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璇

華東師范大學

一、當代藝術和藝術家們

當代藝術是什么？當代藝術從何開始？這一系列的問題引發(fā)了我對當代藝術的思考。17、18世紀，藝術成為了哲學理論的表現(xiàn)工具，將抽象的理論用具象的表現(xiàn)手法表現(xiàn)出來，藝術家的責任在于探索真理，像古典主義的形式美就是這樣的一個體現(xiàn)；到了19世紀浪漫主義的時代，人的情感被釋放出來，整個社會是一個革命的年代，藝術家的責任在于傳達自己的情感、革命的激情；19世紀末20世紀初，到了現(xiàn)代藝術的時代，為藝術而藝術的時代，藝術家要表達獨立的自我，這時候藝術家都在對藝術本身進行探求，藝術家從社會責任感中脫離出來了；20世紀至今隨著社會問題的增多，藝術家再度去用藝術語言去表現(xiàn)社會問題，此時運用的表現(xiàn)手法眾多，有象征的、寓意等后現(xiàn)代手法。當代藝術的劃分我覺得是非常難用時間結(jié)點定義的，我個人認為1945年似乎更容易解釋得清楚當代藝術從何開始。

近期剛閱讀完王瑞蕓編寫的《杜尚傳》，感受到杜尚獨特的個人魅力和他對當代藝術的顛覆。從放棄繪畫、放棄做藝術家、進而放棄藝術到小便池的出現(xiàn)。我覺得他是能夠跳出藝術界，站在歷史之外用第三者的眼光和立場看待藝術發(fā)展歷程。可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意義是人為的，觀念是人賦予的，《泉》的出現(xiàn)讓這一理念在公開程度和對抗性上更進一步。它的藝術性在于理念，而非物體。個人覺得過去的野獸派、立體主義、至上主義也罷，大多是在努力將現(xiàn)實世界投射到作品上，更多在形式探索，表現(xiàn)手法之類的。每一個主義、流派都在圍繞某一個主題，野獸派在強調(diào)艷麗的色彩和個人情緒的表達，立體主義在于觀察物體和解構(gòu)物體，還有些是為了政治服務。但杜尚我認為他的藝術和他這個人一樣，不屬于任何派別，無法歸類。他的作品一直在持續(xù)為他自由的思想服務，將藝術的定義不斷擴大，對傳統(tǒng)狹隘的美學標準提出挑戰(zhàn)，也為人們精神世界開辟了新的道路。

當今社會，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藝術和美學的濫用，生活美學、藝術設計、人體藝術等等包羅萬象，所以很難去定義藝術。導致一些藝術的濫用被人詬病，被譴責為虛假的、毫無用處的、荒唐的手藝。當代藝術亂象叢生，很多人為了吸引眼球，將血腥暴力甚至反社會的行為冠以藝術之名，因此才導致了這樣的言論。但是拋開這些雜草叢生后，還是有很多藝術星星之火讓人們拭目以待。

藝術家是藝術的創(chuàng)造者，當代藝術家的主體性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就比如《泉》這個小便池，只是因為有了藝術家賦予其含義，它才成為了藝術品。如果克羅齊說的：“任何人把藝術理解成什么，藝術就是什么。”博伊斯也提出“人人都是藝術家”的觀點。在這樣一個交融的世界里，當代藝術和藝術家承載著更多的期許，一定可以砥礪前行，承擔起當代文化構(gòu)建任務。

二、藝術作品的物性

海德格爾通過對藝術作品的追問，提出“所有的作品都具有這樣一種物因素?！币簿褪恰端囆g作品的本源》里多次提到的“物性”。所有的器具或者說我們現(xiàn)代所說的產(chǎn)品都是具有物的因素的。世界間的物體其中一部分就是產(chǎn)品。而海德格爾將這個合集劃分為三個層次：物、產(chǎn)品、藝術作品。

書中反反復復提到的“物”，達到讓人深思物是什么？如果理解清楚了物的特質(zhì)，就可以很容易將有物性存在的和非物性的區(qū)分開來。

第一，是從其結(jié)構(gòu)出發(fā)，其本質(zhì)是否是實體，從物理學角度來看就是其是否是由最微小的物理單位組成。這是比較直白的理解，并且是可以用詞來對其進行定義的。

第二，從人的生理感官出發(fā)，視覺、嗅覺、觸覺、聽覺可以讓人感知到這些物性的真實存在。

第三，物的質(zhì)地和形式的組合才是具有極大價值的。這與物體的“有用性”有極大的聯(lián)系。產(chǎn)品和非產(chǎn)品的區(qū)別我覺得也是在于“有用性”，是形式和內(nèi)容的結(jié)合。后面會提到有用性，舉一個例子。一塊泥土和陶瓷制品，一截木頭和一把木椅子。所以“有用性”就是產(chǎn)品存在的根本意義，有沒有生產(chǎn)制作過程，有沒有價值。產(chǎn)品這個詞也因為其物性和有用性的結(jié)合被現(xiàn)代人使用。

上述的三個特征就可以將物和產(chǎn)品區(qū)別開來。但是物的第三個層次，藝術作品在此基礎上，在“有用性”的基礎上可以進一步討論藝術作品的物性和有用性。這里引用貢布里希的著作《藝術的故事》中一句話，“沒有藝術這回事，只有藝術家而已?！彼囆g家生產(chǎn)藝術作品，所以可以理解為最根本是藝術作品的存在。

對于有用性，海德格爾有提到，產(chǎn)品在使用中會被消耗、磨損，有些成分會消失，并不是一勞永逸的，物性也會隨著慢慢弱化，因為產(chǎn)品其中沒有包含真理。真理是主動，是一直存在的，而不是被動的。一直存在的真理就是藝術作品建立的基礎，只有藝術作品在損耗的過程中仍然能對真理具有穩(wěn)定的保存，從而產(chǎn)生其超越產(chǎn)品的價值。

現(xiàn)代社會人們?yōu)榱藵M足彼此的需要，制造了更多滿足別人所需要的東西，同時也實現(xiàn)了自我價值的滿足。同時科技飛速發(fā)展，我們的生活充斥著各種為生活帶來便利的產(chǎn)品，AI、信息技術逐漸侵占我們生活的角角落落，人們不得不去學習習慣這個社會的運轉(zhuǎn)系統(tǒng)，逐漸失去主動權，被卷入現(xiàn)代化的戰(zhàn)車，這樣的有用性是否真的為每位公民的美好生活提供保障了呢？我覺得不一定，所以需要超越有用性的存在，藝術作品就具有這樣的功能。

海德格爾對梵·高的畫《農(nóng)鞋》舉例闡明了藝術作品超越了一般產(chǎn)品的有用性，對物本身的呈現(xiàn)，這種呈現(xiàn)是對物的結(jié)構(gòu)、形式、消耗的痕跡等的表達。日常用品比如鞋在多次的使用中磨損，到破損不能穿了，物體的有用性逐漸消失，逐漸被淘汰遺棄，這就是日常用品在生活中經(jīng)常受到的待遇。但是當它被畫，用藝術語言去描述這雙鞋時，藝術家刻畫了其鞋的褶皺、破損、沾上的泥濘等等，記錄了它在世界中存在的痕跡、踩過的土地，是人類生存活動的見證者之一。讓冷冰冰的產(chǎn)品為世人展現(xiàn)了另一個鮮活的世界。這就是藝術作品超越有用性，超越存在的地方，是世界的一種映射。但同時，藝術的作品一定離不開其基本的物性。

三、藝術家作為大眾知識分子的職責

在本雅明的著作《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他有用三個特質(zhì)定義了知識分子：卑賤愛財、游手好閑、矛盾。我覺得本雅明對知識分子的定義是非常犀利的，隱喻用得非常恰到好處，流浪漢的革命性、收集垃圾的癖好、動蕩不安。都和那個時代巴黎的知識分子的生活相吻合。

復旦教授王德峰聊過知識分子，他認為在曾經(jīng)的西方，當教會不再具有那么強的引領作用時，社會還是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理論思想來領導的，這時候就出現(xiàn)了一批知識分子，他們比眾人具有更犀利的眼光，有更敏感的體察這個社會的內(nèi)心世界。所以想要用其擅長的不論是詩歌、音樂還是藝術等形式來對這無厘頭的新世界重新規(guī)劃秩序。他們的大多過程是結(jié)合自己的個人經(jīng)歷，切身的感受，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為這個世界為真理奮斗一生，所以一個偉人的生命歷程是某個特定的歷史時期的普遍投影，他們的智慧大多具有一定的普世價值。

我的理解是在過去本雅明的時代，大多人都是群體無意識狀態(tài)，按部就班，所以需要一些特例——“知識分子”先覺醒，他們個人的體驗和感受往往具有普世價值。但是當代我覺得人們思想越來越獨立，小眾越來越多，共性越少個性越多，這些個例不再具有那么強的普世價值，更多是具體問題具體對待了。

知識分子分為很多種，詩人、科研人員、教師等一切從事腦力勞動者。本雅明在論述他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時，從他們的生活習慣、生存方式、精神世界等多方面，個他描述的知識分子主要是詩人、作家。我個人覺得本雅明所說的知識分子的特性部分在當代是合時宜的，部分則需摒棄。

比如當今社會物質(zhì)資源飽和，開始發(fā)現(xiàn)知識就是力量，開始出現(xiàn)了很多知識付費，越來越注重人的精神世界。可能會反過來，有價值，有力量，就會吸引到人群，知識資源共享。說到這里我突然想到了羅振宇的得到、看理想的這一群人，他們利用的是年輕人的知識焦慮，販賣的知識。主動權已經(jīng)在他們的手里。曾經(jīng)那些知識分子面對的最大的難題是生存，而當今中國社會這對大多數(shù)人并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精神世界的匱乏，所以知識分子在當今這個時代是掌握主導權的。

本雅明覺得知識分子是游手好閑者，我覺得時至今日，還是這樣的。游手好閑并不一定是貶義詞。在毛姆的書《刀鋒》中，拉里就是一個成天“晃膀子”的人，也就是游手好閑。他在世俗社會框架中顯得格格不入，但是他每天都在吸納知識充分思考。于是我對游手好閑有了另一種理解，這是一種獨立思考的能力。我覺得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撿垃圾的人面對生存問題，他沒時間去思考，不讀書的人沒有積淀儲備也沒法思考。知識分子一定需要有一定的經(jīng)濟實力才能游手好閑，有一定的經(jīng)歷閱歷才能獨立思考。并且這樣的人在人群中是不屬于任何一類的，比如杜尚，他被人描述總是游手好閑，沉默、緩慢、獨立，不受外界干擾，充滿隨機性。據(jù)我了解艾未未也曾有過在大漠里游手好閑了一兩年。這些知識分子是即使在人群中自由散漫的游蕩，也能與外界劃清界限獨立思考。

至于知識分子的矛盾特性，我覺得這是常態(tài)，人人都是矛盾的，但是可能由于知識分子會想得更多，矛盾則尤為突出。處于信息量越來越爆炸的時代，矛盾有過之而無不及。對于矛盾我深有感觸。現(xiàn)在擺在面前最大的矛盾就是想要繼續(xù)深入藝術，但是藝術又是很玄乎的東西，如果一味地追求藝術，可能會填不飽肚子；如果按部就班去工作當老師，似乎很難再會和藝術界藝術市場有交集。是要月亮還是要六便士？在生存面前很難抉擇。

四、結(jié)語

當代的藝術家尤其是年輕藝術家甚至還不能稱為藝術家的青年人也在面臨類似的很多抉擇。但無論是有所成就還是正在努力的路上，都需要肩負起大眾知識分子的職責來，為社會引領正確的思想輿論和理論風尚。當代藝術家需要有更高的自覺性，承擔起社會文化構(gòu)建的任務，充分發(fā)揮主體性，主體性并不意味著精致的利己主義，要利于社會整體發(fā)展。同時也不能太過軟弱，出現(xiàn)服從性和依賴性。有主觀判斷和獨立思考的能力，知識分子在當今社會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和重大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