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禾敏
從符號學角度看,如果人們掌握的符號系統(tǒng)越多,就越能全面深刻地認識世界,因為每個符號系統(tǒng)描寫世界的途徑各不相同。語言是符號系統(tǒng)的重要成員,也是促進不同民族之間互相理解與溝通的有效媒介。誰熟練掌握不同語言,熟悉跨文化交際,誰就有可能從事跨符號系統(tǒng)的翻譯工作,成為文化擺渡人。
第十一屆“杭州師范大學—《英語世界》杯”翻譯大賽秉承“給力英語學習,探尋翻譯之星”的理念,得到了海內(nèi)外翻譯愛好者的熱烈響應,僅英漢翻譯部分就收到了2200多份參賽譯文。通過評閱參賽作品,我們欣喜地看到,今年的文化擺渡人來自五湖四海,既有經(jīng)驗老道的資深選手,又有初出茅廬的譯場新秀。
翻譯包含理解、轉換、表達。理解階段,譯者分析源語,挖掘內(nèi)涵;轉換階段,譯者跨越不同語言符號系統(tǒng)進行取舍、重組,將捕獲的意義轉換成譯碼信息;表達階段,譯者借助新的目標語系統(tǒng)再現(xiàn)源語的內(nèi)容與形式。由此可見,譯者是貫穿整個翻譯過程的主體。盡管翻譯標準可以是客觀的,然而譯文是譯者“戴著鐐銬跳舞”的智力勞動產(chǎn)物(brainchild),是主觀的東西,既有別于源語,又不同于目標語,因而被稱為“第三種語言”,也就是我們結合這次大賽漢譯Confronting Modern Lifestyles所呈現(xiàn)的“翻譯體”。
就譯者母語與外語的關系而言,翻譯可分為“譯出翻譯”(outgoing translation)與“譯入翻譯”(incoming translation)兩個方向。英譯漢屬于譯入翻譯,目標語漢語是我們的母語,所以就能更清楚地考察“翻譯體”這個話題。從參賽者提交的譯文來看,我們將“翻譯體”按從小到大的翻譯單位劃分成三個層級——照收英漢詞典義項的“詞語翻譯體”,承襲源語句子結構的“句式翻譯體”與照搬源語邏輯的“思維式翻譯體”。
一、照收英漢詞典義項的“詞語翻譯體”
美國譯論家尤金·奈達較早在其專著《翻譯理論與實踐》(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 1974)提到了“翻譯體”(translationese)一詞,表示“形式忠實,導致信息內(nèi)容與效果不忠實”(formal fidelity, with resulting unfaithfulness to the content and the impact of the message)。他強調(diào)“翻譯體”的實質(zhì)是“形似”而“神不似”,有的譯文從遣詞造句層面看,貌似“字當詞對”,但是意義偏離甚遠,究其原因,大多是譯者拘泥于英漢詞典的釋義所致。
原文Confronting Modern Lifestyles是語言平實、內(nèi)容清晰的議論文語篇,雖然由節(jié)選的八個段落組成,主題相對獨立,主旨比較明確,但是要翻譯成準確通順、合乎規(guī)范的漢語并非易事。
源語:【1】Few people would disagree that modern society has changed dramatically in the course of only a few decades. These changes can be characterized in a variety of different ways. We can point, for example, to the growth in disposable incomes, to a massive expansion in the availability of consumer goods and services, to higher levels of personal mobility, increases in leisure expenditure and a reduction in the time spent in routine domestic tasks.
參賽譯文:很少難以認同僅僅只是過了短短幾十年的時間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有了戲劇化的改變。這些改變可以通過各色各樣的方法來說明。例如,我們可以說可支配收入增加了,消費品以及服務供應也大規(guī)模擴大,有了便利的出行,增加了閑暇時間的消費,減少了花在日常家務上的時間。
通過比照漢語與英語,可發(fā)現(xiàn)上面參賽譯文在詞語層面的“翻譯體”現(xiàn)象。譬如,“很少”對應few,“難以認同”對應disagree,“戲劇化”對應dramatically,“改變”對應changes,“說明”對應characterized,“方法”對應ways,“閑暇時間的消費”對應leisure expenditure等,這些漢譯顯然是“抓字典,按照原文句法拼湊堆砌”(傅雷語)而成的。一對一拆開看,好像很忠實,但放在更大的翻譯單位句子里考察,就不盡如人意了。這樣的“翻譯體”有生搬硬套英漢詞典解釋的痕跡,是初涉翻譯實踐者繞不開的階段。
解決詞語層面“翻譯體”的主要對策是,可將英漢詞典釋義權當參考,結合詞語所在的語境與文本內(nèi)容作適當?shù)淖兺ǎx擇適合的譯語,因為每個詞語在新的語境里都是新詞,都可能賦予新的含義。
參賽者在“詞語翻譯體”的表現(xiàn)可謂五花八門,同一詞語的漢譯形形色色,但萬變不離其宗,大多是因為譯者過于依賴英漢詞典解釋。這就提醒我們,翻譯一定要進行深層次思考,落筆前不可率爾操觚,避免隨意而為。
二、承襲源語句子結構的“句式翻譯體”
通過評閱提交的漢譯文,發(fā)現(xiàn)許多參賽者在翻譯句子層面的能力還有待提高,有的譯者過多地受原文語法及表達方式的束縛,漢譯的句子結構亦步亦趨,光顧形式的忠實而忽視了語義的通順與規(guī)范,出現(xiàn)了“句式翻譯體”。
源語:【5】It is clear, even from this cursory overview, that no simple overriding “good” or “bad” trend emerges from this complexity.
參賽譯文:即使從這個粗略的概述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出,沒有哪一種出現(xiàn)于這種復雜性的趨勢是壓倒性的。
王力先生在其專著《中國現(xiàn)代語法》中討論了漢語的歐化語法現(xiàn)象,他指出:在西文里形容詞不能單獨充當謂語,必須有系詞。例如漢語“他的妻子很好”,翻譯成英語是his wife is very good,而不是his wife very good,這種語法漸漸影響漢語的表述,有人將判斷句代替描寫句,不說“他的妻子很好”,而說“他的妻子是很好的”?!盎t柳綠”變?yōu)椤盎ㄊ羌t的柳是綠的”等。上面的漢譯文也有類似的問題。譬如,“即使從這個粗略的概述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出,沒有哪一種出現(xiàn)于這種復雜性的趨勢是壓倒性的?!睍呵也徽搮①愓呃斫庠凑Z含義的問題,單從表述看,漢語句式貌似對應英語結構,但是讀起來不知所云,機械地套譯原文句子,是典型的“句式翻譯體”。我們來分析一下英語句子結構,其主干是It is clear that,It是個形式主語,that引導的從句是真正的主語,even from this cursory overview是個插入語。這就表明,我們動筆翻譯之前,透徹分析英語句子成分是正確理解的前提。
解決“句式翻譯體”的主要對策是:第一,了解漢語句式與英語句式的主要區(qū)別:重意合(parataxis)的漢語句子呈現(xiàn)“流水句法”特點,即少用甚至不用連接詞,行文依然流暢。重形合(hypotaxis)的英語句子具有“竹節(jié)句法”特征,由連接詞銜接每個成分,猶如逐節(jié)相連的竹子。第二,仔細分析英語句子語法成分,尤其是復雜的長句、難句,需要辨別從句類型(如主語從句、賓語從句、定語從句、表語從句、同位語從句等)。第三,根據(jù)不同的句型,有機地應用相應的翻譯技巧。
三、照搬源語邏輯的“思維式翻譯體”
馬克·沙特爾沃思在《翻譯學詞典》(Dictiona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收錄了translationese詞條,將其定義為“指因明顯依賴源語的語言特點而讓人覺得不自然、費解甚至可笑的目標語用法”(A term used to refer to TL usage which because of its obvious reliance on features of SL is perceived as unnatural, impenetrable or even comical.)。他主要關注的是語言層面的“翻譯體”,這一點與尤金·奈達相似,但他們都忽視了深層次的“翻譯體”現(xiàn)象——思維差異導致的“翻譯體”。
語言既是民族文化的載體,又是民族思維的表現(xiàn)方式。一般而言,漢語思維側重形象、直觀,多用具體的詞語表達抽象的概念,而英語思維傾向于抽象、間接,通常借助抽象的名詞表示復雜的理念,如動詞的名詞化。這就給英漢翻譯帶來一定的啟發(fā),即遣詞造句需要作一些必要的調(diào)整,符合漢語讀者的心理模式。
下面的段落介紹了現(xiàn)代社會發(fā)生深刻變化的原因,英語原文為了表達抽象的內(nèi)涵,揭示社會、經(jīng)濟、國際貿(mào)易等因素,使用了一連串名詞化動詞。
源語:【3】We should certainly point out that these changes have been accompanied, and sometimes facilitated, by changes in the underlying institutional structures: the deregulation (or reregulation) of key industries, the liberalization of markets, the easing of international trade restrictions, the rise in consumer debt and the commoditization of previously noncommercial areas of our lives.
參賽譯文(1):我們應當指出的是這些變化與我們形影不離,有時也因基礎體制結構的變化得到促進:重點行業(yè)管制的放松(或重新管制),市場的自由化,國際貿(mào)易限制的放寬,消費者債務的升高以及我們生活中先前非商業(yè)領域的商品化。
參賽譯文(2):我們當然應該指出,種種潛在的體制結構的變更一直在伴隨和促進上述嬗變。這些體制結構的變更包括:重點產(chǎn)業(yè)管制規(guī)定的解除(或重新對其進行管制)、市場的自由化、國際貿(mào)易限制的放寬、消費者債務的上升和我們生活中原先的非商業(yè)性領域的商品化。
通過評閱參賽譯文,我們發(fā)現(xiàn)相當多的參賽者照搬了源語使用名詞化動詞的思維模式,將關鍵的名詞都照樣翻譯成了名詞,這樣,漢譯就變得抽象起來。其實,我們可以改變一下“思維式翻譯體”,把英語名詞性的偏正結構漢譯成主謂式的小句子,符合漢語文化的思維需求。
綜上所述,英漢翻譯的“翻譯體”可以概述為:拘泥英漢詞典釋義,導致不規(guī)范的詞匯層面漢譯語;不顧英漢語的句型差異,照搬源語的句式習慣;不了解英漢語思維特點及其轉換要求,硬套源語的思維模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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