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拓新
摘 要:“功能加忠誠”理論是功能主義學派代表人物諾德所提出的翻譯原則。從字面來看,這個原則包含兩部分,“功能”和“忠誠”?!肮δ堋备拍钍腔诘聡δ軐W派的功能,并非諾德的首創(chuàng);“忠誠”是超越文本關(guān)系的,人際關(guān)系的忠誠。將“忠誠”的理念引入德國功能主義,是諾德對于功能主義翻譯理論的一大貢獻。本文從“功能加忠誠”翻譯理念的概念剖析入手,以《毛澤東選集》英譯為例,論證“功能加忠誠”對于中央文獻翻譯的適用性。
關(guān)鍵詞:功能;忠誠;中央文獻;翻譯
一、中央文獻翻譯
賈毓玲(2011)將中央文獻定義為: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著作和講話,中國共產(chǎn)黨全國代表大會的主要文件,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全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的主要文件以及黨和國家其他重要政策文件。田海龍教授指出:“中央文獻對外翻譯不僅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工作,而且中央文獻對外翻譯研究也很有傳統(tǒng),形成了許多有價值的理論和觀點,這不僅對中央文獻對外翻譯實踐具有指導意義,而且也豐富著一般的翻譯理論”(田海龍,2017)。中央文獻翻譯工作不是把外國的政治文獻翻譯過來供本國人閱讀和了解,而是將中國的政治思想和觀點等溝通與傳播出去,因而其重要性不是普通的政治文本翻譯所能比擬的。中央編譯局中央文獻翻譯部王麗麗處長曾撰文指出:“中央文獻翻譯工作者的初心和使命是闡釋好中國理論, 傳遞好中國觀念?!保ㄍ觖慃悾?018)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要增強政治意識、時代意識、歷史意識和效果意識, 并根據(jù)政治文獻的特點采取相應的翻譯策略”(同上)。
二、“功能加忠誠”理論
功能加忠誠原則是功能主義學派代表人物諾德所提出的翻譯原則?!肮δ堋笔腔诘聡δ軐W派的功能,“忠誠”則是諾德看到德國功能主義的局限而引入的,“希望解決翻譯中的激進功能主義問題”(張美芳,2015: 78)。
功能概念來自德國功能主義學派,其學術(shù)思想可追溯至《圣經(jīng)》的翻譯實踐中,“在《圣經(jīng)》翻譯過程中,所有譯者都注意到,不同的情景要求不同的翻譯。 他們一般都認為,翻譯的過程應涉及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忠實地再現(xiàn)原文的形式,另一方面則要針對譯語文化讀者的需要對原文進行相應的改動”(張美芳,2015: 54)。而正是因為著重考慮到后者,也就是譯語文化讀者的需要,德國功能主義學派得以興起和繁榮。
功能主義學派的理論基礎之一是布勒1934年提出語言功能的“工具模式”,將語言功能劃分為“信息、表情、感染”三種 (張美芳,2015: 57)。依照布勒提出的語言功能的三種劃分,德國學者萊思提出了三種主要的文本類型:信息型(表達事物與事實)、表情型(表達情感)、感染型(感染接受者),外加上一種視聽型文本;并進一步按照不同的文本類型提出相應的翻譯方法。
德國功能主義的和核心是目的論。德國學者霍斯曼特瑞根據(jù)交際理論與行為理論提出了“翻譯者行為理論”。在曼特瑞的理論中,翻譯被解釋為一種“為實現(xiàn)某種特定目的而設計的復雜行為”(Nord,1997:13)。與傳統(tǒng)翻譯理論只考慮譯者閱讀原文,進行轉(zhuǎn)化,產(chǎn)出譯文的譯者翻譯操作過程不同,“翻譯者行為理論所說的交際過程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傳統(tǒng)上所說的翻譯過程”(張美芳,2015:69)。受此影響,弗米爾的理論主要考慮受眾的需求,認為“決定翻譯目的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便是受眾——譯者心目中的接受者”,翻譯是在“目標語情境中為某種目的及目的受眾而生產(chǎn)的文本”(Vermeer,1987:29)。
而針對于德國功能主義學派在當時更側(cè)重譯文功能,而忽視原文地位的理論傾向,諾德提出了自己的翻譯理論,即“翻譯加忠誠”理論。其中功能指使譯文在譯語環(huán)境中按預定的方式運作的因素”。諾德不贊同曼特瑞提出的 “譯者只需對目的環(huán)境負責,目標文本可以完全獨立于原文”(張美芳,2015: 78)的思想。諾德認為“沒有原文,就沒有翻譯”(同上),“譯者應同時對原文和譯文環(huán)境負責,對原文信息發(fā)送者(或發(fā)起人)和目標讀者負責”(同上)。忠誠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忠實或者信;因為忠實和信是譯文相對于原文的關(guān)系,是文本與文本之間的關(guān)系。而忠誠“使譯者雙向地忠于譯源與譯入目標語兩方面”(Nord,2005: 166),“是個人際范疇的概念,指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同上)。
三、“功能加忠誠”理論與中央文獻翻譯的結(jié)合
《毛選》是中央文獻中的經(jīng)典收錄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毛澤東同志的主要著作,是毛澤東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從狹義上來看,毛選的英譯自1950年5月中宣部成立英譯毛選委員會開始,到1977年毛選第5卷英文版由外文出版社出版,整個過程歷時將近三十年”(巫和雄,2013: 3)。對于毛選英譯的研究,巫和雄這樣評價道:“毛選的英譯是一項規(guī)模宏大的系統(tǒng)工程,無論是從譯員構(gòu)成、程序控制、質(zhì)量把關(guān),還是從譯作影響來看,都在中國翻譯史上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地位。 然而,對于這一譯事活動的研究卻沒有體現(xiàn)出相應的系統(tǒng)性”(巫和雄,2013: 14) 。
本文認為“功能加忠誠”理論可以作為中央文獻翻譯有評價性和規(guī)約性作用的理論框架。這不是一個自足的、封閉的理論體系,而是可以裝下很多具體理論的框架結(jié)構(gòu),或者說是一般性的原則。因為,不論是功能還是忠誠,都不是直接指導或者評價翻譯的具體標準; 在具體操作層面,也就是在處理具體的篇章或詞句之時,譯者需要采取具體的翻譯策略與翻譯技巧。那時譯者需要采取的是AndrewChesterman所指的具體的翻譯理論,也就是解決具體翻譯問題的方法。
“功能加忠誠”理論不是二元對立的翻譯理論,而是一種二元疊加的理論,符合中國文化的中庸之道。傳統(tǒng)的翻譯理論有許多二元對立式的理論,例如: 直譯和意譯、歸化和異化、功能對等和形式對等、交際翻譯和語義翻譯等等。在這些理論里,譯者往往要根據(jù)翻譯的目的,翻譯的要求,文本類型的劃分等取二者之一,也就是說二元往往是互斥的,譯者要做一個選擇;而在“功能加忠誠”理論里,“功能”與“忠誠”這二元不是互斥的,不是對立的兩極,而是一個連續(xù)體的概念,譯者不是要做出一個選擇,而是要達到兩者的兼顧與平衡?!肮δ堋钡脑瓌t要求翻譯面向讀者。但是,中央文獻也不能一味的迎合讀者而失去了翻譯的倫理。中央文獻譯者的立場應該是“忠誠”。在具體的文本翻譯過程中來考察,這個立場應該是忠誠于文本的創(chuàng)造者,甘愿做一個忠誠的媒介,既要向目標讀者如實地傳達其思想,又要維護文本創(chuàng)造者的利益。
這里之所以用忠誠而不是忠實,目的是強調(diào)中央文獻翻譯過程中,譯者對于文本創(chuàng)造者也就是原文作者人際關(guān)系上的忠誠。如何實現(xiàn)這種忠誠?《〈毛澤東選集〉英譯研究》一書在談到翻譯對于毛選經(jīng)典化的作用時,提到了以下三個方面:“通過翻譯過程中與原作者的互動,修正原文本中的‘硬傷;二、對原作者富于個性但有悖于常規(guī)的語言在譯文中進行優(yōu)化或規(guī)范化;三、通過翻譯方法的變通增加譯文準確性、可讀性,使譯本更易于為譯語讀者所接受,在譯語文化中占據(jù)經(jīng)典的地位”(巫和雄,2013: 107)。這是對如何實現(xiàn)忠誠做出的比較詳細的歸納。
我們可以通過《毛選》翻譯中具體的例子來看忠誠如何實現(xiàn)?!睹x》收錄的一篇文章曾刊發(fā)在報紙上,其中寫道“牛魔王不是龐然大物嗎?孫行者卻化為一個小蟲飛進牛魔王的心臟,把他戰(zhàn)敗了。”(《解放日報》 1942.9.7)錢鐘書在參與翻譯毛選時,對于這個例子的準確性提出了質(zhì)疑,他堅稱孫猴兒從未鉆入牛魔王腹中。經(jīng)過負責毛選翻譯工作的相關(guān)人員的細致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錢鐘書沒有錯,只得勞煩毛主席把原文修改兩句。隨后在正式出版的毛選中這個錯誤被更正為:“鐵扇公主雖然是一個厲害的妖精,孫行者卻化為一個小蟲鉆進鐵扇公主的心臟里去把她戰(zhàn)敗了?!保ā睹x》第三卷 838-839)。由此可見,中央文獻翻譯的過程絕不是單單尋求文本對文本的忠實,而是要包含對于文本創(chuàng)造者的維護,修改有瑕疵的文本。
《毛選》的翻譯凝聚了中國老一輩翻譯者的心血??墒且灿腥颂岢鲑|(zhì)疑,認為《毛選》的翻譯過于貼近原文,不利于英語受眾的理解。事實上,“不論從語言形式還是內(nèi)容信息的傳遞方面來看,毛選英譯本都可以說是上乘之作。譯者在約束之下,憑借過硬的語言水平和傳譯技巧,從容化解了各種難題,使最終譯作符合譯入語語言規(guī)范”(巫和雄,2013: 175)。“毛選的文本屬性讓它的讀者對象受到局限,但是中外高水平譯者的精誠合作保證了其英譯本的質(zhì)量,加上毛澤東本人的個人魅力和影響,使它在既定的目標讀者群中被廣泛接受并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從實用性角度來看,毛選英譯本的傳播是成功的”(巫和雄,2013: 221)。
其實,經(jīng)典化的文本或許無需單純?yōu)橛献x者的口味而在翻譯過程中出現(xiàn)對于原文過多的偏離。在歷史上,翻譯西方經(jīng)典《圣經(jīng)》時,少有對其進行大幅改動的情況。雖然市面上不乏精簡版本的《圣經(jīng)》,或者一些《圣經(jīng)》的科普類讀物,但是類似于馬丁·路德為了使《圣經(jīng)》廣為流傳,因此用口語化的德語來翻譯,這樣大幅改動《圣經(jīng)》全文的情況在歷史上少之又少。而《圣經(jīng)》的譯本,不論翻譯得多么生硬與晦澀,還是會有其讀者,這或許是由于經(jīng)典文本本身的地位所決定的,亦或是權(quán)利機構(gòu)極力促成的。就筆者的觀察,凡是經(jīng)典文本,不論其有譯文多少個版本,都至少有一個版本的譯文極盡忠實于原文,其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也是極盡忠誠于原作者。因此,不論《毛選》有多少個譯本,不論國外的學者和譯者是如何翻譯的,外文出版社翻譯的這一版《毛選》英譯本都在《毛選》經(jīng)典化過程中不可磨滅的。
四、余論
上文通過對于中央文獻翻譯的介紹,“功能加忠誠”的理論回溯,以及選取《〈毛澤東選集〉英譯研究》中的例子,論述了“功能加忠誠”理論適合作為中央文獻翻譯的宏觀的理論框架。國內(nèi)學者通常講理論可以有描述、解釋、規(guī)范和評價實踐等作用。本文是一篇理論探討的文章,筆者只是希望能為中央文獻翻譯提供一個粗略的規(guī)范和評價的框架。筆者認為可以從“功能”和“忠誠”這兩方面來總體約束中央文獻譯者的翻譯過程;而在評價其翻譯時,亦可按照這兩個尺度來度量翻譯的質(zhì)量。翻譯理論的來源可以是從對于大量文本的描述研究中獲得的,也可以是從理論層面演繹的。本文所采用的方法,便是一種傾向于演繹的方法,將諾德提出的“功能加忠誠”這樣一個適用于翻譯的比較普遍性的理論推演到中央文獻翻譯里,并舉實例證明其適用性。不過正如張美芳所言“功能加忠誠的模式理論上近趨完美,實踐中卻不易做到,甚至會出現(xiàn)自相矛盾的情形”(張美芳,2015: 83)。理論不可能完美,也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因此,本文作者的努力也不過是對于中央文獻翻譯宏觀理論框架構(gòu)建的初步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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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天津外國語大學中央文獻翻譯研究基地,天津 30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