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

摘要：以狄更斯和哈代的四篇代表性小說為分析語料，運用SPSS、WordSmith、BFSU-HugeMind Readability Analyzer和AntConc研究工具，采取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研究方法，探究兩位作家的小說文體特征的異同，并且進一步分析狄更斯與哈代不同時期的小說文體特征有何變化。研究發(fā)現(xiàn)，狄更斯小說的可讀性、詞長和常用介詞密度略大于哈代小說，哈代小說中詞匯密度大于狄更斯小說;狄更斯早期小說的可讀性高于晚期小說，哈代早期小說的名詞化手段密度略高于晚期小說。該研究不僅能客觀、科學地反映狄更斯和哈代小說的文體特征差異，還有助于加深對兩位作家小說主題的理解和對文體風格的把握，為文體學分析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關鍵詞：查爾斯·狄更斯 托馬斯·哈代 文體特征差異 對比研究 語料庫

中圖分類號：H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8-0082-05

查爾斯·狄更斯和托馬斯·哈代堪稱19世紀英國最偉大的作家，也是英國著名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大師。兩位作家都深入社會、關注現(xiàn)實，創(chuàng)作靈感多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但由于兩位作家生活經(jīng)歷和所處的時代背景迥異，其作品風格有所差異。狄更斯的小說往往以沉郁的曲調開始，以歡快的音符結束，即樂觀的“狄更斯式”小說結局;而哈代的小說整篇都貫穿著悲愴的音調，悲劇多于喜劇，結局往往使讀者潸然淚下。（劉梅芳，張冬梅：1998）本研究將以狄更斯和哈代共四部代表性小說為分析語料，采用SPSS、AntConc和WordSmith等工具，對兩位作家的文體風格和不同時期兩位作家的文體特征進行對比分析。

一、文獻綜述

狄更斯被譽為“英國文學史上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和最偉大的代表者”（戴鎦齡：1980）。國內(nèi)學界對狄更斯小說研究多從“總體研究”和“主要作品”兩個方面來展開（劉白：2011），總體研究主要體現(xiàn)在四個層面：狄更斯小說創(chuàng)作思想的研究，狄更斯小說創(chuàng)作藝術的研究，比較研究和翻譯傳播研究。對狄更斯小說主要作品的分析與解讀則集中于《霧都孤兒》（Oliver Twist）、《大衛(wèi)·科波菲爾》（David Copperfield）、《艱難時世》（Hard Times）等小說：喬國強（2004）通過分析《霧都孤兒》中猶太人Fegin的人物形象，探討了狄更斯在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反猶主義傾向;童真（2008）以《大衛(wèi)·科波菲爾》三個中譯本為例，探析了文化翻譯與文化過濾之間的關系;王彥軍（2008）對《艱難時世》中兩個典型的功利主義信徒進行人物分析，指出了功利主義對人性的摧殘及其導致這些人物的悲慘性命運。

哈代是19世紀后30年英國小說史上的領軍人物（劉茂生：2004）。國內(nèi)對哈代小說的研究始于20世紀20年代，同對狄更斯小說研究一樣，學者多從總體上對哈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進行考察或者從不同角度對小說進行探討。對哈代小說總體研究主要涉及四個方面：一是對其小說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悲劇思想的理解，二是對其小說現(xiàn)代主題的關注，三是對其小說創(chuàng)作思想及創(chuàng)作藝術的探究，四是對哈代小說中所體現(xiàn)的女性觀、宗教觀的討論。（劉茂生： 2004）學界對哈代主要小說的研究主要涵蓋《德伯家的苔絲》（Tess of the d'Urbervilles）、《遠離塵囂》（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還鄉(xiāng)》（The Return of the Native）等作品：陳艷玲、馮子函（2008）從社會、性格、命運三方面對苔私的悲劇進行了分析;丁世忠（2008）以《遠離塵囂》為分析文本，思考了其中蘊含的生態(tài)倫理思想及其矛盾性;魏艷輝（2012）通過分析《還鄉(xiāng)》和《德伯家的苔絲》中人與鄉(xiāng)土自然之間的矛盾張力關系，揭示了其中反田園牧歌敘事的內(nèi)涵。

綜上所述，先前學界對于狄更斯和哈代小說的研究多從文學角度對某幾個主要作品進行集中探析，研究內(nèi)容存在重復現(xiàn)象，鮮有學者從語言學視角對兩位作家的更多作品進行闡析。隨著語料庫語言學和文體學的蓬勃發(fā)展，利用語料庫和統(tǒng)計軟件對文學作品進行文體特征分析，不僅增強了研究的科學性和客觀性，還為文學作品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切入視角。鑒于此，本文以狄更斯的Oliver Twist（1837）和Our Mutual Friend（1864）與哈代的A Pair of Blue Eyes（1873）和Jude The Obscure（1895）四篇小說為語料，通過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使用SPSS和AntConc、WordSmith等研究工具，對比分析了狄更斯和哈代的寫作文體風格，以及兩位作家在不同時期的文體特征。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研究旨在探析狄更斯和哈代小說的文體特征異同，以及兩位作家不同時期作品的文體風格差異，具體的研究問題如下：

（1）狄更斯和哈代小說的文體特征有何異同？

（2）狄更斯和哈代不同時期的小說的文體特征有何變化？

（二）語料來源及研究工具

本研究以狄更斯的Oliver Twist（1837）和Our Mutual Friend（1864）與哈代的A Pair of Blue Eyes（1873）和Jude The Obscure（1895）四篇小說為分析語料，筆者將四部小說平均切分成每1000詞為一個樣本，在每篇小說中隨機抽取30個樣本作為本研究的基礎。研究工具為語料庫檢索軟件AntConc 3.5.8和WordSmith 7.0、統(tǒng)計分析軟件SPSS 25，以及可讀性分析軟件BFSU—HugeMind Readability Analyzer2.0。

（三）數(shù)據(jù)收集與分析

針對可讀性和詞長這兩個文體特征，筆者首先運用可讀性分析軟件BFSU—HugeMind Readability Analyzer2.0分別對兩位作家的四部作品進行了可讀性和詞長計算，將數(shù)據(jù)通過Excel表格導入統(tǒng)計分析軟件SPSS，然后通過SPSS對數(shù)據(jù)進行t檢驗，比較其顯著性差異。在可讀性方面，本研究以Flesch Reading Ease為標準，F(xiàn)lesch Reading Ease是根據(jù)美國Rudolf Flesch博士的統(tǒng)計方法計算的，計算根據(jù)是句子的字數(shù)和句子中含的音節(jié)數(shù)等，數(shù)值在0和100之間，數(shù)目越大，文章越容易讀，難易程度對照如表1：

詞匯密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文本的某種本質特征，即用詞的多樣性（楊秀珍，續(xù)娜，劉美瑜：2010）。類符形符比（Type /Token Ratio，簡稱TTR）是測量詞匯密度的主要工具，指特定語料庫中類符數(shù)（type）和形符數(shù)（token）的比值。TTR值越大，說明文本使用不同詞匯量越多，詞匯豐富程度越高，詞匯密度越大。由于每個語料庫的詞數(shù)不一，故本研究采用標準化類符形符比（Std.TTR）來衡量語料庫的詞匯密度。對于詞匯密度這一文體特征，筆者直接運用語料庫檢索軟件WordSmith中的“word list”功能統(tǒng)計四部小說中的Type/Token Ratio（TTR）和std. TTR，然后進行比較并導入SPSS對其進行t檢驗。

對于名詞化手段密度和常用介詞密度這兩個文體特征，筆者運用AntConc中“Concordance”功能對常見名詞化手段（-tion，-sion，-ness，-ity，-ment）和常用介詞（at，on，in，of，for，with，to，by，after，about，from）進行檢索。在對四部作品進行分析時，先將語料導入AntConc，然后運用詞匯檢索功能，輸入要檢索的名詞化手段和常用介詞，再人工剔除不符合條件的語料，最終確定四部小說中的名詞化手段和常用介詞的數(shù)量后，用SPSS軟件對其進行顯著性檢驗;為了驗證名詞化手段和介詞密度這兩個文體特征的檢驗結果，筆者還通過數(shù)據(jù)擬合度檢驗對四部小說的名詞化手段與介詞密度進行了二次檢驗。

三、結果與討論

（一）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的文體特征異同

1.可讀性

根據(jù)Flesch Reading Ease標準，筆者將狄更斯和哈代四部小說的可讀性結果導入統(tǒng)計分析軟件SPSS，對其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由統(tǒng)計結果可知，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可讀性的平均值分別為77.94和70.16，雖然在難易程度對照表中都屬于“fairly easy”這一范圍，但狄更斯小說的可讀性更接近“easy”程度;此外，通過SPSS對兩位作家小說可讀性的平均值進行顯著性水平5%的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顯示p=0.000<0.05，因此兩位作家小說可讀性的平均值有顯著性差異，即狄更斯小說的可讀性略大于哈代小說的可讀性，哈代小說閱讀難度略高。

2.詞匯密度（TTR）

使用WordSmith軟件中“Word List”功能可以得到每個語料庫的TTR和Std.TTR，筆者對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的詞匯密度進行統(tǒng)計，結果如表2所示：

由上表可知，狄更斯小說中詞匯密度為43.62，略低于哈代小說中的44.11;筆者通過SPSS軟件對兩位作家小說中詞匯密度平均值進行顯著性水平為5%的獨立樣本t檢驗后得出p=0.014<0.05，因此，兩位作家小說中詞匯密度平均值有顯著性差異，即哈代小說中詞匯密度更大，這說明哈代小說中實詞所占比例和所含信息量更大，詞匯豐富程度更高，閱讀難度也就更高;反之，狄更斯小說中用詞較為簡潔，承載的信息量較少，文本更容易讓讀者理解。

3.詞長

將兩位作者的四部小說分別導入可讀性分析軟件BFSU—HugeMind Readability Analyzer后，可以直接獲取四部小說的平均詞長（Average Word Length，簡稱AWL）;通過SPSS對兩位作家小說中詞長的平均值進行置信區(qū)間為95%下的獨立樣本t檢驗，得出p=0.024<0.05，因此，兩位作家小說中詞長平均值具有顯著性差異，即狄更斯小說中詞長大于哈代小說，狄更斯在小說中用詞較復雜。

4.名詞化手段

筆者以“-tion，-sion，-ness，-ity，-ment”五個名詞后綴為例在AntConc中對四部小說中的名詞化現(xiàn)象進行檢索，因檢索結果中包含若干不符合條件的語料，故筆者進行了人工文本細讀后依次將其剔除，最終統(tǒng)計結果如表3所示：

通過AntConc對語料的檢索和SPSS的數(shù)據(jù)檢驗，得出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名詞化手段頻次分別為780和781，并且在置信區(qū)間為95%的情況下，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的名詞化手段p值為0.985>0.05，因此，兩位作家小說中的名詞化手段均值沒有顯著性差異。

5.常用介詞密度

本研究對兩位作家四部小說中的常用介詞進行檢索后，檢索結果如表4所示：

通過AntConc對語料的檢索和SPSS的數(shù)據(jù)檢驗，得出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常用介詞頻次分別為1099和931，在置信區(qū)間為95%的情況下p值=0.001<0.05，因此狄更斯和哈代小說中常用介詞密度均值有顯著性差異，前者使用介詞多于后者。

（二）狄更斯和哈代不同時期小說文體特征差異

1.狄更斯不同時期小說文體特征差異

對狄更斯兩部不同時期的小說Oliver Twist（1837）和Our Mutual Friend（1864）進行統(tǒng)計分析后發(fā)現(xiàn)，兩部作品的可讀性平均值分別為79.10和76.77，對其進行置信水平95%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得出p值=0.000<0.05，因此，狄更斯兩部小說的可讀性有顯著性差異，即Oliver Twist的可讀性更高，讀者更容易理解。

在詞匯密度層面，Oliver Twist和Our Mutual Friend中的Std.TTR分別為43.96和43.31，雖然前者的詞匯密度略平均值大于后者，但對其進行置信水平95%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得出p=0.536>0.05，因此，狄更斯兩部不同時期小說中的詞匯密度沒有顯著性差異。

在詞長方面，Oliver Twist和Our Mutual Friend中的詞長平均值分別為4.579和4.582，對其進行置信水平95%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得出p=0.959>0.05，故兩部小說中詞長平均值沒有顯著性差異，即狄更斯兩部不同時期小說中的詞長沒有顯著變化。

另外，小說Oliver Twist和Our Mutual Friend中名詞化密度分別為411和369，前者大于后者，但是通過配對樣本t檢驗結果可知，p值=0.15>0.05，因此，狄更斯兩部小說中的名詞化手段沒有顯著性差異。

最后，兩部小說中常用介詞密度分別為533和566，后者略大于前者，但對其進行配對樣本t檢驗后可知，p值=0.297>0.05，因此，狄更斯不同時期兩本小說中常用介詞密度均值不具有顯著性差異。

2.哈代不同時期小說文體特征差異

對哈代兩部不同時期的小說A Pair of Blue Eyes（1873）和Jude The Obscure（1895）進行統(tǒng)計分析后發(fā)現(xiàn)，兩部作品的可讀性平均值分別為69.55和70.63，前者處在“standard”標準水平，后者處于“fairly easy”相對容易水平，但對其進行置信水平95%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得出p值=0.736>0.05，故哈代兩部小說的可讀性沒有顯著性差異。

在詞匯密度方面，A Pair of Blue Eyes和Jude The Obscure中的標準形符類符比分別為44.51和43.62，對其進行置信水平95%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得出p=0.186>0.05，因此，兩部小說中詞長密度平均值沒有顯著性差異。

在詞長方面，兩部小說的詞長平均值分別為4.3987和4.3913，差異甚小，對其進行置信水平95%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得出p=0.963>0.05，因此兩部小說詞長沒有顯著性差異。

另外，由統(tǒng)計結果可知，哈代兩部不同時期的小說A Pair of Blue Eyes和Jude The Obscure中名詞化密度分別為433和348，對其進行95%置信區(qū)間下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可得：p=0.03<0.05，故哈代不同時期的小說在名詞化手段均值這一文體特征上有顯著性差異。

最后，哈代不同時期兩部小說中常用介詞密度分別為489和442，對其進行95%置信區(qū)間下的配對樣本t檢驗后可得：p=0.128>0.05，故哈代不同時期兩部小說中的常用介詞密度均值沒有顯著性差異。

綜上所述，狄更斯和哈代兩位作家的小說在不同文體特征層面存在一定的異同。總體來說，狄更斯小說可讀性更高，讀者理解更為容易，狄更斯小說中使用介詞的頻率和詞長要高于哈代;哈代小說中的詞匯豐富程度更高，詞匯密度更大;但是在名詞化手段方面，兩位作家的小說沒有顯著性差異。兩位作家小說之間的差異與他們所生活的時代背景和各自的寫作風格都有著密切聯(lián)系，狄更斯出身清貧，其生活創(chuàng)作的時間正是維多利亞時代前期，作品多反映中下層小人物的勞苦和悲慘，揭露資產(chǎn)階級的虛偽，因此語言風格通俗流暢、生動幽默，可讀性較強。哈代出生于英格蘭西南部，生活在輝煌的維多利亞時代，他的小說富有濃厚的地方色彩，多以現(xiàn)實生活為背景，批判工業(yè)文明和道德，其作品風格多變、內(nèi)容豐富，因此小說可讀性稍弱。但兩者的作品都是強調對社會現(xiàn)實的描寫，因此在名詞化手段這一文體特征上沒有明顯差異。

狄更斯的Oliver Twist屬于早期作品，通俗易懂、幽默潑辣并充滿悲傷曲調，對社會的批判多局限于某些制度或領域，可讀性較強;而Our Mutual Friend屬于后期作品，創(chuàng)作主題不斷深化，對人性的探索和生活哲理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并且多用象征主義手法，故讀者可能理解起來略有難度，可讀性略弱。哈代的A Pair of Blue Eyes屬于羅曼史與幻想的小說，而Jude The Obscure屬于性格與環(huán)境的小說，因此在名詞化手段方面略有差異，但是兩部小說再可讀性、詞匯密度和詞長等方面并無顯著變化。

四、結語

本研究以狄更斯和哈代的小說為分析文本，將定量和定性研究方法有效結合，運用語料庫檢索和統(tǒng)計分析等研究工具，探討了兩位作家的小說在五個文體特征層面的異同點，并且進一步分析了其不同時期的小說文體特征有何變化。研究發(fā)現(xiàn)，狄更斯小說的可讀性、詞長和常用介詞密度這三個文體特征略強于哈代小說，哈代小說中的詞匯密度高于狄更斯小說;狄更斯早期小說的可讀性強于晚期小說，哈代早期小說的名詞化手段略高于晚期小說，兩位作家不同時期的小說在詞匯密度、常用介詞密度和詞長方面均無顯著性變化。產(chǎn)生這種差異與兩位作家生活的時代背景、成長經(jīng)歷和各自創(chuàng)作風格有緊密關聯(lián)。運用語料庫等工具對狄更斯和哈代的小說進行實證性對比研究，不僅能使數(shù)據(jù)更加客觀、結論更加科學，還有助于理解兩位作家小說文體風格差異，為傳統(tǒng)文學批評提供了科學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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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世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