的角色處于弱勢,他們都被認為處于比文化低的層次,文化在符號意義上和在歷史上都與男性聯系在一起,而女性在這種環(huán)境下,作為一種可被控制的機器物體,被男性統(tǒng)治。在這種等級制度下,男性因為擁有著比女性更為強壯的力量,便可以更好地征服和壓迫女性和自然。這種以男性為主宰的世界觀使得女性長期處于被壓迫的地位,思想無法得到解放,這也是近代女性主義運動頻發(fā)的主要原因。
注釋:
① Carolyn Mercant. American Environmental History:An Introduction.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7.
②卡洛琳·麥茜特.自然之死——婦女、生態(tài)和科學革命[M].吳國盛譯.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③蕾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M].劉慶山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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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劉偉,薛蘭蘭.《自然之死》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解讀[J].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8(6).
作者簡介:蘇娟(1995—),女,安徽六安人,安徽大學哲學系2018級哲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學技術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