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好藍(lán)的天!
到寧波旅游,剛出地鐵站,我便由衷地感嘆道。深吸一口氣,讓肺泡和天空同享一片湛藍(lán),于是心情也變得分外晴朗。
把行李放在民宿,沿著月湖緩步向前。湖面波光粼粼,如碎語浮沉,淺亮的天藍(lán)在湖水中蓄積,便融成了更深沉的靛青。它仿佛有著一種讓人沉靜的力量,細(xì)微的水聲時起時落,帶走了一路的舟車勞頓,也給心靈來了一次溫柔的按摩。
不久,到了天一閣。清代學(xué)者阮元說:“范氏天一閣,自明至今數(shù)百年,海內(nèi)藏書家,唯此巋然獨存?!边@是中國藏書文化的代表之作。記得梁啟超有一句名言:“只有讀書可以忘記打麻將,只有打麻將可以忘記讀書?!痹诼閷⒌钠鹪吹貙幉?,參觀天一閣,想來也別有一番趣味。
似乎文人和書房總有著不解之緣,比如歸有光的“項脊軒”,劉禹錫的“陋室”,杜甫的“江南草堂”,而范欽則將他的書房取名為“東明草堂”。因為所藏書過多,范欽便新修了一書樓,這就是天一閣。
剛進(jìn)門,便被一圈素雅的圍墻吸引?;野咨膲ι希褐暄┝粝碌某睗竦暮圹E,靜立在藍(lán)天之下,袒露著古老的時光。石頭是時間最親密的伙伴,雖然我讀不懂它的語言,但仍能感到一份古意,被圍墻裁剪了下來,存放在我的心里。于是,我也共享了這份淡看流云的心境。
草堂前,是范氏故居,內(nèi)部是明代書房的布局,范欽分家授書的場景被固化成了塑像展現(xiàn)在世人眼前。范欽去世前,將家產(chǎn)分為藏書和萬兩白銀兩部分。長子范大沖主動選擇繼承了那7萬余卷藏書,還撥出自己的部分良田,用田租充當(dāng)藏書樓的保養(yǎng)費用。這也形成了天一閣“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的祖訓(xùn)。范大沖還建立了一系列族規(guī),比如規(guī)定藏書歸子孫共有,非各房齊集書櫥鑰匙,不得開鎖。范氏后人更是立下禁碑三種,條款十五項,只為能確?!皶怀鲩w”,文化傳承的艱辛可見一斑。
往前走,到了千晉齋。據(jù)悉,民國期間寧波城墻拆毀時,出土了大量漢晉以來的古磚,人們紛求珍藏,甬上學(xué)人馬廉訪求最多,僅藏晉磚就達(dá)千余塊,因此稱其藏室為“千晉齋”。后來捐贈給天一閣,天一閣特辟一陳列室,仍采用此名。這里匯聚著寧波本地藏書家捐贈的大量書籍,是私家藏書百川歸流的標(biāo)志。
在館中,還得聞一件趣事。因為馬廉專門收集被輕視的小說戲曲,因此把藏書室叫做“不登大雅之堂”。多率性的名字!這是文人的固執(zhí),也是藏書家的幽默。
站在天一閣前,我突然想到了《藏書之家》里的范容三跪,“饑藏書,一字一句且為肉;寒藏書,一張一頁但為裘。孤藏書,一冊一卷援為友;憂藏書,一籍一典解以愁;喜藏書,一匣一箱但為寶;樂藏書,一樓一閣且風(fēng)流!”
我想,中國的文化之火之所以星星不絕,正是因為這些默默無聞,如同舊的線裝書一樣偏居于歷史一角的藏書家,用最大的赤誠、熱愛與努力,保存下了大量珍貴書籍,才讓文化的脈搏始終強勁有力。
若去寧波旅游,走進(jìn)天一閣,聞一聞蕓草的清香,聽一聽歷史的回聲,你會感到一個古老民族對文化的渴求與守護(hù)。一枚落葉飄過范欽的銅像,我分明看見他的身上泛起一種神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