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英

近日，匯集我300多幅速寫和心得的《游畫世界》由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了。多年來，本是無目的的日常速寫，卻“無心插柳”地成了這本書。在編選過程中，重新翻閱一幅幅畫自20世紀(jì)90年代直至現(xiàn)在的近千幅速寫，每一幅都仿如一個定格畫面，瞬間勾起那些陳舊的記憶。1992年9月11日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畫于中山公園、1994年9月21日畫于北海公園、1992年夏日畫于故宮養(yǎng)性門、1991年9月23日，于重慶千廝門碼頭、1994年9月22日永安里農(nóng)貿(mào)市場……看著每幅畫面邊角上留簽的日期，腦海中便會浮現(xiàn)出那一幕幕久遠卻依然清晰的帶學(xué)生外出寫生的情景。

還記得，那時的重慶江邊上很多木結(jié)構(gòu)的吊腳樓，層層疊疊沿著坡勢而建。房子的夾縫中會有一道窄窄的石階蜿蜒地伸向高處。我們坐在那里畫速寫，耳邊聽到的是收廢品的吆喝聲，看到的是挑擔(dān)子的“棒棒”們爬石階的身影，以及家庭主婦在屋外生爐子做飯、孩子圍在邊上玩耍嬉鬧……那種形、聲、聞、味、觸五感都被調(diào)動起來的感受，自然而不覺地融入筆下的線條中。現(xiàn)在回看，仍能感受到畫面氤氳鮮活的氣息。我特別喜歡畫這種充滿人世間味道的人、景、物。

還有1987年我曾參加“中央講師團”到廣西百色右江民族師范?？茖W(xué)校支教，那時也常常帶學(xué)生到百色城的老街上畫速寫。直到2018年偶然的一次出公差，得以重游闊別了31年的百色，我還特意抽空來到記憶中的“東風(fēng)菜市場”。我剛走進菜市場，頃刻間便聞見叫賣聲此起彼伏，夾雜著各種蔬菜、鮮果、肉蛋的味道，大爺、大媽、小媳婦、大姑娘、幼童、老嫗，送貨的、買菜的、賣菜的，各色人等在市場里川流不息，喧鬧不已。我情不自禁地站在這熱鬧非凡的一隅，畫了兩幅速寫。

去年暑假，我們?nèi)页擞屋喡眯?。有一天，我?xí)慣地帶著速寫本來到休閑區(qū)小坐，不經(jīng)意間看到坐在對面不遠處的一對老人，倆人并不說話，可兩只手一直握在一起，靜靜地。我畫下了這個令人動容的情景。

曾有人形容：“旅行，就是去一處對你是陌生，而對那里的人是熟悉的地方。”其實就是尋找一段從身至心的一種短暫的體驗。走馬觀花，異域的一切都會令每位旅行者產(chǎn)生新奇感。邊走邊看，置身于“陌生”的景象中，是最易“刺激”創(chuàng)作的動力。

三年前的暑假，我和家人到法國和意大利自駕車旅行。在法國南部的阿爾小鎮(zhèn)，特意來到聞名遐邇的“梵高咖啡館”，它是因荷蘭著名印象派畫家梵高的作品《夜間露天咖啡館》而得名。我們在那里品嘗了咖啡，我用咖啡館里特有的黃色餐巾紙畫了幅即景速寫，作為特別的紀(jì)念。而在意大利威尼斯，則有著數(shù)不清的形態(tài)各異的橋，這些橋?qū)⑦@座古老的水城連在一起。“貢多拉”小艇載著游客在窄窄的水道中穿行，水邊布滿了餐廳和各式店鋪，在任何一座橋上或水邊放眼四周，均是可以入畫的風(fēng)景。當(dāng)置身于這特定的環(huán)境中，筆下的畫同樣是獨一無二的。

這次旅程，我們還游歷了法國東南部的古城阿維尼翁（Avignon），著名畫家畢加索于1907年創(chuàng)作了他的代表作品《阿維尼翁的少女》（又稱《亞威農(nóng)少女》）。由于地處普羅旺斯地區(qū)，薰衣草的紫色點綴著這座古老的小城，薰衣草之味彌漫在城中的街道和小巷，透著古樸、浪漫的情調(diào)。我在線描的速寫畫面中特意用紫色渲染了街道邊一個賣薰衣草紀(jì)念品的小攤，強調(diào)了色彩的記憶。

二十多天里，我們穿行于羅馬、佛羅倫薩、盧卡、比薩、錫耶納、威尼斯、西西里、摩納哥、阿維尼翁、阿爾、馬賽……見縫插針地畫了三十多幅速寫。回看時，如圖像日記般令人久久回味。

在我常用的小書包里，會常放著一個小速寫本和幾支畫筆，無論是出門散步還是遠足旅行，都會隨身帶著，偶爾坐下，就在本子上畫下眼前的景、物、人。即時即地，心有所感，情有所觸，筆隨心走，不刻意地去東尋西找。以平常心看平常物，所記錄下來的平常畫面，或許最易觸動平常觀畫者之心。許多年來，我養(yǎng)成了畫速寫的習(xí)慣，它已漸融入我的日常生活，隨著匆匆過去的時光，在不知不覺中已畫滿了三十多個速寫本。畫速寫頗似“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一種從藝習(xí)武的修行，以使眼、手、心成為一體，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保持敏銳的感悟和靈動的筆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