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華
許多事留在了春雨秋月里,沒了影蹤,我對家門口的這個鞋匠攤,卻常有著別樣的親切。
認(rèn)識他已有十多年了。第一次接觸是給我的一雙皮鞋后跟釘個掌。那時他年輕,也就三十出點頭,頭發(fā)烏黑發(fā)亮,人稱他小宋。殊不知他已是有一個五歲娃的父親了。他和妻子從安徽老家來這個城市謀生,租住在一戶人家搭起的狹小的坯子里。只要是無雨晴天,從白雪斑駁的冬季,到青枝綠葉的夏天,他都會早早地在小區(qū)沿河的人行“安全島”放上幾張小矮凳,擺起了鞋匠攤。煦陽初照,綠樹成蔭,鳥雀啁啾,環(huán)境倒也不錯。在酷熱的夏天,他會在鞋攤前撐起一把大大的太陽傘。別看這不起眼的鞋匠攤,生意倒挺好,我每次路過,總能見到幾個客戶在修鞋。有時天色已很暗了,他還在干活。
那次釘鞋掌,小宋給我留下一個初始的好印象。“要皮的還是鐵釘?shù)??”他問?!半S意?!蔽艺f。他打量了我一下,“你這年紀(jì),就釘鐵釘?shù)陌?,雖然走路有點響聲,不過顯得有精神。”我笑了,心想,他挺會說話的,總以為是他的生意經(jīng),收費時卻沒見他多要。
以后家里只要鞋出了“問題”,我都會去找他。圖他手藝高、態(tài)度好、價格公道。我們漸漸熟悉了,話也就多起來。
一次,我又拎著一雙皮鞋去找他。他接下活,望了望,要我傍晚來拿。我剛好也有急事要去辦,匆匆離去。夕陽西墜時,我去他鞋攤?cè)⌒?,鞋已修好了,鞋邊還縫了一圈暗線,似乎還擦了鞋油,锃光雪亮,像新的一樣。趁著這時人少,我們聊起來。
“怎不在老地方了?”
“嗯,這幾年建設(shè)文明城市,沿河一溜排改建了綠化帶,栽了花草,有石凳、石椅,還添了不少運動器具,好讓人小憩時鍛煉鍛煉。社區(qū)就給我安排在這兒落地?!?/p>
“還住老地方?”
他把鞋交給我,笑了,“娃大了,快中學(xué)畢業(yè)了,租了間房,寬敞些,比過去好些。”
后來我聽周圍鄰里夸小宋一家,才知道這夫妻倆挺能吃苦,小宋修鞋,從不宰客,厚道得很。他妻子替人家做鐘點工,接三四家的活,把人家的家當(dāng)自己的家,搞得干干凈凈,還要忙自家的事,一刻不得閑,真是眼睛一睜,忙到天黑。娃也拉扯大了。娃很懂事,相幫著他媽媽做家務(wù)。
又過了幾年,我褲腰的皮帶斷裂了,想起小宋攤位上有皮帶,就過去買一根,也算給他點支持。他幫我選了一根,還替我系上,打量一番,覺得有點松,又在皮帶上打了個眼,再系時不緊不松。我很滿意,更滿意的是他的為人著想。
我們閑聊時,他好像有點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跟我說:忙了大半輩子,上個月買了套二手房,五六十平方米,娃明年就要考大學(xué)了,個頭長得比自己還高,得給他一個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說著,他指著河對岸靠馬路邊的一幢樓,說那五樓就是他的家,陽光正斜斜地照在陽臺上,光燦燦的。
這時又過來一個修鞋的,我望著小宋,他已不再是我當(dāng)初見到的那個一頭烏黑頭發(fā)的模樣了,歲月匆匆,白駒過隙,日子水一樣地流過,步入中年的小宋平頂發(fā)型下已顯露出不少的抬頭紋。他修著鞋,修著修著,人就老了;他也修著歲月,修著修著,幸福卻溢滿在他的滄桑里。這幸福是他創(chuàng)造的,除了他的勤勞、認(rèn)真、誠信,更多的是來自他的熱心、真心、愛心。難怪不起眼的鞋匠攤有那么多的回頭客,生意那么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