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婷婷 郭欣欣
關鍵詞:《醉翁亭記》;功能對等;散文翻譯;奈達
一、《醉翁亭記》節(jié)選段落及其英譯
《醉翁亭記》是我國文學史上最優(yōu)秀的散文之一,也是北宋著名文學家、史學家歐陽修的代表作之一,其行文自然流暢而又氣勢磅礴,抒情婉轉(zhuǎn)而又說理暢達?!蹲砦掏び洝酚迷~典雅、精巧傳神,節(jié)奏明快、郎朗上口,駢散結(jié)合、整齊對稱,堪稱“千古絕唱”。本論文節(jié)選《醉翁亭記》的第一段話進行對比,這段話主要描寫亭子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亭子名字的由來以及作者的感情寄托——樂乎山水之間也,寧靜之中透出絲絲的悠閑。本文用于對比的兩個英譯本,一個是英國漢學家霍理斯(Herbert A.Giles)的譯本,另一個是中國翻譯界泰斗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譯本。這兩個譯本的作者都是資深翻譯家,來自不同的國家,歷史文化背景不同,因此,值得進行對比研究。
二、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
“對等(equivalence)”是翻譯學上一個重要的概念。美國著名翻譯理論家奈達(Nida,1964)提出,在翻譯時應該達到“動態(tài)對等(dvnamic equivalence)”就是原文讀者對原文的反應與目的語讀者對譯文的反應應該保持動態(tài)上的一致,也就是譯文的語義、風格和原文的語義、風格盡可能達到信息上的動態(tài)對等。因此,“譯者應著眼于原文的意義和精神,而不拘泥于原文的語言結(jié)構,即不拘泥于形式對應”(譚載喜,1999),也就是翻譯人員可以適當重新組合原文的語義結(jié)構和形式,以實現(xiàn)動態(tài)對等,而不是“完全對等”。然而不少翻譯者誤認為“動態(tài)對等”就是只重視翻譯內(nèi)容不重視語言形式。因此,Ward和Nida將“動態(tài)對等”理論更改為“功能對等(functional equiva-lence)”,對原理論中的“信息”概念進行了補充,明確指出,源語言信息包括語言形式和思想內(nèi)容,功能對等不僅要達到內(nèi)容對等,在形式上也要盡可能對等。
其實,動態(tài)對等仍然是奈達功能對等理論的核心,重點還是在于通過源語言和目的語信息上的對等,使目的語讀者與源語言讀者得到大致相同的反應。功能對等指的就是從語義到文體,在目的語當中找到最接近原文的對等的語言來重現(xiàn)源語言中的信息,使目的語的讀者能夠和源語言的讀者有大致相同的反應。奈達認為,能使用源語言表達的東西都能夠使用其他目的語來表達;通過在語言之間和文化之間尋找對等的語言,用適當?shù)姆绞街匦陆M合源語言的語義結(jié)構和形式,最后用“最接近”的目的語表述出來,就能夠達到功能對等。
三、功能對等視角下《醉翁亭記》節(jié)選英譯本的對比研究
本文運用功能對等理論,從詞匯和句法層面對比研究《醉翁亭記》的兩譯本。在翻譯過程中,語義上的對等主要通過詞義對等來實現(xiàn),而形式對等主要通過句子對等來實現(xiàn)。大文學家歐陽修的文學功底深厚,文字駕馭能力非常高超,用詞精巧、優(yōu)美而又渾然天成,毫無華麗堆砌之感,在翻譯時,若能夠把握住歐陽修用詞的特點,實現(xiàn)“詞語對等”,則能夠抓住歐陽修散文的精髓。另外,歐陽修的散文句型駢散交錯、音調(diào)和諧、前呼后應、瑯瑯上口,極具音樂之美。因此,翻譯時注重“句子結(jié)構對等”,則能夠保持原文的平衡之美和音樂之美。
(一)詞語對等
“詞語對等”就是譯者在翻譯原文時,在目的語中找到與源語言中出現(xiàn)的詞匯信息“最接近”的目的語詞匯進行翻譯。翻譯人員想要實現(xiàn)這樣的對等翻譯,就必須對原文所使用詞語的語音、字形到所使用詞語的各種意義,包括詞匯的內(nèi)在含義、外在含義、文化含義、象征意義、比喻意義、聯(lián)想意義等,有充分的理解和精確的把握,并在譯文中將這些信息充分再現(xiàn)出來。除此之外,還要對原文的詞匯特點進行了解,盡力傳承原文的詞匯特點。
首先,總結(jié)一下本文節(jié)選的《醉翁亭記》第一段內(nèi)容的詞匯特點。使用虛詞:節(jié)選內(nèi)容中每句的結(jié)尾都用虛詞“也”結(jié)束,文章富于節(jié)奏感,悅耳動聽;用詞精煉:例如,“環(huán)滁皆山也”五字成句就將滁州群山環(huán)繞、峰巒如聚的壯麗、磅礴景象躍然紙上;用詞生動形象,富于畫面感:比如,“望之蔚然而深秀者”“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
然后,用“功能對等”來區(qū)別翟理斯和楊憲益的英譯本在“詞語對等”方面的優(yōu)點和缺點。
例1:環(huán)滁皆山也。
翟譯:The district of Chu is entirely surrounded by hills.
楊譯:The district of Chu is enclosed all around by hills.
文章以“環(huán)滁皆山也”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開篇,輕描淡寫間已然勾勒出滁州群山環(huán)繞、峰巒如聚的壯麗景象。用詞精簡卻又生動形象,真可謂妙筆生花。“環(huán)”,在此應該理解為“環(huán)繞、包圍”的意思。翟理斯在此譯為“sur-rounded”,意思為“to be or go around on every side(圍繞;環(huán)繞;包圍)”。從詞義上來看,譯文使用“surround”與原文中的“環(huán)”字達到了意思上的對等,符合“詞語對等”的翻譯原則。然而,更為巧妙之處在于,翟理斯還使用了一個副詞“entirely”來修飾動詞“surround”,“entirely”意思為“in every way possible;completely(全部地;完整地;完全地)”。使用副詞“entirelv”來修飾動詞“surround”,加深了對“環(huán)”這個動詞程度的描述,是“完全地環(huán)繞”而不是“部分地環(huán)”,使譯文表述更加準確,也更加對應了原文中的“皆”這個字,讓讀者們身臨其境般感受到滁州四面層巒疊嶂的地勢,可謂是通過詞匯的對等實現(xiàn)了信息內(nèi)容上的對等,從而進一步達到了讀者反應上的對等。相比之下,楊憲益先生在此處選用的詞匯就顯得“黯然失色”了。楊先生使用“enclose”這個詞來對應原文的“環(huán)”字,而“enclose”這個詞原意為“to surround with a fence orwall so as shut in or close(用墻、籬笆等把……圍?。保癳nclose”這個詞強調(diào)“圍”,而“圍”是一種人為的行為,而群山環(huán)繞顯然是種自然現(xiàn)象,此外把“群山”比喻成“圍墻、籬笆”把亭子“圍”起來,也非常缺乏“自然之美”,與“環(huán)”字所體現(xiàn)的“自然而然環(huán)繞”的意思并不一致,也不能夠恰如其分地再現(xiàn)原文所展現(xiàn)的意境。這個詞雖有“圍”的意思,但僅僅是局限于用“墻”來“圍”,不能展現(xiàn)群山環(huán)繞、層巒疊嶂的情景,不能實現(xiàn)詞義對等,所以用在這里不合適。
例2: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
翟譯:and the peaks to the south-west are clothed with adense and beautiful growth of trees.
楊譯:of which those in the southwest boast the most lovelyforests anddales.
在漢語中,句子和句子之間的相互銜接,通常會使用“語法銜接”或者“詞匯銜接”。而“語法銜接”中常用連接、替代、省略、照應等四種方式。原文為一個整句,兩個分句,前半句“其西南諸峰”意思為“它西南角的幾座山峰”,后半句“林壑尤美”意思為“樹林山谷特別美”。將前后兩句意思連起來就是:“它西南角的幾座山峰,樹林山谷特別美”。反復讀此句的意思就會發(fā)現(xiàn),看似讀起來很順的句意,實際上好像少了點什么。是的,就是少了句子之間的銜接。作者在此句中使用了“語法銜接”中的“省略”,加上省略內(nèi)容應該表述為“其西南諸峰(之上)林壑尤美”,意為“它西南角幾座山峰(上面的)樹林山谷特別美”,句子在邏輯上就通順了。在原文中,作者使用“省略”的方式來銜接句子,隱去了山峰和樹林山谷之間的關系。在翟理斯的翻譯中,他使用了“be clothed with”這一個動詞詞組來體現(xiàn)?!癱lothe”是一個動詞,意思為“to pro-vide clothes for(為……提供衣服;給……穿衣)”,而詞組“be clothed with”就是“……被穿上……”。朗文詞典中的例句“hills clothed in a mist”采用了比喻的手法,意思為“霧籠罩著小山”。而在此處,翟理斯使用“be clothedwith”則表述出“西南山峰被尤美林壑籠罩”的意思,用比喻的手法委婉地闡述了“尤美的林壑”是層層疊在“西南山峰”之上的,與原文中“林壑與山峰”的關系一致,實現(xiàn)了與原文“省略詞”之間“詞義對等”。楊憲益先生在此處選用了動詞“boast”,其有兩個意思,第一個意思是“to say ortalk proudly(自夸,夸耀)(通常有貶義)”;第二個意思是“tobelucky enough to own(以有……而自豪)(通常不指人)(無貶義)”。根據(jù)原文意思,應該選取“以有……而自豪”這個意思,那么楊先生翻譯的這句話意思就為“西南角的山峰以擁有尤美的林壑而自豪”,首先,原文中并沒有“自豪”的含義,這部分屬于增譯,此外,“山峰”和“林壑”是所有關系,跟原文中的“之上”也有出入。因此,從詞義還是邏輯上都不能與原文恰如其分地對等,增譯部分也頗有“畫蛇添足”之嫌,離“詞匯對等”的要求還有一定距離。
(二)句子結(jié)構的對等
中國古典散文的句子特征之一就是整句和散句的交替使用,這樣文章讀起來既流暢又有音樂美感。那些句子結(jié)構類似或相同、字數(shù)相等、整齊排列在一起的句子組被稱之為整句,整句多采用反復、對偶、排比等形式。在《醉翁亭記》中,歐陽修就使用了對偶和排比形式的整句。對偶句句式工整、勻稱,符合中國所追求的平衡之美。此外,對偶句音調(diào)和諧美妙、音節(jié)工整對稱,具有音樂之美。在翻譯這種對偶句型時,翻譯者常常采用英語中的“parallelism(平行)”結(jié)構來對等翻譯,以增加譯文的聽覺美感,增強譯文的語言氣勢。
例3: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
翟譯:It was built by a Buddhist priest,called DeathlessWisdom,who lived among these hills,and who received theabove nalnefromtheGovernor.
楊譯:This hut was built by the monk Zhi Xian.It was giv-en its name by the governor,referring to himself.
此句一問一答,非常有節(jié)奏感。此外,這四個句子,一三句和二四句結(jié)構相同,句式工整,節(jié)奏鮮明,前呼后應,富有“音樂美”,讀起來瑯瑯上口,妙趣橫生,令人印象深刻。從句子形式上來看,無論是翟譯還是楊譯都沒有保留原文設問的句子形式,在翻譯中都采用了陳述句。然而就節(jié)奏上來看,翟譯要略勝一籌,“who…and who…”在節(jié)奏上比較整齊,符合原文“重復”的節(jié)奏韻律。
例4: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翟譯:But it was not wine that attracted him to this spot.Itwas the charming scenery.which wine enabled him to enjoy.
楊譯:He delights less in drinking than in the hills and streams.taking pleasure in them and expressing the feeling in hisheart througIl drinking.
此句前后兩小句字數(shù)一樣,銜接自然流暢,在內(nèi)容上先否定后肯定,更強調(diào)后半句意思,意味深長。翟譯將此句話拆分為兩個小句,都為“it was”,很好地銜接了兩個句子,和原句實現(xiàn)了形式上的對等。此外,翟譯也實現(xiàn)了內(nèi)容上的對等,都采取了“先否定后肯定”的內(nèi)容表述形式以達到強調(diào)后句內(nèi)容的作用。楊譯則沒有很好地實現(xiàn)句子的形式對等,但文章語義方面更好地達到了對等,不僅主語和原文保持了一致,而且增譯部分也讓讀者明白了“醉翁之意”到底為何意,使譯文讀者更好地接近源語言所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擁有和原文讀者大致相同的感受。
四、結(jié)語
本文從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出發(fā),選取了英國漢學家霍理斯和中文文壇翻譯泰斗楊憲益、戴乃迭夫婦《醉翁亭記》的譯本,從“詞語對等”和“句子結(jié)構對等”兩個方面對比。在對比中發(fā)現(xiàn),霍理斯在詞義對等和句子結(jié)構對等上更勝一籌,而中國翻譯界泰斗楊憲益夫婦在把握作者思想內(nèi)容和描繪意境方面遠遠優(yōu)于霍理斯。從這兩位資深翻譯學家的譯文來看,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在散文這種特殊文體翻譯上有很強的適用性,通過“詞匯對等”和“句子結(jié)構對等”兩個方面的把握能夠在目的語中重現(xiàn)源語的精髓,讓目的語讀者獲得和源語讀者共同體驗。因此,功能對等理論在翻譯領域和翻譯批判領域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