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近關于音樂消費實踐的討論,更多的聲音是數(shù)字化以及數(shù)字音樂播放器如何改變聽覺形式和音樂消費模式。然而,在洶涌的數(shù)字化浪潮中,黑膠唱片卻是目前音樂銷售增長最快的領域。通過對黑膠消費發(fā)生的主要聆聽場景的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以黑膠唱片為核心的音樂消費模式與隨時隨地發(fā)生的“背景音樂式”的數(shù)字化音樂消費迥然不同,消費者會從聆聽黑膠唱片中獲得儀式性的審美體驗。
關鍵詞:儀式感;黑膠消費;音樂消費
音樂數(shù)字化給音樂消費模式帶來了兩個顯而易見的影響:播放音樂變得方便了;可以隨時隨地聽音樂。而促成這兩點的技術前提是4G網(wǎng)絡的普及和資費降低;智能手機普及;音樂格式數(shù)字化;音樂流媒體平臺的完善。這些前提共同組成了一套便捷的私人化流媒體聆聽系統(tǒng)。年輕人最主要的音樂消費實踐正是以這套系統(tǒng)為基礎,相較而言,誕生于上世紀的黑膠唱片及播放唱片的黑膠唱機系統(tǒng)并不具有這樣的便攜性,盡管經(jīng)過多次技術改進,現(xiàn)代的黑膠唱機同前代唱機相比已經(jīng)顯得又“輕”又“薄”,盡管出現(xiàn)了附帶音響的一體式唱機(例如深受年輕人歡迎的crossley唱機),但仍不方便帶出門。另外,與數(shù)碼格式的音樂相比,黑膠唱片作為音樂載體由于體積“龐大”(最常見的黑膠尺寸為12英寸的Long Play,其次為7英寸的Extended Play),顯然也不可能隨身攜帶,在這一層面上,可能正是無法縮減黑膠尺寸導致唱機無法縮減體積。
伴隨著“不便攜性”的是黑膠唱機操作的復雜性,同流媒體音樂“一鍵可達”的欣賞模式相比,要聽一張唱片意味著你至少要經(jīng)歷以下步驟:首先,從自己的唱片收藏中挑出想聽的唱片并把封套打開;其次,清潔唱盤和唱機;再次,將唱片放到唱盤上,調(diào)整唱針;最后,給唱片翻面。另外,如果聲音有問題,還意味著你需要回到唱機前再做細致調(diào)整。這種繁瑣性首先意味著消費者如果想聽完完整的唱片,那么就不得不將精力集中到唱片和唱機上。
同流媒體或者MP3可重復播放的性質(zhì)相比,黑膠唱片似乎是一種有“生命”的物品,每次播放都是一種磨損。然而,正是黑膠唱片的種種“不便性”:無法隨時隨地播放;播放時需要的一些繁瑣的操作;“有限的生命”,在消費者為其賦予了特殊的意義下,促成了一種以儀式感為核心的音樂消費模式。
一、消費的儀式感
同當代的方便快速的流媒體音樂消費相比,黑膠唱片的消費顯得過于麻煩了,想要從黑膠唱片中獲取音樂需要一系列繁瑣的步驟,這提高了欣賞音樂的難度,是一種落后科技帶來的不便與限制。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這使音樂不再是隨時隨地唾手可得的東西,音樂不再是背景,而是值得被認真對待的事物,消費者將播放黑膠唱片的限制轉(zhuǎn)換為一種促成性的資源,使隨意的音樂消費行為變成了“聆聽”,播放黑膠唱片所需要的動作,帶來了儀式感和專注、沉浸的感受。
而儀式感帶來的音樂的珍貴感是正是音樂數(shù)字化后所失去的。在中國大陸,流行音樂的獲取渠道一直有特殊性:CD時代,海外正版唱片的引進需要經(jīng)過層層嚴格審查,審查結果是要么唱片引進不完整,要么干脆不引進;另外,一張正版CD的價格對當時的收入水平而言并不低,因此對于愛好外國流行音樂的人而言,處于灰色領域的打口CD提供了另一個“物美價廉”的選擇(Kloet, 2010)。MP3時代,消費者利用電驢或rayfile等P2P網(wǎng)絡傳輸服務,下載盜版音樂(在外國標志性的軟件則是napster)。在上述時期想要獲取音樂,至少需要花費一點功夫去搜尋、下載或購買,購買和聆聽之間總是要等上一段時間,而流媒體時代將音樂獲取的門檻大幅降低了,音樂的可得性更高了。流媒體的正版化是近十年來音樂產(chǎn)業(yè)發(fā)生最重要的變革之一,限于篇幅,本文只談其對消費者帶來的影響:只要擁有一臺智能手機,下載一個流媒體應用軟件,就可以試聽各種類型的音樂,目前一些音樂流媒體軟件上的音樂實現(xiàn)部分免費試聽,雖然叫“試聽”,實際上一首歌理論上可以無限次重復聽。獲取音樂的便利是王寧(2018)提出的“日常生活的樂感化”的條件之一;另一方面,正是因為音樂此伴隨了人類的其他活動——通勤、工作、休閑等,音樂成為了其他活動的“伴奏”和背景音樂,成為不需要花費注意力對待的東西。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操作的繁瑣性在被消費者能動轉(zhuǎn)化為一種“儀式”,通過播放黑膠唱片這一“儀式”,音樂重新變得“珍貴”,人們可以再次完全沉浸在音樂中。
儀式感不單指播放音樂時所需要的繁瑣步驟,還涉及黑膠唱片對音樂欣賞的空間和時間的限定,從受訪者的情況來看,人們一般會在自己的家里聽黑膠唱片,唱機放在自己的房間,聽黑膠唱片的時候一般是工作結束后或周末,這兩個條件保證了一個安靜、無人打擾的音樂環(huán)境。Bull(2000)注意到隨身聽和耳機的個人音響組合是對現(xiàn)代城市中過量的感官刺激(聽覺和視覺的)和物理趨近性的一種齊美爾意義上的“逃逸”(retreat)。降噪耳機在個人消費者領域逐年增長的銷量似乎是對這一“逃逸”需求的另一例證。從“逃逸”的角度來看,在無人打擾的時刻聆聽黑膠唱片,未嘗不是一種逃逸,遠離都市喧囂的復雜人際關系,靜心地沉浸在音樂之中。在這里,黑膠唱片的限制性再一次轉(zhuǎn)換為了促成性資源,成為人們“逃逸”的手段和資源。
二、結論與討論
黑膠唱片的物理特性在數(shù)字音樂時代下被消費轉(zhuǎn)換了一系列的“聆聽”資源,或儀式感消費。在黑膠唱片的消費中,儀式和儀式感是混同起來的,指人與黑膠進行的一系列互動和在其中獲得的某種特殊感受:(1)操作黑膠唱片和唱機的儀式性的動作或姿態(tài);(2)限定的空間和時間體驗。進一步探究這種儀式性的聆聽和審美體驗,將我們帶向了對時間的探討,儀式感指向一種現(xiàn)代性視域下的時間感受,崔露什(2012)認為“現(xiàn)代性的核心是‘時間,而儀式在現(xiàn)代性視域中的特殊意義就在于,它有別于現(xiàn)代性被支配或被分裂的時間體驗,可以將人從忙碌的事物中抽離出來,以一種嶄新的時間體驗參與到審美活動之中,從而使儀式感的審美體驗不被派遣或支配”,聽眾在黑膠聆聽中專注、完整、沉浸的體驗正是這一時間體驗在音樂消費中的審美表征,而這與被現(xiàn)代性支配和被分裂的感受相反,這從另一方面展現(xiàn)了為何在有更便捷的流媒體時代,不斷地有人回到“過去”??偠灾谀z唱機較大的體積,較繁瑣的播放步驟,切歌困難等特性限制了隨時隨地隨性的音樂消費,但是在音樂數(shù)字化的環(huán)境下,消費者能動地將其轉(zhuǎn)換為可供進行儀式消費的審美資源,通過黑膠唱片踐行了不一樣的音樂聆聽實踐。
參考文獻:
[1]崔露什.(2012.)儀式感的現(xiàn)代性闡釋[D]. 陜西師范大學
[2]De Kloet, J. (2010). China with a cut: Globalisation, urban youth and popular music (Vol. 3).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3]Bull, M. (2000). Sounding out the city: Personal stereos and the management of everyday life. Berg.
作者簡介:
劉學家(1994—)男,漢族,廣東韶關,碩士研究生,上海大學社會學院,研究方向:消費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