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沉
1962年,瑞士藝術家丹尼爾·斯波利寫了一本《概率地形學軼事》,用腳注的形式描述了他巴黎寓所一張桌子上80件物品,以及這些物品引發(fā)的聯想、回憶和軼事。他把桌子上的物品視為當代生活的地圖,就像湖泊里的蚊子。每件東西,從餐刀、火柴到一把鹽,都提供了沉思過去、當下、日常生活的機會。
家中還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欣賞、沉思。1790年,法國軍官薩米耶·德梅斯特因為一場決斗被判禁足42天,他突發(fā)奇想,可以把自己當作游客,參觀房間里的家具、藝術品和書房,就像它們都是縮微版歐洲壯游途中時髦的景點。他關上門,換上一身粉紅和藍色的睡衣。無需整理行李,他就旅行到了他的沙發(fā),以全新的目光欣賞它,發(fā)現它的腿非常雅致,想起了他在沙發(fā)靠墊上度過的快樂時光。接著,德梅斯特看見了他的床。讓他感到自豪的是,他的床單跟他的睡衣很搭,建議大家都買粉紅和白色的床單,這兩種顏色會讓人感到平靜、愉悅。他還想:“床是我們出生和死亡的目擊者,是人類進行表演的恒久舞臺,接連上演著扣人心弦的正劇、荒唐可笑的鬧劇,還有令人痛苦的悲劇。它是裝飾著紅紅綠綠的花朵的搖籃,是愛的寶座,是一座墳墓?!?/p>
走向書桌時,德梅斯特回憶起他躺在溫暖的羽絨被下或坐在傍晚的火爐邊的幸福之感。隨后,他拿起一些信件,想起了他那些年紀輕輕就去世的朋友,一枝凋謝的玫瑰讓他想起深愛之人。他拿起各種各樣的圖片和畫像來欣賞,覺得繪畫高于音樂,因為繪畫不容易受時代風尚的限制,拉斐爾的繪畫會令子孫后代感到愉悅,就像我們的祖先曾經感受到的一樣。
他一次又一次地發(fā)現他對時間的推移感到心神不寧。“哦,時間!令人敬畏的女神!并不是你殘忍的大鐮刀令我滿懷恐懼,我怕的只是你那些可惡的孩子,冷漠和遺忘,是他們使我們一生的四分之三都死去了。所有留在我心最深處的,都是遺憾和空洞的回憶,一種憂郁的綜合體。而我的人生還在這之中漂浮。”
美國評論家邁克·德達說,威廉·布萊克斷言“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德梅斯特寫的《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及其續(xù)篇《夜間在自己的房間探險》就是例證。我們要靠大腦的認知力、心靈的感受力、思維的記憶力來獲取快樂與幸福。人生的價值就在于一個人投入生活的程度,如果帶著充沛的情感關注任何東西,我們都能夠為最平常的活動和物件注入意義、目的和滿足感。
英國作家德波頓說,德梅斯特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之所以可能,是因為我們去別處旅行所體驗到的樂趣更多地依賴于我們的思維方式而不是目的地本身。如果把類似的旅行思維用于眼前的房間或周圍的街區(qū),我們也許會發(fā)現,它們跟別處一樣迷人。所謂旅行的思維模式,是接受、欣賞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