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楚賢

華南師范大學(xué)

《氓》是《詩經(jīng)》婚戀詩、棄婦詩的代表，講述了一個衛(wèi)地女子的愛情悲劇：氓婚前費盡心思追求女子，婚后卻始亂終棄。女子飽受欺凌，只能暗自悲傷。最后，看透現(xiàn)實的女子毅然與氓斷絕夫妻情誼。

一、《氓》的完整性與典型性

在情節(jié)上，作品具有完整性，時間跨度長。從“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少年到“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的戀愛；從“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的新婚到“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決裂。其間經(jīng)歷了戀愛、結(jié)婚、婚變?nèi)齻€階段，是《詩經(jīng)》情節(jié)最完整的婚戀詩。在選材上，作品具有典型性。主人公是衛(wèi)地的普通女子，也是周代女子的縮影，悲劇的結(jié)尾使詩歌具有沖擊力。完整的情節(jié)、典型的選材為《氓》作為探討婚禮習(xí)俗制度的文本提供可能。

二、六禮皆備的婚禮習(xí)俗

《禮記.昏義》提到“昏禮者，將合二性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皆主人筵幾于廟，而迎拜于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于廟，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痹谥艽槎Y就已承載著維系家族延續(xù)的重要功能，因此需禮制加以規(guī)范，《禮記》的婚禮流程包括“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而《儀禮.士昏禮》新增了“親迎”，構(gòu)成古代婚禮“六禮”。

“六禮為為妻之征。故六禮不備，貞女守義不住，以嫌于為妾也?！盵1]在古代社會，“六禮”是婚姻必不可少的流程，也是見證婚姻禮成的證據(jù)?！对娊?jīng)》婚戀詩處處有“六禮”的影子，而《氓》更是將“六禮”集中體現(xiàn)。

1.納采與問名。納采是男方派媒人送禮物到女方家，以示求婚并征求女方意見；問名則一問女家的姓氏，二問女方生辰八字以便占卜。這兩項流程都離不開媒人。

《氓》開頭提到男子“抱布貿(mào)絲”來與女子商議婚事，女子雖有意嫁他，卻委婉道“匪我愆期，子無良媒”。這體現(xiàn)了周代婚禮媒人的重要性。沒有媒人，“納采”、“問名”二禮不成。禮不成，則名不正、言不順。雖然沒有媒人，但女子被迫無奈還是決定答應(yīng)“秋以為期”。“子無良媒”已為愛情悲劇埋下伏筆。

2.納吉與納征。問名后，男方將女方信息帶到宗廟占卜，得到吉兆后，就派媒人告知女方。而納征則是男方向女方送訂婚禮物，又稱聘禮。

“爾卜爾筮，體無咎言”就是納吉的體現(xiàn)，卜是占卜活動，通過加熱鉆洞后的龜甲，觀察龜甲裂紋而判斷吉兇；筮是占卦活動，通過組合香草竹片，根據(jù)其根數(shù)卦象預(yù)測吉兇。通過占卜占卦，得結(jié)果為吉兆。

納征在《氓》中并無明顯體現(xiàn)。筆者認(rèn)為“納征”的省略是有意為之，可能也是為悲劇結(jié)局埋下伏筆。有觀點認(rèn)為氓是平民，家中貧窮，難以納征。但《周禮.媒氏》有言：“凡嫁子取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毕缕付Y可多可少，少也不過五兩，因此，不存在氓付不起聘禮的情況。

3.請期與親迎。請期是定婚期吉日，期間要三請于女子家族，因此有“請”，但女方家族則要謙和推辭，男女雙方“禮尚往來”，從某種程度上是對彼此家族的尊重。而親迎，則是新婿前往女方家迎娶新娘的儀式。

《氓》未詳細(xì)描寫“請期”場景，但卻提到“秋以為期”。短短四字，蘊藏婚期吉日擇取的奧秘。“秋”字說明周代已有秋天嫁娶的習(xí)俗。結(jié)合《詩經(jīng)》其他篇目，不難發(fā)現(xiàn)，周除了夏天不行結(jié)婚禮，春秋冬季皆可作婚期。在《召南.鵲巢》、《周南.桃夭》、《邶風(fēng).燕燕》、《豳風(fēng).七月》、《豳風(fēng).東山》中，婚禮環(huán)境描寫皆春日之景。呂思勉認(rèn)為古以九月至正月為婚期；仲春而優(yōu)不克昏，則其乏于財可知；乏于財，故許其殺禮。[3]

婚期當(dāng)日要行親迎之禮?！耙誀栜噥恚晕屹V遷”寫了氓駕車迎娶女子的情景?！傲Y之中，親迎最重?！盵4]《詩經(jīng)》出現(xiàn)親迎場景的詩歌超15篇，“六禮”中親迎出現(xiàn)的頻率也是最高的。

三、早期形成的婚禮制度

1.同姓不婚制。早在西周，就出現(xiàn)“同族不婚”?！督继厣吩唬骸叭⒂诋愋裕愿竭h(yuǎn)而厚別也。”《左氏》載鄭叔詹之言曰：“男女同姓，此生不蕃”。[4]上述都證實了“同姓不婚”的婚制。

“問名”也是為避免同姓結(jié)婚?！八妥由驿?，至于頓丘”表明女子與氓有相距較遠(yuǎn)的地理距離。因此兩人為同姓宗族的可能性極小。而《詩經(jīng)》的其他作品，如《燕燕》、《碩人》寫新娘跨諸侯國出嫁，更能體現(xiàn)周人的異族婚制。另外，《詩經(jīng)》從未提及同姓通婚。因此，“同姓不婚”成為先秦婚制的特征之一。

2.出妻與離婚。《儀禮》記載休妻的“七出”，但《詩經(jīng)》成書早于《儀禮》，休妻還沒有嚴(yán)格規(guī)定。但那時已形成男權(quán)社會，婦女沒有獨立經(jīng)濟(jì)地位。[5]男女主人公一開始地位就不平等。婚前，在婚期約定上，氓處于主動方，女子只能說“秋以為期”；而婚時，氓則把嫁妝占有，女子喪失自己的財產(chǎn)；婚后，面對女子日夜辛苦操勞，氓卻“二三其德”，粗暴相待。男女主人公不同的婚姻態(tài)度表現(xiàn)了男女社會地位的懸殊。

周代婚禮習(xí)俗制度在《氓》中得到相對全面的呈現(xiàn)，結(jié)合婚禮文化常識，讀者能夠更好理解情節(jié)，“六禮”也為女子愛情悲劇結(jié)局提供了合理解釋。另外，在反映女性婚戀的同時，作品還展現(xiàn)了女性自我覺悟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