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東君　馮璐

雅伊爾·梅西亞斯·博索納羅，1955年出生于巴西圣保羅，畢業(yè)于巴西阿古拉斯拉斯軍事科學院，在巴西國會工作近30年，2019年成為巴西聯邦共和國第三十八任總統。

5月15日，陰云密布，里約城中又響起一片敲鍋聲。敲鍋是拉美國家民眾表達不滿的常用方式。當天，上任不滿一個月的巴西衛(wèi)生部長尼爾森·泰奇辭職，同日，巴西新冠肺炎新增確診病例超過1.5萬例，創(chuàng)下單日增幅最高紀錄。

泰奇的辭職沒有打亂總統博索納羅的節(jié)奏。兩天后，他如常出現在總統府外，抱起孩童，親切合影，沒有流露分毫對確診人數躥升的擔憂。這與他的抗疫策略相一致——淡化病毒威脅，違反防疫準則，號召人們回去工作，還有對付不滿他上述策略的人。截至5月28日，巴西新冠肺炎確診人數已超過43萬，位列全球第二，僅次于美國。英國醫(yī)學雜志《柳葉刀》評論道，博索納羅可能是巴西應對疫情的最大威脅。

“我沒有辦法創(chuàng)造奇跡”

“小感冒”是博索納羅對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的稱呼?！拔遥ǜ傔x時）遇刺過，小感冒傷不了我?！薄凹词刮腋腥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月初，博索納羅率團訪問美國，結果團隊中20多人先后確診感染，他也3次接受核酸檢測。最終報告顯示，檢測結果均為陰性。

博索納羅對巴西人的抵抗力充滿信心?！鞍臀魅司退闾M下水道潛水，也什么事沒有?！薄拔覀?0%的民眾會感染，這就是現實?！薄皩τ?0%的人來說，只會有點感冒，或沒有任何癥狀。”

在公開場合，博索納羅總是樂意展示對保持社交距離這一防疫要求的漠視，比如不戴口罩走進面包店吃點心，與店員和顧客合影。在一群戴口罩的保鏢簇擁下，如眾星拱月一般的博索納羅卻沒戴口罩，顯得十分特別。他還喜歡與支持者近距離互動——交談、握手、擁抱和自拍。“和他們握手是我作為國家領導人的義務，如果感染了，我自己負責?！?/p>

不過，博索納羅發(fā)布的互動視頻幾乎全遭各大社交媒體刪除，理由是內容違反官方發(fā)布的公共衛(wèi)生信息，可能增加公眾感染的風險。

在社交媒體上，博索納羅一度為反對隔離的“巴西不能停擺”活動搖旗吶喊。在巴西利亞一次抗議隔離的集會中，他向人們喊話：“我在這里是因為我相信你們，你們在這里是因為你們相信巴西。我們不想進行任何談判，我們要的是為巴西采取行動?！逼渲С终呱踔链虺鰴M幅，呼吁軍方介入，中止隔離政策，引發(fā)極大爭議。

巴西的醫(yī)護人員在搶救新冠肺炎患者。

同樣引發(fā)爭議的，還有博索納羅對死者的冷漠。4月底，當巴西因疫情死亡人數超過5000時，有記者詢問博索納羅的看法，得到的回答是，“那又怎么樣？我很遺憾，你想讓我做什么？”“我的中間名是彌賽亞（他的中間名為梅西亞斯，與基督教中接受上帝指派的救世主“彌賽亞”讀音相近），可我沒有辦法創(chuàng)造奇跡。”5月初，當巴西新冠肺炎患者累計死亡人數過萬，全國哀悼時，博索納羅卻在湖上開摩托艇。

只有一件與抗疫相關的事，讓博索納羅很上心，那就是“賣藥”。他大力推廣抗瘧藥物氯喹，但該藥物對新冠肺炎患者的療效尚未經科學證實?！奥揉浅Ｓ行?，加快生產，很快就能控制疫情?！薄斑@種藥我出生時就有了，而且非常便宜?！薄拔乙恢眰渲缓?，以防我93歲的母親需要?！弊罱?，這種藥物的使用有了新進展，而這是他與衛(wèi)生部長不懈“斗爭”的成果。

為“救經濟”四面出擊

有評論說，總統每天都在跟新的敵人戰(zhàn)斗，除了新冠病毒。

巴西衛(wèi)生部前部長路易斯·曼代塔就是其中一個敵人。他倡導全民居家隔離，反對廣泛使用氯喹，因疫情期間工作出色，受歡迎程度大大超過博索納羅。他還公開批評博索納羅的一些做法，讓后者非常不滿。博索納羅直言：“有些普通人一下成了明星，態(tài)度挑釁。到了最后關頭，我的筆還是管用的?！泵鎸Ρ唤夤偷耐{，曼代塔表示，不會主動辭職，“醫(yī)生不會拋棄病人”。但博索納羅的選擇是“換醫(yī)生”。4月16日，曼代塔被解職。

接任者泰奇是位腫瘤學家，上任時表示將與總統“完全一致”，但最終發(fā)現兩人在隔離和藥物使用上的分歧不可彌合，只好選擇辭職。

目前代理衛(wèi)生部長職務的是現役軍人愛德華多·帕祖洛，他在泰奇上任時被任命為副部長，并無公共衛(wèi)生領域的工作經驗。新官上任，衛(wèi)生部就將氯喹類藥物的使用范圍擴大到了輕癥患者?！八麑⒃谶@個位置上長期干下去?！辈┧骷{羅說。

在曼代塔看來，博索納羅癡迷于這種藥物，還是為了重啟商業(yè)活動，“他希望有一種藥能給人們信心”，“這種藥便宜，而且在巴西生產”。經濟是博索納羅的命門，是他執(zhí)政和2022年競選連任的基礎。巴西服務業(yè)占GDP比重超過70%，同時非正規(guī)就業(yè)人口超過40%，隔離封鎖導致巨大的生計壓力。另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巴西經濟今年將大跌5.3%。博索納羅稱，隔離封鎖會引發(fā)崩潰和騷亂，讓巴西變成一個貧窮國家;如果不是老年人或有基礎病，都應該回去工作。

2020年5月，博索納羅（左四）在總統府外公開評價針對他的調查，情緒激動（左圖）。巴西衛(wèi)生部前部長尼爾森·泰奇（右上圖）。巴西圣保羅州州長若奧·多利亞（右下圖）。

不過即使來自衛(wèi)生部的阻力小了，想要重啟經濟，博索納羅還有其他敵人，那就是各地方的長官。巴西實行的是聯邦制，各州有權自行制定防疫政策。疫情出現后，大部分州禁止了不必要的商業(yè)活動，且有一些地方采取了“封城”“封州”措施。

博索納羅直斥這些地方長官是犯罪，督促他們取消隔離政策。日前，他簽署法令，將健身房、理發(fā)店和美容院等行業(yè)列為生活必須的基本服務，允許其在采取隔離措施的地區(qū)恢復經營。博索納羅說，有超過100萬人在這些行業(yè)工作?！吧姹仨毰c工作同時考慮，一些州的隔離政策走得太遠。商界人士告訴我，我們的經濟正在邁向重癥監(jiān)護室?！薄皼]有經濟就無法生存，就沒有醫(yī)生，沒有醫(yī)療物資?！狈钜还迹辔恢蓍L當即表示反對，稱不會執(zhí)行。博索納羅回擊道，不同意這項法令的州長可以去法院起訴，或呼吁國會修改法律。

救經濟還是救人命？博索納羅和地方長官的分歧日益加深。圣保羅和里約是巴西人口最多、經濟最發(fā)達、也是疫情最嚴重的兩個州，兩位州長原先是博索納羅的盟友，如今成了他嚴厲的批評者。圣保羅州州長若奧·多利亞說：“巴西現在要打擊兩種病毒，新冠肺炎病毒，以及博索納羅病毒?！崩锛s州州長威爾遜·維策爾說：“博索納羅正在走向懸崖，他還想把我們都帶上?！?/p>

戈亞斯州州長羅納爾多·卡亞多原先也與博索納羅關系密切，曼代塔出任衛(wèi)生部長就是由他推薦的?？▉喍嗯u博索納羅的言辭會令民眾疑惑，“我該聽州長的還是總統的？”“如果總統的想法和我們不一致，那是總統的問題。在戈亞斯，我們遵從科學和專家的指導?！?h3>被“美國兄弟”補刀

有分析指出，博索納羅在推行“保經濟保連任”的防疫對策，以及推廣特效神藥、言行浮夸等方面，與美國總統特朗普如出一轍。目前，美國和巴西的新冠肺炎確診數位居世界前兩位。世界衛(wèi)生組織指出，美國和巴西從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世衛(wèi)組織有關疫情暴發(fā)的警告，導致美洲成為新冠肺炎大流行的“震中”。

事實上，自從2018年參加巴西總統選舉之時，博索納羅就被冠以“巴西特朗普”的稱號。2019年1月，博索納羅效仿特朗普，提出“巴西優(yōu)先”“讓巴西再次偉大”等口號贏得大選。他自己也公開聲稱：“特朗普是我的偶像、我的楷模，我要當巴西的特朗普！”

博索納羅向特朗普展示巴西國家足球隊的球衣。

隨著博索納羅上位，“美巴兄弟情誼”揚帆啟航。對于博索納羅向自己看齊，特朗普交口稱贊：“美國與你同在。”博索納羅跟特朗普一樣，愛用社交媒體來營銷自己，兩人經常在推特上互動，共商相互支持與合作。

執(zhí)政一年多來，無論是意識形態(tài)還是從政風格，博索納羅都深受特朗普影響。他承諾要引入更美式的資本主義，放松槍支管控，連其任命的外交部長阿勞霍都是特朗普的粉絲。此外，他還反對左翼包容開放的政策，高調歧視黑人、女性、土著民族和同性戀群體。西方輿論給他打上“反智”“不尊重女性”等標簽。

博索納羅的“極右派政治野心家”形象或許源于他的軍人背景。作為前陸軍上尉，他極其推崇獨裁軍政府，認為昔日的軍人獨裁是巴西歷史的“榮耀”。他參軍時的教官評價他“野心勃勃，積極進取”。

上任一年半的博索納羅，也曾被巴西民眾寄予厚望。他憑借對腐敗的強硬立場俘獲人心。而在巴西民眾關心的公共安全、經濟改革議題上，他也展現出強化國家治理的決斷力。然而如今，失控的疫情導致他的聲望急劇下滑，目前，對其不滿意的比例已經升至55%以上。

盡管氣味相投且私交不錯，對于巴西新冠確診病例陡增的情況，特朗普也坐不住了。特朗普在5月24日下令對巴西實施旅行管制措施，規(guī)定凡是在過去14天內，在巴西停留的非美國公民不得入境。

特朗普給身陷困境的博索納羅又狠狠地“補上了一刀”。

“政治地震”余波不斷

圍繞疫情應對措施的種種紛爭，都沒有巴西司法和公共安全部長塞爾吉奧·莫羅辭職帶來的影響大。這件事發(fā)生在曼代塔被免職一周后，被形容為“政治地震”。

莫羅是巴西政壇的超級明星，曾任聯邦法官，并以主審法官身份領導了著名的“洗車行動”，這一始于2014年的反腐行動曠日持久，牽涉眾多政府高官和企業(yè)高管，包括數位巴西前總統及拉美其他國家要員。經此一役，莫羅成了民眾心中的英雄。博索納羅競選總統時誓言與腐敗作斗爭，并在勝選后任命莫羅為司法部長。

辭職當天，莫羅召開記者會，直言此舉是因為他任命的巴西聯邦警察局局長瓦萊舒遭罷免。莫羅說他凌晨通過政府公報得知瓦萊舒已“主動請辭”，還在“辭職公文”中看見了自己和博索納羅的簽名，但他從未簽名，瓦萊舒也從未遞交辭呈?！安┧骷{羅曾說，希望任命一個自己能信任的聯邦警察局長，以便通過他得到情報文件?！蹦_說，這種“干預”是不被接受的和不適當的。

莫羅隨后又透露，博索納羅撤換瓦萊舒，是為了撤換里約地區(qū)的聯邦警察負責人，而最終目的是為了保護家人。目前，博索納羅長子、國會參議員弗拉維奧面臨洗錢指控，而另一起散布虛假新聞和推動違憲示威的案件，很可能牽涉總統次子、里約市議員卡洛斯和總統三子、國會眾議員愛德華多。由于總統家人住在里約，涉及他們的案件由里約警察局牽頭。

瓦萊舒被免職后，博索納羅曾任命與自己一家私交甚好的巴西情報局局長亞歷山大·拉馬基姆接任聯邦警察局最高長官，但這一任命被最高法院叫停。隨后，情報局局長副手索薩被提名為臨時繼任者。而索薩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換了里約地區(qū)聯邦警察負責人。

目前，巴西最高法院已批準對博索納羅相關指控的調查。聯邦警察局有60天時間調查，并由總檢察長決定是否提起刑事訴訟。如果提起訴訟，且得到國會批準，博索納羅將被暫時停職，接受最高法院審訊;如果他被判有罪，將遭免職。另外，博索納羅也有被彈劾的可能。

5月22日，莫羅用來指證博索納羅干涉司法的兩小時會議視頻被公布，視頻中，博索納羅共說了34句臟話，明確表示曾試圖調換安全部門官員，以保護正接受調查的家人。關于這些會議內容的討論充斥著輿論場。

在不利的風向下，無論是民意還是輿論，都對博索納羅有所抨擊。盡管如此，博索納羅仍將在2022年選舉中獲得連任設為“人生目標”。他繼續(xù)堅持獨特的防疫舉措，不愿推翻過去所作的決策?？耧j的疫情、動蕩的政局和嚴峻的經濟形勢交織在一起，裹挾著這個南美國家。而位于風暴中心的博索納羅，“繼續(xù)在戰(zhàn)斗”。