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盛
摘? ? 要: 克里斯托斯·齊奧爾卡斯的成名作,包括Loaded(1995)、The Slap(2008)《耳光》、Barracuda(2013)《梭魚人生》。齊奧爾卡斯小說描寫的內(nèi)容,頗具爭議性。這些作品,多反映當代澳大利亞多元文化政策外表下,令人厭倦的城市郊區(qū)生活,特別關注社會非主流階層的經(jīng)歷與痛楚,如外來移民和同性戀群體。《耳光》曾獲多項文學獎,并兩次被翻拍成電視劇,在文壇和流行文化領域,都引起不小關注。本文分析作者如何在小說《耳光》中,揭示多元文化政策下,看似包容卻充滿各種歧視的當代澳大利亞社會。
關鍵詞: 《耳光》? ? 澳大利亞? ? 多元文化政策
一、澳大利亞文學及作家齊奧爾卡斯簡介
澳大利亞文學屬于英語文學的一支,但我國讀者對其熟悉程度遠遜于英美文學。其實當代澳大利亞并不缺少好的作家和寫作環(huán)境,比如帕特里克·懷特在197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世界文壇上很有分量的作家之一;另外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南非白人作家J.M.庫切已于2002年移居澳大利亞并入籍。戰(zhàn)后在澳大利亞本土出生的新一代作家也不在少數(shù),比如本文所關注的作者克里斯托斯·齊奧爾卡斯。
克里斯托斯·齊奧爾卡斯(Christos Tsiolkas)于1965年出生在墨爾本的一戶希臘移民家庭,是一名職業(yè)作家。由于其希臘后裔和同性戀身份,齊奧爾卡斯的作品多著眼于社會邊緣群體,代表作包括Loaded(1995)、Dead Europe(2005)、《耳光》The Slap(2008)、《梭魚人生》Barracuda(2013)。
二、《耳光》故事情節(jié)與結構
小說《耳光》是齊奧爾卡斯的代表作之一,出版后獲獎頗多,包括:2009年度英聯(lián)邦作家獎(Commonwealth Writers Prize)、澳大利亞文學學會金獎(The Australian Literature Society Gold Medal)、邁爾斯富蘭克林文學獎短名單、2010年度布克文學獎短名單。該小說于2011年改編拍攝為八集同名迷你劇在澳大利亞廣播電視臺(ABC)上播出,廣受好評,又于2015年被美國NBC環(huán)球影視翻拍為同名電視劇,可見該小說無論在文壇還是流行文化領域都引起不小關注。
《耳光》開場于澳大利亞墨爾本市郊一戶中產(chǎn)階級人家。希臘裔男主人赫克特邀請了來自不同階層、擁有不同文化背景的親朋好友來家中參加燒烤聚會。在聚會中,女主人愛莎(印度裔)的好友羅西(澳大利亞白人)的孩子雨果異常頑皮,不聽從大人管教,尖聲大叫,揮舞板球棒,不斷挑動旁人的神經(jīng)。男主人的堂弟哈利因為害怕兒子受雨果欺負,一時沖動動手打了雨果一記耳光,從而引發(fā)了多個家庭之間的矛盾。
《耳光》全書分為八個章節(jié),每章以人物名字命名,以該人物視角第一人稱,圍繞耳光事件敘述各個人物之間的復雜關系和矛盾。八個章節(jié)分別為:赫克特(希臘裔男主人,政府工作人員),阿努克(猶太裔女作家,女主人愛莎的好友,性格獨立),哈利(男主人的堂弟,打人者,小企業(yè)主),康妮(高中女學生,來自英國,與赫克特關系曖昧),羅西(澳大利亞白人,被打小孩的母親,女主人愛莎的好友,生活拮據(jù)),馬諾利斯(第一代希臘移民,男主人赫克特的父親),愛莎(女主人,印度裔,經(jīng)營一家寵物醫(yī)院),里奇(白人少年,同性戀)。
三、《耳光》與澳大利亞多元文化政策
澳大利亞是一個移民國家,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島國,直到近代才被歐洲人發(fā)現(xiàn)。在荷蘭人和英國人登陸之前,澳大利亞一直是土著人的家園,但是當英國殖民開始后,英國白人便成了這片土地的統(tǒng)治者,這種情況持續(xù)到二戰(zhàn)后。從1945年開始,為了解決制造業(yè)和采礦業(yè)的勞動力缺乏,澳大利亞開始開放移民政策,接收了一大批戰(zhàn)后歐洲移民。但對于非歐洲移民,澳大利亞的態(tài)度則嚴苛得多。之后,白澳政策逐漸淡出舞臺,取而代之的是多元文化政策,該政策開始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相比其他國家的同化政策,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政策更加包容,公眾認可文化的多樣性,國民身份的認同不再局限于民族或者種族范疇,移民也是國家的一分子。相對而言,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政策在西方世界是比較成功的,在澳大利亞的街頭隨處可見各種膚色各個民族的面孔,各種正式場合都會特別強調(diào)土著人的原住民地位。但這種看似大團結背景下,各種族各階級是怎樣一種關系?本文分析小說《耳光》,剖視多元文化下澳大利亞社會的矛盾關系。
(一)澳大利亞中產(chǎn)階級與工人階級的矛盾
《耳光》首先描繪了中產(chǎn)階級和工人階級的矛盾。聚會主人赫克特一家和他的堂弟哈利一家都是墨爾本市郊典型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他們不但住在中產(chǎn)階級聚居區(qū),而且都事業(yè)有成,衣食無憂,看上去擁有美滿的家庭。然而,美好的外表下,兩個家庭并不那么完美。赫克特精神世界空虛、道德墮落,在聚會上靠偷偷吸食毒品來振奮精神;雖然他幾次提到妻子如何完美,兩人如何般配,但他仍然引誘了妻子的雇員——高中生康妮。在聚會之前,赫克特下定決心要和康妮分手,使少女康妮非常沮喪。顯然,赫克特這一決定并不是因為他愛妻子或者不想再傷害康妮,而是因為他不想離婚,不想失去已有的中產(chǎn)階級地位。赫克特的堂弟也是一名道貌岸然的中產(chǎn)階級人士,在聚會上,他為了保護兒子不受雨果的欺負,動手打了雨果。在之后章節(jié)哈利的自述中,他也有一個看似令人羨慕的家庭,美貌的妻子,聽話的孩子,富裕的物質(zhì)條件。在哈利打人后,赫克特及哈利的妻子珊迪極力為他辯護,聲稱他是一個好人,但在后文中,讀者卻不難發(fā)現(xiàn)其實哈利對妻子不忠,包養(yǎng)了一名情婦。除此之外,他還有暴力傾向,曾經(jīng)毒打妻子,這就不難解釋他為什么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動手打一個孩子。
被打的孩子雨果一家是小說中工人階級的代表。雨果的父親加利夢想當一名畫家,卻以體力勞動為生。雖然在經(jīng)濟地位上處于劣勢地位,加利卻對赫克特和他的中產(chǎn)階級朋友們嗤之以鼻,比如他在聚會上批評阿努克寫作肥皂劇而不是嚴肅文學作品。但工人階級的哈利僅僅只是一個憤世嫉俗者,在生活重壓下,他選擇的不是改善生活或追求自己的夢想,而是酗酒放縱、把怒氣撒在妻子身上。在兒子雨果被打后,加利想到的就是報復,讓他所厭惡的中產(chǎn)階級付出代價。在加利報警并起訴打人者哈利之后,似乎一切證言都是對加利有利。然而哈利聘請了律師幫他逃脫了懲罰,金錢在關鍵時刻起到了作用,哈利對雨果的耳光也是中產(chǎn)階級對工人階級的打臉。
齊奧爾卡斯把《耳光》定義為一本描寫中產(chǎn)階級的小說,他試圖展現(xiàn)市郊的新興中產(chǎn)階級。以赫克特和哈利為代表的中產(chǎn)階級都是希臘裔二代移民,他們的父輩都是工人階級,從歐洲來到澳大利亞之后辛勤勞作,從一無所有到創(chuàng)下一份家業(yè)。而加利則是澳大利亞白人,面對窘迫的生活,免不了對這些新興中產(chǎn)階級產(chǎn)生憤恨之情,作為主流社會白人的后裔,生活卻比不上這些后來者,心理不平衡自然產(chǎn)生報復之心,從而加劇了社會的矛盾。
(二)澳大利亞各種族之間的矛盾
除了階級矛盾,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小說中出現(xiàn)的人物來自各種文化背景和民族,不可避免地造成人物之間的隔閡與矛盾。雨果的父親加利除了不滿哈利所持有的中產(chǎn)階級對窮人的傲慢外,骨子里對哈利的移民身份也充滿不屑。赫克特和哈利都是第二代希臘移民,均事業(yè)有成,但在澳大利亞主流社會,他們?nèi)匀槐环Q為“wog”。“wog”一詞在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韋氏詞典給出的解釋是“chiefly British, offensive—used as an insulting and contemptuous term for a dark-skinned foreigner and especially for one from the Middle East or Far East”(https://www.merriam-webster.com/dictionary/wog)。這個解釋表明wog是一個蔑稱,泛指有色人種,特指中東和遠東人。這個解釋對我國讀者來說有些費解,因為希臘人在我們看來是歐洲白人,并不是有色人種,但在以英國后裔為主的澳大利亞(在美國也一樣),膚色較深的來自地中海國家的希臘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算不上白人,而是地位低于英國后裔和北歐后裔的群體。澳大利亞白人和移民的矛盾在于白人覺得外來人口搶奪了他們的資源和機會,然而他們卻無視自己也掠奪了土著人的家園這一事實。在《耳光》中,赫克特的同學比拉爾就是一名土著,他娶了一名信奉伊斯蘭教的愛爾蘭裔女子,自己也皈依了伊斯蘭教,展現(xiàn)出澳大利亞民族、宗教、文化背景的錯綜復雜。在多元文化政策下,個人的身份認同可以隨著社會環(huán)境而流動,不再是一成不變的。在小說中展現(xiàn)的霍華德執(zhí)政時期(1997—2007)的澳大利亞,以加利和羅西為代表的社會上占大多數(shù)的英裔白人并沒能獲得比較好的發(fā)展,哈利對雨果的耳光更好像是外來移民對英裔白人社會經(jīng)濟地位挑戰(zhàn)的一記耳光。在作者的筆下,英裔白人不再是以往的征服者或者主流社會形象,只是眾多民族當中的一支而已,他們的輝煌和優(yōu)越已不復存在。
在小說中,種族矛盾最突出的可能是在赫克特的家庭內(nèi)部。雖然他的父輩是受人歧視的希臘移民,但他的一些家人卻對他的妻子愛莎有偏見,因為她是英國人和印度人的混血后裔,所以在他們看來,愛莎是低人一等的有色人種。在燒烤聚會上,赫克特的母親對愛莎非常冷淡,并且經(jīng)常用希臘語與家人交談,把愛莎排除在外。當哈利打人后,赫克特的母親要求赫克特站在堂弟哈利的陣營,而愛莎則支持自己的朋友羅西和加利,夫妻矛盾凸顯。種族矛盾在赫克特家庭的表現(xiàn)是其在整個澳大利亞社會的縮影,膚色越深,受到的歧視越大。
(三)澳大利亞社會性別權力關系及非主流性取向人群
齊奧爾卡斯是一名同性戀,其作品中沒有父權主義話語傾向,不可避免地呈現(xiàn)非主流性取向的人群。在《耳光》中,作者展現(xiàn)了幾名探索自我價值、自我滿足的女性角色。赫克特的妻子愛莎是一名事業(yè)有成的女強人,經(jīng)營一家寵物醫(yī)院,同時兼顧家庭生活。在燒烤聚會中,愛莎對自己的孩子充滿耐心,而赫克特與兒子的關系卻并不和諧,在客人來了之后,也是愛莎在廚房忙碌。似乎愛莎是一名理想的妻子,但在小說的第七章愛莎的自述中,讀者發(fā)現(xiàn)她希望有不同的情感和身體體驗,在一次學術會議中,愛莎出軌了,離婚的念頭在她腦中閃過,但最終她選擇回到家庭,把之前的冒險經(jīng)歷當做幻想。
愛莎的同學阿努克也是一名職業(yè)女性,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嚴肅作家,但因為生計原因轉(zhuǎn)而寫電視劇本。她的情感經(jīng)歷頗為坎坷,先是和年長導師產(chǎn)生婚外情,之后又和一名比她年輕許多的電視演員一起,在懷孕后她又選擇墮胎。這些展示了她獨立自主的一面,但阿努克仍然缺少精神寄托,她和這兩個男人都不是真正的愛情,對于導師是出于天真少女的仰慕,對于青年演員則更多的是肉體關系,所以酒精在她的生活中成了不可缺少的部分。
這些獨立的女性人物都各有局限性,在《耳光》中,同性戀少年里奇是為數(shù)不多的比較正面的人物。里奇來自工人階級家庭,和母親一起生活。雖然澳大利亞社會對同性戀的態(tài)度相對比較寬容,但主流社會仍然是以異性戀為主,無論是在小說展現(xiàn)的霍華德執(zhí)政時期(1997—2007)還是在同性戀結婚合法的今日澳大利亞。里奇的自述在小說的最后一章,少年里奇迷戀赫克特,在以為別人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后試圖自殺,展現(xiàn)了非主流性取向人群的困境。作者當然沒有讓里奇自殺成功,當少年被救治后,他的母親接納了他,他也重返校園參加會考即將步入大學生活,并且找到了同齡朋友。小說在一群少年的慶祝活動中結束,表現(xiàn)了作者對未來更加寬容的主流社會的希冀。
四、結語
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政策,看似包容,卻充滿各種偏見和歧視。齊奧爾卡斯通過《耳光》,展現(xiàn)了澳大利亞社會各種民族、階級、文化背景下人物錯綜復雜的矛盾,并在小說結尾通過兩個少年人物里奇和康妮,表示了對理想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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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來源:本文為浙江傳媒學院青年教師科研提升計劃項目(編號:ZC19XJ037)的階段性(或結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