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薈
摘要:“朦朧詩派”是一個很奇特的存在,拋卻了贊歌、頌歌的內(nèi)容,開始書寫與“大寫的我”相對立的“小我”,而“小我”通常是要受到集體,甚至是歷史的排斥,所以自我要重新歷史化,與國家、民族聯(lián)系起來。本文旨在以北島詩歌為中心,從北島詩歌意象的破碎性、主題的悲劇性,對朦朧詩中涉及的意象進行簡單地再解讀。
關鍵詞:朦朧詩;北島;意象
19世紀80年代興起的朦朧詩派是中國當代文學走向現(xiàn)代化的重要標志,常以模糊性、隱喻性和多義性的面目出現(xiàn),表達自己對于時代、傳統(tǒng)和西方現(xiàn)代主義的看法。這個時期成長起來的詩人面臨著巨大的精神危機,原來奉為皋臬的東西瓦解掉了,統(tǒng)一的價值規(guī)范也不能發(fā)揮作用,詩人們的心靈受到震蕩,他們借助一些獨特的意象來尋求一種答案,尋找虛幻的真實。北島憑借《回答》《宣告》《一切》《結(jié)局或開始》等一系列振聾發(fā)聵的吶喊聲受到詩壇的關注,本文將以朦朧詩派北島詩歌中的意象特征為中心進行考察。
一、意象的破碎性
北島的詩中使用了大量新穎的意象表達內(nèi)心世界,同時把這些意象進行不同尋常的組合,背離來了傳統(tǒng)詩歌的表達方法?!捌扑椤迸c“碎片”在釋義層面上有重疊的部分,破碎的意象使得詩歌蘊含著一種荒誕的意味,造成詩歌的不可解讀性,不得不說以北島為代表的朦朧詩歌帶有著朦朧的后現(xiàn)代主義意識。
是他,用手指去穿透/從天邊滾來眼圈般的月亮
——《黃昏:丁家灘——贈M和B》
把月亮比作眼圈是很奇怪的說法,甚至用手指去穿透月亮(眼圈),這種意象組合帶給讀者陌生化的審美體驗。中國傳統(tǒng)詩歌的完整的語意在這里變得破碎不堪,詩中出現(xiàn)明確的限制性的詞語,如“他”這一第三人稱。
飄/撕碎的紙屑
——《太陽城札記·自由》
朦朧詩派詩歌的不可解是多面的,意象組合所帶來的美感體驗是“別扭”,而意象本身的破碎和語序的顛倒形成詩歌內(nèi)在的張力。如何定義“自由”?這個抽象的問題是難解的,北島卻只用了六個字來概括,但卻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自由”呈現(xiàn)了“飄”的動態(tài),它與“紙屑”構(gòu)成了一種隱喻關系;要想讀懂“自由”,我們需要還原“紙屑”,回歸到“前自由”狀態(tài):
紙屑(完整的紙)—撕碎(內(nèi)外平衡)—(外力,如風)—飄(相對靜止)
在還原過程中,加入了“外力”這一作者隱藏的信息;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北島所認為的“自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或許是毀滅性的,同時需要有所憑借。虛構(gòu)的“太陽城”里不存在自由,人們被相對自由迷惑,而遺忘了真正的自由。
詩人北島需要處理時代、個人(知識分子)和事物間的復雜關系。事物是詩人介入挖掘個人和時代聯(lián)系的工具,事物的工具性決定了詩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不可能讓事物獨立發(fā)聲,詩人時時刻刻要緊跟意象,為讀者做注解。
二、主題的悲劇性——死亡
北島的詩歌始終沒有離開“死亡”這一字眼?!耙磺兴劳龆加腥唛L的回聲”(《回答》),“一切就和死亡有關”(《你在雨中等我》)等,這些是直接突出“死亡”概念本身的,圍繞“死亡”展開的詩句色調(diào)是灰暗的,使得詩歌在主題上呈現(xiàn)出悲劇的意味。
北島對于“死亡”命題的思考是指向“人的生存”。詩人與世界是對抗的姿態(tài),試圖超越自我,展現(xiàn)孤獨靈魂的悲劇美。
以太陽的名義/黑暗在公開地掠奪/沉默依然是東方的故事/人民在褪色的壁畫上/默默地永生/默默地死去
也許有一天/太陽變成了萎縮的花環(huán)/垂放在/每一個不屈的戰(zhàn)士/森林般生長的墓碑前/烏鴉,這夜的碎片/紛紛揚揚
——《結(jié)局或開始——給遇羅克烈士》
這兩節(jié)詩并不是連續(xù)的,這里的“死亡”主題是具體的,實指羅克的死——在“文革”中,因為堅守人性理想而慘遭殺害?!疤枴钡脑⒁庳S富而復雜,“太陽”是像神般存在的審判者,事件的見證人始終高于一切;“太陽”喜愛不屈的戰(zhàn)士,贊美了人性中對于真善美的追求,對集權(quán)暴力的嘲諷,對弱者的同情。第二節(jié)中,“烏鴉”“墓碑”和“花環(huán)”的意象組合,正與魯迅對于革命者犧牲的意義相銜接:
華大媽跟了他指頭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墳,這墳上草根還沒有全合,露出一塊一塊的黃土,煞是難看。再往上仔細看時,卻不覺也吃一驚;——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
……
微風早經(jīng)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銅絲。一絲發(fā)抖的聲音,在空氣中愈顫愈細,細到?jīng)]有,周圍便都是死一般靜。兩人站在枯草叢里,仰面看那烏鴉;那烏鴉也在筆直的樹枝間,縮著頭,鐵鑄一般站著。
——魯迅《藥》
1965年年僅24歲的遇羅克撰文批判文章《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中的觀點,1966年2月13日文章被壓縮并修改題目發(fā)表在《文匯報》上,同年年底又因《出身論》一文引起廣泛而強烈的反響,1968年1月5日被捕,1970年3月5日27歲的遇羅克被宣判死刑。北島的詩歌結(jié)尾與魯迅小說的結(jié)尾是否存在某種內(nèi)在的關聯(lián)性?單從故事來看,遇羅克和夏瑜都是支持正義的少數(shù)者,最終卻遭到殺害;從詩歌對于小說的借鑒來說,中國古代曾提出“以詩入詞”“以文為詞”的詞學觀,這是詞與文、詩的融通,北島當然也有可能從魯迅小說中借鑒了“冷抒情”的手法,移花接木式地植入詩歌。結(jié)尾以假設的口吻結(jié)尾,太陽不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花環(huán)是太陽的獻祭,更突出革命者的偉大,可怕的死亡還在延續(xù),寂靜的夜烏鴉群起,從詩歌色調(diào)和讀者心理體驗來說都是冷的。
北島詩歌脫離不開悲劇性的主題敘事,這也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重要來源,這與他生活過的時代,與傳統(tǒng)的熏陶,以及未提及的西方現(xiàn)代派和從事詩歌翻譯的經(jīng)歷都是分不開的。
任何詩歌的解讀都離不開對紛繁復雜的意象解讀。葉維廉先生曾指出,中國舊詩詩人的觀物態(tài)度分稚心、素心以及“以物觀物”,在北島詩歌中意象在古代詩人態(tài)度基礎上賦予了更加復雜的處理方式,意象的選擇與主題息息相關,詩人對于時間與存在的壓力極其敏感,而且對所處的空間位置亦極其敏感,有意無意地選擇一些文化與歷史的重要位置。詩中的意象(即事物)被詩人賦予了難以解讀的復雜內(nèi)涵,表現(xiàn)意象本身是最基本的;詩歌意象交織成網(wǎng),觸及一點,其他的點也會隨之顯現(xiàn)。
參考文獻:
[1]北島,舒婷等.朦朧詩經(jīng)典[M].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
[2]葉維廉.中國詩學[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