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蘇軾是宋詞豪放派的集大成者,其詞作恢宏大氣,膾炙人口,歷來為人們所推崇。但蘇詞的藝術成就并非一日所成,而是經(jīng)歷了發(fā)端、發(fā)展、成熟的三個過程。而蘇軾詞中所體現(xiàn)的“豪放”的內(nèi)涵,也隨著其人生的際遇發(fā)生了的變化,《江城子·密州出獵》和《念奴嬌·赤壁懷古》都是蘇軾豪放詞的代表作,這兩首不同時期的作品正好生動的體現(xiàn)了蘇軾詞“豪放”內(nèi)涵的轉變,本文試對其進行簡要賞析。
關鍵詞:蘇詞 變化 豪放
一.“建功立業(yè)”的豪情
《江城子·密州出獵》作于神宗熙寧八年,蘇軾出任密州知州時期,時值王安石第一次罷相,蘇軾認為自己有了晉升的希望,自己的報國之志可以實現(xiàn),因此寫下了這篇佳作:
江城子·密州出獵
蘇 軾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是本詩的第一句,而“狂”字也是貫穿全篇的“點睛之筆”,把蘇軾的“豪放”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翱瘛钡牡谝粚右馑际恰翱裣病?,喜從何來?當然是因為政局變化,蘇軾認為自己即將被朝廷委以重任,可遂平生之志,由此狂喜;“狂”字的第二層意思是“狂妄”,為下文描寫打獵場景埋下伏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文弱書生,竟然想“親射虎”,甚至“西北望,射天狼”不可不謂是“狂妄”了。當然,這種“狂妄”實際上是蘇軾報國之志無法施展,長期被壓抑的體現(xiàn),如今時局變化,報國有望,這種長期被壓抑的情緒就立刻“失控”了,恨不能立刻飛馳到邊疆,殺敵報國。
本詩以“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收尾,看似有一絲淡淡的哀愁,因為“馮唐易老”,正是文人墨客用來表達自己不得重用的典故,似乎是作者“有心殺賊”,卻因“老”而“無力回天”的感慨,實則不然,要解釋這個典故必須聯(lián)系下文,“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這里用的是一個“會”字,而不是“愿”或者“想”,事實上表達的是一種肯定和充滿希望的語氣,即在作者內(nèi)心相信,被重用這一天是一定會到來的,而且馬上就會到來。
因此,作者引用馮唐的典故,絕對不是抒發(fā)不得志的憂傷,而是表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責怪“持節(jié)云中”不能早點趕來,好讓自己早日建功立業(yè)。《江城子·密州出獵》以“狂”字貫穿全文,把作者的豪放性格和報國情懷舒發(fā)得淋漓盡致,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滿腔熱血的愛國志士形象。
二.“人生如夢”的曠達
《念奴嬌·赤壁懷古》作于元豐五年,作者因“烏臺詩案”被罷官,閑居黃州已經(jīng)兩年,年近半百的作者前途未卜,而心中的理想似乎也化為了泡影,站在古戰(zhàn)場赤壁邊,無限感慨盡在詞中:
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 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開篇借景抒情,長江以恢宏的氣勢滾滾東去,而作者的腦海里也浮現(xiàn)出了一幅幅波瀾壯闊的歷史畫面:千古多少英雄人物建功立業(yè),名垂千古,在歷史的長河中驚起陣陣波濤;此時的蘇軾站在長江邊上,與恢宏的長江相比,顯得是如此的渺小;回顧自己一生的成就,與那些英雄相比又是多么微不足道,英雄人物雖隨著大江流去,尚且驚起過陣陣波濤,自己呢?于是作者便想到了三國時期的周瑜,與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周瑜少年得志,名揚天下,自己年近半百卻一事無成,不由得悲從中來,整首詞的情調(diào)在“人生如夢”之前,都是悲壯的,讓人對蘇軾的遭遇扼腕嘆息。
但蘇軾作這首詞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借古傷今,哀嘆人生際遇,其所有的思想都集中的表現(xiàn)在了“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一句。何謂人生如夢?這里的“人生”筆者認為指的是蘇軾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自己開始想要“西北望,射天狼”的前半生,“如夢”有兩層含義,一是指自己建功立業(yè)的想法就想夢一樣,化為了泡影抒發(fā)自己的不得志;二是暗示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這“夢中”醒來,把一切都看開了,體現(xiàn)了蘇軾樂觀曠達的胸襟?!耙蛔疬€酹江月”既是寫實,又在抒情,這江中的月亮就是自己曾經(jīng)的理想,此時的蘇軾終于意識到,“西北望,射天狼”不過是可望不可得,看似美好的水中月,在歷經(jīng)多次失敗之后,作者終于豁達了:斟滿一杯酒,祭奠曾經(jīng)的理想,在這之后,便將其忘懷。結尾雖寥寥數(shù)語,卻能一改前文的悲壯情緒,轉而以樂觀曠達代之,呈現(xiàn)出的是一個歷經(jīng)世事,終于走出心結的智者形象。
三.小結
通過前文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兩首詞所體現(xiàn)的“豪放”內(nèi)涵是截然不同的,《江城子·密州出獵》表現(xiàn)的是作者渴望建功立業(yè),“致君堯舜上”的豪情壯志,是一種“入世”的“豪放”;而《念奴嬌·赤壁懷古》則表現(xiàn)了作者在經(jīng)歷了人生的種種挫折之后,甚至生死考驗之后,終于大徹大悟,看淡了一切功名利祿,只求“江海寄余生”的心態(tài),這是一種“出世”的“豪放”。在情感上說《念奴嬌·赤壁懷古》遠比《江城子·密州出獵》更加豐富,在境界上來看,《念奴嬌·赤壁懷古》也更高一籌,對人生的思考已經(jīng)上升到哲學的高度。
造成這種轉變,主要是蘇軾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在密州時,蘇軾是自己請辭離京,總體上說,還沒有經(jīng)歷太多的挫折,同時在密州時期,蘇軾仍然擔任著有一定權力的職務,并沒有徹底脫離官場,因此對實現(xiàn)理想還報有一定希望;但在黃州時期,蘇軾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身心備受煎熬,下獄之后,名譽也受到一定影響,且在黃州,蘇軾徒有“團練副使”的虛銜,可以說已經(jīng)徹底擺脫了官場事務,可以有時間寄情山水,思考人生的真正意義。黃州時期蘇軾的作品富有更多的思想感情,有更高更逍遙的境界,不僅僅體現(xiàn)在詞上,也體現(xiàn)在《赤壁賦》等其他作品中。
蘇軾是不幸的,因為他有著坎坷的仕途經(jīng)歷;但他也是幸運的,正是這坎坷的經(jīng)歷使得他能夠為自己的詞作注入豐富的內(nèi)涵,確立了自己在宋詞甚至宋代文壇上的獨尊地位。
參考文獻
[1]蘇軾.《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朋九萬.《東坡烏臺詩案》[M].北京,中華書局,1985.
[3]彭文良.《蘇軾貶謫黃州時期的心態(tài)轉變歷程》,《樂山師范學院報》,2016年2月.
(作者介紹:彭毅,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nóng)村研究院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