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4年7月，“二戰(zhàn)”的戰(zhàn)火正在歐洲沖天燃燒著。身負從匈牙利搶救猶太人使命的瓦倫貝格，以瑞典駐匈牙利公使館二等秘書的身份，孤身來到布達佩斯。

瓦倫貝格首先在夜總會約見他的頭號對手——德國黨衛(wèi)軍中校艾希曼，以摸清對方的底。然后，他以瑞典領事館的名義，迅速租下三十幾幢樓房建造“瑞典之家”，懸掛醒目的瑞典國旗，宣布這是瑞典領地，為大量猶太人提供了避難所。

瓦倫貝格與其他瑞典外交官一起簽發(fā)了大量的保護通行證，以證明攜帶者是瑞典國民，從而免遭驅逐。這個證書看似來自官方，其實并不符合國際法，但瓦倫貝格設法說服了德國人和匈牙利當局接受。

瓦倫貝格使出渾身解數(shù)，軟硬兼施，用戰(zhàn)后將要審判戰(zhàn)爭罪犯來威脅匈牙利官員與他合作。由于匈當局限制保護通行證的簽發(fā)數(shù)額，瓦倫貝格就隨意編號，使得警察很難發(fā)現(xiàn)多發(fā)出來的通行證。

一天，瓦倫貝格得到情報：某游擊隊領導人正在為貧窮的猶太人免費偽造瑞典通行證，因為瑞典外交證件較其他國家的更受尊重。瓦倫貝格認為，這種偽通行證可打破他簽發(fā)通行證受到的限制與彌補通行證數(shù)量的不足。他秘密約見該游擊隊領導人，當面承諾其偽造的通行證合法。

到了9月中旬，瓦倫貝格覺得布達佩斯的猶太人很快都會有保護通行證，人們被放逐到死亡集中營的威脅已過去，他的使命就要完成了。

但是，局勢突然急轉直下。

二

隨著德國戰(zhàn)敗前景的不斷明朗化，匈牙利攝政王霍爾蒂加緊與蘇聯(lián)的秘密談判，打算在10月中旬宣布對蘇停戰(zhàn)。希特勒聞訊大為震怒，令特種部隊指揮官斯科爾茲內上校率突擊隊襲擊布達佩斯王宮，生擒攝政王霍爾蒂。極端反猶的匈牙利法西斯分子薩拉希被納粹德國送上內閣首腦之位。

薩拉希上臺后，其匈牙利法西斯追隨者團體“箭十字團”就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屠殺猶太人的恐怖運動，駐布達佩斯的某些德國軍官提出了抗議。但黨衛(wèi)軍艾希曼中校得意地說，他就是要讓猶太人死得痛快。在薩拉希統(tǒng)治的頭12小時內，就有數(shù)百位猶太人被殺。

瓦倫貝格手下的猶太人職員都躲藏起來了。瓦倫貝格騎著借來的女式自行車，穿越布達佩斯街頭一群群當?shù)胤ㄎ魉贡┩?，在大街小巷尋找他的職員，給他們補發(fā)保護通行證和瑞典使館工作證。他聯(lián)絡各中立國外交官抗議薩拉希政府的暴行，提出如果薩拉希不立即停止暴行，就與匈斷交。

匈新政府禁止猶太人上街，瓦倫貝格和他的工作人員就把通行證送到他們手里。瓦倫貝格將一堆空白通行證和一臺打字機放到車子后座，以便當場打印，隨時發(fā)給生命受到威脅的猶太人。

第二天，匈牙利新總理薩拉希宣布，所有國際通行證無效，并向黨衛(wèi)軍明確表示，同意放逐布達佩斯的猶太人，并最終交給黨衛(wèi)軍，讓所有匈牙利猶太人接受在死亡集中營里被滅絕的命運。

三

瓦倫貝格仍在千方百計地說服匈牙利政府繼續(xù)承認保護通行證和瑞典房屋的治外法權，但薩拉希的“箭十字團”態(tài)度強硬。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瓦倫貝格意外得到一個強大的盟友——匈牙利外交部部長的新婚太太——伊麗莎白·克麥尼男爵夫人。

婚后不久，男爵夫人就發(fā)現(xiàn)丈夫是法西斯信徒，但她不能離婚，因為她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且已懷孕。在匈牙利猶太人將遭受滅頂之災的關鍵時刻，她主動找到瓦倫貝格，提出愿助瓦倫貝格拯救匈牙利猶太人。

薩拉希極力想使自己的新政府被瑞典、瑞士等中立國承認，克麥尼男爵乘機在內閣會議上提出，本國政府想得到瑞典王國的承認，就必須承認瓦倫貝格的瑞典通行證。10月20日，男爵夫人偕丈夫來到電臺，令播音員播發(fā)事先準備的公告——恢復受保護的猶太人特權。

對瓦倫貝格阻止滅絕匈牙利猶太人的計劃，黨衛(wèi)軍艾希曼中校惱恨至極。他先是威脅、恫嚇，說瓦倫貝格是反德間諜，要逮捕瓦倫貝格。威脅無效，11月下旬某天，一輛重型卡車對著瓦倫貝格乘坐的車高速沖了過去，幸好，得到情報的瓦倫貝格已改乘另一輛車，躲過了德國黨衛(wèi)軍的暗殺。

面對黨衛(wèi)軍和“箭十字團”的殘暴行徑，瓦倫貝格并未退縮。他時而以外交官身份出現(xiàn)，時而以行政官員面目出現(xiàn)，甚至以游擊隊員的身份秘密出現(xiàn)。他不時突然出現(xiàn)在路上、車站、放逐站和刑場，從黨衛(wèi)軍和“箭十字團”槍下?lián)尵瘸霆q太人。

四

一次，瓦倫貝格清晨趕到車站，強行爬上塞滿猶太人的火車，往門縫里遞瑞典保護通行證。一排子彈從頭頂呼嘯而過，他不得不退下來。幾分鐘后，瓦倫貝格帶來一群買通了的匈牙利憲兵，對“箭十字團”暴徒厲聲喊道：“我要把持有瑞典通行證的猶太人帶回去?！笔最I只好同意，但堅持這些人必須是上了瓦倫貝格登記冊的。瓦倫貝格打開名冊，信口念出一串瑞典人通用的姓氏。事實上，名冊上根本沒有這些名字，但“箭十字團”的人不識瑞典文。猶太人中，聰明大膽的一個個應聲走出，膽小的猶豫著不敢出列。瓦倫貝格又大喊：“凡是遺失瑞典通行證的，舉手！”他和助手穿過人群，暗暗觸碰一些青年的手，又有不少人舉手。就這樣，瓦倫貝格從3000多猶太人中又救出約300人。

11月底，艾希曼中校說服匈牙利政府，將一批猶太人“借給”德國修筑工事，由他手下的德國黨衛(wèi)軍負責押送。瓦倫貝格聞訊趕到車站，卻被一年輕黨衛(wèi)軍軍官拔槍頂住胸部。瓦倫貝格用德語厲聲罵道：“怎么敢威嚇瑞典王國的外交代表？”軍官被瓦倫貝格流利的德語和架勢鎮(zhèn)住，悻悻收回手槍，行動停了下來。

瓦倫貝格發(fā)現(xiàn)，上萬猶太人中僅50多人帶有合法的瑞典通行證。他高聲喊道：“一定有上千的人被沒收了通行證。誰有匈牙利文的證件，能證明你們曾持有瑞典有效通行證？”不少人掏出各種紙片，其實不過是些郵政收據(jù)、牛痘接種證書、納稅登記表……幸運的是，德國黨衛(wèi)軍不識匈牙利文。瓦倫貝格裝模作樣逐張仔細審查，又救出300多人。

瓦倫貝格開始每天晚上在不同的房子里睡覺，以防被匈牙利“箭十字團”成員或艾希曼的德國黨衛(wèi)軍暗殺。蘇軍占領布達佩斯的前兩天，瓦倫貝格還在與黨衛(wèi)軍艾希曼中校及德軍駐匈最高級將領談判，勸說他們放棄炸毀猶太區(qū)、殺死那里7萬多猶太人的計劃。

五

“二戰(zhàn)”后，以色列情報部門摩薩德在長期追蹤后，查獲艾希曼下落，派出特工小組于1960年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市郊將其秘密綁架。在耶路撒冷接受舉世矚目的審判后，艾希曼被處以極刑。

而那位履行了使命的英雄瓦倫貝格呢？許多年后，他當時的同事伯·安哲回憶，1944年末，他催促瓦倫貝格趕快離開匈牙利，因為他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對我來說別無選擇”，瓦倫貝格答，“既然我接受了這個任務，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盡力挽救盡可能多的猶太人生命之前，我決不能返回斯德哥爾摩。”

摘自《歷史的隱秘角落》，天地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